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快乐万岁
且说一天夜晚,巴黎大小钟楼都敲响了宵禁的钟声,在这一时分,城防巡逻队若是走进那可怕的奇迹宫,就会发现丐帮酒馆比往常更加喧闹,酒喝得更凶,咒骂也更加新颖。外面空场上,成帮结伙聚了许多人,都在低声交谈,仿佛在策划重大的行动,各处都有怪家伙蹲在铺石地上,铮铮磨着凶刃。
不过,在酒馆里,大家又喝酒又赌牌,大大分散了注意力,将今晚的主要打算置于脑后,因而很难听出他们谈论什么事情,只是他们比往常更快活,而且每人的两腿间都有一件闪亮的武器,诸如砍柴刀、板斧、古代长剑,或者火铳的枪托。
这间大厅呈圆形,非常宽敞,可是桌子摆得很挤,喝酒的人又多,而且男人、女人、板凳、啤酒罐、喝酒的、睡觉的、打牌的、身体健壮的、缺胳膊少腿的,好似胡乱堆在这酒馆里,要讲秩序与和谐,就同一大堆牡蛎壳一般。桌子上点着几枝蜡烛,然而,酒馆里的真正照明还是炉火,其作用相当于歌剧院里的大吊灯,因为地下室太潮湿,炉火常年不熄,夏天也不例外。这座壁炉特别大,炉台有雕刻图案,上面杂乱放着沉重的铁柴架和几件炊具,炉膛里烧着木柴和泥炭,火势熊熊;如果是夜晚在乡村的街道上,这种炉火映在对面的墙壁上,通红通红的,就像炼铁炉口的魔影。一条大狗庄严地蹲坐在炉灰里,正翻动着炭火上的一根烤肉叉。
这场面虽然混乱不堪,但是多看上两眼,就能从人群中分辨出三个主要团伙,每伙围着一个中心人物,都是读者熟识的。其中一位,衣着古里古怪,全身镶满东方色彩的假金箔,他就是埃及和波希米亚大公马提亚斯·韩加迪·斯皮卡利。这家伙坐在一张桌子上,跷着二郎腿,一根指头指向空中,正在高声传授他所精通的黑白法术,即巫术和魔幻术,他周围的人一个个听得目瞪口呆。
另一圈人的中心,正是我们的老友,武装到牙齿的金钱大王克洛班·特鲁伊傅。他神态庄严,低声发号施令,正指挥抢夺武器。他面前有一个装满武器的大酒桶,已经劈开,倾泻出斧头、战剑、铁盔、锁子甲、大砍刀、长矛头、箭头、利箭和旋转箭,就像丰年大角中源源流出的苹果和葡萄,每人都拿一件,你拿头盔,他拿长剑,还有人拿十字柄短刀。孩子们也都武装起来,甚至截掉下肢的残疾人也披上盔甲,就跟大甲虫似的,从喝酒的人腿中间爬过去。
第三堆人数最多,吵闹得最凶,气氛也最活跃,桌子凳子上都挤满了,圈子中间有个人全身披挂重甲,扯着尖嗓门连演说带咒骂。此公披挂得严严实实,从头盔到马刺,一样不落,腰带上插满短刀和匕首,右侧佩带一把长剑,左侧挂着一张生了锈的弓箭,整个人儿几乎全遮护起来,只露出一只厚颜无耻向上翘的红鼻子、一绺金黄发鬈、鲜红的嘴唇和无所畏惧的眼睛。他面前放着大酒壶,右边自然少不了那个袒胸露怀的肥胖粉头。他周围的一张张嘴无不在欢笑,在咒骂,在喝酒。
此外,三五成堆的还有二十来伙;还有男女侍者,头顶着酒罐来回奔走;还有蹲着赌博的人:打弹子的,下三子棋的,掷骰子的,玩抢帽徽游戏的,以及热闹的投圈比赛;这边墙角有人争吵,那边墙角有人亲嘴,整个场面笼罩着通红的火光,四面墙壁上舞动着无数巨大的怪影。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对这酒馆就会有个总体的印象。
至于喧闹声,那就仿佛置身于一口正在狂敲的大钟里。
烤肉流出的油滴,像雨点一般落到承接盘里,那持续不断的噼噼啪啪声,填满了大厅里相互交叉和呼应的无数谈话的空隙。
在酒馆的里端,有一位哲学家坐在壁炉后侧的凳子上,双脚插在炉灰里,眼睛盯着炉火,在一片喧嚣声中沉思默想,他就是彼埃尔·格兰古瓦。
“喂,快点儿!抓紧,都拿起武器!过一个钟头就要进军啦!”克洛班·特鲁伊傅对他的黑帮分子说。
那个满身披挂、怪模怪样的青年叫嚷起来,声音压过了全场的喧闹:“真棒呀!棒极啦!今天是我头一次武装!乞丐!基督的肚子,我成了乞丐啦!给我倒酒喝!……朋友们,我叫磨坊约翰·弗罗洛,是个绅士。照我看,上帝即使是警察,也会当强盗的。弟兄们,我们就要耀武扬威地出征啦!我们个个都是勇士。去围攻大教堂,打破一道道门,抢出美丽的姑娘,保护她免遭法官的毒手,教士的毒手,捣毁修院,把主教烧死在主教府中,这些事,我们马到成功,比一个镇长喝一勺汤还痛快。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我们要把圣母院洗劫一空,那就大功告成。
“可怜的爱丝美拉达!”一名吉卜赛人叹道,“她是我们的妹子。一定要把她救出来。”
这阵工夫,克洛班·特鲁伊傅已经分发完武器,他见格兰古瓦两脚搭在柴架上,一副沉思的样子,便走到他身边。
“彼埃尔朋友,”金钱王问道,“你在想什么鬼事儿呢?”
