我被转回监狱很长时间以后才弄明白我没有被宣判无罪的原因:法官想等到抓到进教堂的那些人确定我是否是同谋后才能决定。
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我什么时候能被转到郡监狱?这个监狱在哪里?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会不会比现在呆的这个监狱更糟?
要不站起来走走,要不坐在板凳上,我等待着。
天黑以前我听到吹短号的声音,那种吹法我听得出来,和马西亚的一模一样。这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他想告诉我他一直想着我,关心着我。声音是从对着窗口的那堵墙头上传过来的。马西亚肯定是在墙那边的街上,我们俩离得很近。真遗憾,眼光不能穿透石块,但是如果目光不能穿透墙壁,声音却可以从墙头传过来。夹杂着号声的还有脚步声和什么别的声音,我知道马西亚和鲍博可能是在那里告诉我他们在那儿。
他们为什么选择那里?是不是因为在那里可以多进一点儿收入?也许是为了告诉我他们在那里?突然我清清楚楚地听到马西亚的声音,他用法语大声说:“明天凌晨见!”接着他又吹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号声。
用不着花很大力气就可以想到,而且明白他的这个叫声不是面对英国观众的,是冲我来的,但是却也很难猜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于是我又重新向自己提出许多仍旧不可能找到合理答案的问题。
但是有一个事实却是清楚准确的,明天凌晨我必须清醒,坚守在那里,这以前我必须尽量耐心等待。
我一觉睡醒时,夜色仍然浓重,悄无声息,显然离天亮还早呢。
我耳朵贴在墙壁上,眼睛盯着窗口,我觉得我看到的星星都失去了光泽,天空只是一片苍白。
星星愈来愈暗淡了,清晨的寒气,令我发抖。但是我没有离开窗口,站立在那里,听着,看着,却不知道看的是什么,听到了什么。一顶巨大的白帆遮住了天空,地面上的东西开始显现出它们的轮廓,并且愈来愈清晰起来。已经到马西亚告诉我的凌晨时分了。我屏住呼吸倾听,但是只听到我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最后,我似乎觉得有刮擦墙壁的声音,可是由于没有事先听到脚步声,我以为自己搞错了。但是我仔细听,刮擦声仍在继续,突然,我看到墙头冒出一个脑袋,我立即辨认出这不是马西亚,尽管天色很暗,我还是认出了鲍博。
他看到我的脸贴在栏杆上。
“吁!”他轻轻发出这个声音。
我看到一个白色的小团抛入空中一直落到我的脚边。鲍博的头一瞬间就不见了,消失在墙背后,我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我冲向这个白色的小球,这是一个小纸团,包裹在一个铅块上。好像上面印的有字,但是还没有清晰到读出来,我必须等到天亮。
我耐心等待天色放光,直到一缕霞光照到墙壁上;我展开纸团读到:
“你明晚将被转入郡监狱;你和一名警察将乘坐火车,进入一节二等车厢。你坐到上车时你也走的这个门边上。当你们开出四十五分钟时(你要数好时间),火车会减速接头,这时你打开车门,大胆跳下去,往前跳,把手臂伸开,摆好姿势,双脚落地。跳到地上以后立刻上左面的斜坡,我们在那儿等你,有一辆车还有一匹好马把你带走;什么都不用怕,两天后我们就会到达法国;加油,要有信心。尤其是要跳远一点儿,双脚落地。”
我就要被救了!
但是就在我为此而欢乐时,我伤心地想到卡比,它怎么办?但是我很快抛开了这个念头。马西亚是不可能舍得抛弃卡比的。如果他能找到解救我的办法,他肯定也会有办法救卡比的。
时间过得很快。第二天下午,一个我不认识的警察走进我的牢房让我跟他出去。我很满意地看到这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人,好像不那么灵活。
事情正是照马西亚的描述进行的。火车开动以后,我坐在上车的那个门边上,坐在倒车的位置,警察坐在我对面,车厢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靠在门边,门窗敞开着,我向警察请求允许我看看沿途的风光。由于他希望赢得我的好感,他回答说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去观赏。他有什么可耽心的呢?火车在飞速行驶呢。
不一会儿,面对他吹去的风让他冷得够呛,他离开车门走到车厢中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火车鸣叫放慢了速度。时机到了,我迅速推开车门,尽力向远处跳过去,我跳进沟里,幸好我伸长的手臂碰到了长草的斜坡。但是冲击太大了,我滚到地面就昏厥过去了。
当我苏醒过来时,我以为还在火车上呢,因为我觉得自己还被一个迅速的运动承载着,我听到火车开动的声音,躺在一张稻草床上。
真奇怪!我的脸湿漉漉的,面颊和额头都感到热乎乎的,充满温柔的抚爱。
我睁开双眼;看到一条丑陋的黄色的狗在我的面前舔拭我。我看到马西亚,他跪在我面前。
“你得救了。”他扒开黄狗拥抱了我。
“我们在哪里?”