格兰古瓦转过身,忧郁地对他微微一笑:“我喜爱火,亲爱的大人,这倒不是火能暖脚,能烧汤,这些原因微不足道,而是因为能爆出火花。有时,我一连几个钟头观察火花,在缀满黑洞洞炉膛的火星中,发现成千上万的事物。每个火星就是一个世界。”
“雷劈了我,也不懂你说的什么!”丐帮帮主说,“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啦?”
“不知道。”格兰古瓦回答。
于是,克洛班又走到埃及公爵面前,说道:“马提亚斯伙计,这时辰可不好。听说国王路易十一在巴黎。”
“那更得动手,把我们妹子从他的魔爪下救出来。”老吉卜赛人回答。
“你这话有大丈夫气魄,马提亚斯,”金钱王说道,“当然,我们行动要迅速。无须担心教堂里会有抵抗。那些神甫都胆小如鼠,我们又人多势众。等明天,司法院派人去抓她,准要扑个空!教皇的肠子!我绝不允许把那美丽的姑娘吊死!”
说罢,克洛班就走出酒馆。
这时,克洛班从外面回来,以雷鸣般的声音喊道:“半夜十二点!”
这一喊声,如同向停歇的部队发出“上马”的号令,丐帮男女老少,都蜂拥冲出酒馆,兵刃铁器相撞发出一片喧响。
月亮已经隐没。
奇迹宫也完全笼罩在黑暗中,没有一点灯火,但是绝非空无一人,还能隐约看出一大群男男女女,各种武器在幽暗中闪闪发亮,能听见他们窃窃私语的嗡嗡声响。克洛班登上一块大石头,喊道:“集合,丐帮!集合,埃及部落!集合,伽利略!”
昏黑中一阵骚动,大批人马渐渐排成纵队。过了几分钟,金钱王又朗声喊道:“现在,要悄悄穿过巴黎街道!口令是‘火焰剑闲逛!’到达圣母院才能点亮火把!出发!”
黑压压的队列像一条长龙,静静地穿越菜市场大区纵横交错而又曲折的街巷,十分钟之后,便逼近货币兑换所桥,吓得巡逻骑队仓皇逃窜。
二 坏事的朋友
这天夜晚,卡希魔多没有睡觉。他最后巡察一遍整个教堂,在关门的时候,没有注意主教代理擦肩而过。堂·克洛德看见卡希魔多仔细关上两扇大铁门,插闩上锁,坚如壁垒,不禁流露出恼怒的神色,此刻他忧心忡忡的样子更甚于往常。自从夜闯爱丝美拉达卧室而触了霉头之后,他就不断虐待卡希魔多,不但训斥,有时甚至拳打脚踢;然而,敲钟人的忠心始终不动摇,总是隐忍无语,逆来顺受,任凭主教代理怎样打骂,怎样威胁,他都没有一句烦言,不发一声怨气。只不过在堂·克洛德上钟楼时,他才惴惴不安地拿眼睛紧盯着,而主教代理倒也知趣,不再去惊扰埃及姑娘。
且说这天夜晚,卡希魔多瞧了一眼雅克琳、玛丽、蒂博等遭他遗弃的可怜的钟,就一直登上北面钟楼的房顶。将可以遮光的风灯放在铅皮屋檐上,开始眺望巴黎。我们说过,夜色黝暗。当年巴黎街头还没有照明,望下去黑糊糊一片,有几处为塞纳河泛白色的湾道所切断。卡希魔多望见只有远处一扇窗口发出亮光:那座建筑坐落在圣安托万门方向,模糊的暗影矗立在民宅房顶之上。那里也有人彻夜不眠。
敲钟人那只独眼的目光,在夜雾迷蒙的天边浮荡,而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安。他这样提防有好几天了。白天,他发现有人不断在教堂周围转悠,发现那些人心怀叵测,眼睛死盯着吉卜赛姑娘的避难所。他猜想可能在策划什么阴谋,要残害避难的不幸姑娘。他想象老百姓也跟恨他一样恨那姑娘,可能很快就要出事。因此,他在钟楼顶上守望,如同拉伯雷所说:“在梦中梦想”,那独眼时而望望姑娘的小屋,时而望望巴黎的街道,像一条好狗牢牢地守门,高度警惕,不放过一点可疑的情况。