“在车里,鲍博在赶车呢。”
“怎么样?”鲍博朝我转过身子。
“我不知道,好像不错。”
“动动胳臂,动动腿。”鲍博说。
我躺在稻草上,照他说的动了动。
“好的,”马西亚说,“哪儿都没摔折。”
“卡比呢,”我问,“卡比在哪儿?”
还没等马西亚回答,黄狗已经扑到我身上,一边落泪一边舔我。
“这不是吗,”马西亚说,“我们给它涂了颜色。”
“干嘛要给它染色?”我问。
“这个故事以后我再告诉你。”
“我们到哪里去?”他躺在我身边,我问马西亚。
“到利特尔汉普顿去。那是个小海港。鲍博有一个哥哥在那儿开船,航线是到法国诺曼底的伊西尼买奶酪和鸡蛋,运回英国。如果我们被救——我们肯定会被救的,我们要感谢鲍博。他都为我们安排好了。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我可怜的朋友!是鲍博想出从火车里救出你的办法,他想出来给你递纸团,他安排伙伴们借给我们一匹马。最终还是他要为我们准备一艘船到法国去。”
“卡比呢,他想过把它也带走吗?”
“是我决定的,但是是鲍博想出给它染黄的主意,这样别人就认不出它了。”
英国的路不像法国的路那么好走,一段一段地设置着障碍,每到那里都得付过路费。每到一个卡口,鲍博都叫我们不要说话,别动,守卡口的人只看到一个人在赶咱们的篷车。鲍博说着笑话就过去了。
我们走得很快,因为这匹马很不错,鲍博还是个技术熟练的马车夫。但是我们还必须不时地停下来让马喘喘气,喂它些东西吃。可是我们可不想进客栈喂马。鲍博把马停在树林边,给它摘下笼头,脖子上挂上马料袋,里面装满存在马车里的燕麦。天黑以后也没有特别大的惊人的危险。这时候我就和鲍博聊聊,热烈地向他致谢。可他并不让我把心里话说完。
“你总是在帮助我,”他说着就给了我一拳,“今天我该帮帮你了,每人都有份嘛。你既然是马西亚的好兄弟,而你又和马西亚一样是个好男孩,我们可以把事情做好。”
我问他离特尔汉普顿还有多远,他告诉我大约还有两个小时,必须抓紧时间,因为他哥哥的船每星期六出发去伊西尼,而那天海潮到得很早,今天已经星期五了。我们躲进车篷里,坐上稻草垛。马经过休息以后又快速出发了。
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们不走原路,我们不必担心就可以赶上船。可我不像马西亚那样有把握地确定,火车停下来以后警察会不抓紧时间追扑我们。这就是危险所在,而且是很大危险。
我们的马在鲍博的催促下,在荒僻的路上飞奔。偶尔碰到几辆车子,没有一辆能超过我们。我们经过的小村子都是静悄悄的,偶尔有几扇窗子发出微弱的灯光。只有几只狗注意到我们在快速赶路,在我们身后发出几声叫声。飞奔上一个斜坡以后,鲍博让马停下来喘气,我们从车上下来,俯在地面倾听,即便像马西亚这样耳朵灵敏的人,也没有听到一丝可疑的声音。我们行进在漆黑而安静的夜色里。
现在我呆在车篷里不是为了躲避什么,只是为了避寒,因为寒风刮了很长时间。
我承认,鲍博不在我们身边的时间对我来说好像很长很长。我们一直没说话,只听到海浪搏击沙滩的单调声音,海滩离我们很近,那声音让我们更加慌乱。马西亚和我不由地哆嗦着。
“太冷了。”他低声说。
终于我们听到路面传来紧跟鲍博的脚步声。毫无疑问,是他哥哥来了。决定我命运的时刻到了。
我们跟着鲍博的哥哥,很快就走进城里的街道,那里静悄悄的。转过几个弯之后,我们来到码头上,海风吹拂着我们的面孔。鲍博的哥哥没说什么,用手指指那艘单桅帆船。我们知道那就是他的船了。没几分钟我们就上了船。他让我们走进一个小船舱。
“我们两小时以后出发,”他说,“待在这里别出声。”
当他用钥匙锁上舱门时,马西亚一声不响地投进我的怀抱,紧紧搂着我,他不再发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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