卡希魔多那只独眼得天独厚,目力极其敏锐,几乎可以弥补他所缺少的其他各器官的功能。他正仔细察看全城的时候,忽然觉得老皮货坊那边堤岸的暗影中有异常情况,那地方好像有动静,岸边栏杆映在白色水面上的黑影的线条,不像别处那么平直而静止,看似在波动,如同河流的细浪,又像一大群人行走而攒动的脑袋。
卡希魔多好奇怪,便加倍注意,他发现那片模糊的东西似乎朝老城方向运动,可是一点亮光也没有,只见在那码头边持续片刻,接着好像移入城岛,渐渐消失乃至完全停止,那段堤岸水影的线条也恢复平直而静止不动了。
卡希魔多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忽又发现那运动的东西,在圣母院对面朝城岛延伸的前庭街重新出现。尽管夜色很浓,他终于看见前队从那条街出来,不一会儿就在广场上扩散开了,黑暗中难以辨清,只能猜出是一大片人群。
这种景象确实可怖。奇异的队列趁着沉沉夜色极力隐蔽,同样也极力保持肃静,不过还是多少有点响动,便是嚓嚓的脚步声。然而,这点响声还未传到聋子卡希魔多的耳畔就消失了。这么一大片,近在咫尺,但见蠕动行走,却看不清什么东西,又听不见一点声音,给他的印象就仿佛一大群死人,隐没在烟雾里,既悄然无声,又不可触摸,又像朝他逼近的人影憧憧的一片迷雾,幽冥中不断蠕动的一片鬼影。
于是,他心中又萌生种种忧虑,头脑里又浮现有人企图危害埃及姑娘的念头。他隐约感到就要面临凶险的境况,在这危急时刻,他独自计议,谁也想不到他这样先天残疾的头脑,思考竟如此周全而敏捷。要不要叫醒埃及姑娘?叫她逃离吗?从哪儿逃出去呢?街道全给围得水泄不通,教堂后背靠河流。没有船!无路可逃!……唯一的办法,就是宁死守住圣母院大门,至少抵抗到救兵驰援,如果有救兵的话,但是不能惊扰爱丝美拉达的睡梦。如果难免一死,什么时候叫醒不幸的姑娘都不晚。既已下此决心,他就更加沉着镇定地观察“敌情”了。
前庭广场上的人群似乎越聚越多。不过,卡希魔多能够推断出,他们发出的声响极小,因为广场周围的住户没有人打开窗户观望。忽见一点闪亮,转瞬间,七八支火把点燃,开始在人群头上游动,在黑暗中摇晃一簇簇火焰。卡希魔多这才看清楚广场上十分可怕,男男女女黑压压一片,全都破衣烂衫,手执长镰、矛戈、大刀、铁槊,数不清的兵器尖头闪闪发亮。到处竖起黑叉,如同那一张张丑恶的面孔长出的犄角。他又模模糊糊地想起那帮人,觉得认出那一张张嘴脸,几个月前正是他们拥戴他为丑大王。有个人一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拿着个短家伙,蹬上一块界石,好像在演说。与此同时,这支奇特的军队改变队形,仿佛在教堂周围布置兵力。卡希魔多拎起风灯,下楼走到两座钟楼之间的平台上,以便就近观察,并考虑防卫的办法。
克洛班·特鲁伊傅到达圣母院高大的正门前,的确号令他的部队排成战斗队形。尽管预料不会遇到任何抵抗,这位谨慎的统帅还是要求队伍保持阵容,必要时可以对付巡逻骑队或巡防队的突然袭击。这样,他的队伍所排成的阵势,从高处和远处看,就像埃克诺马战役中的罗马军队三角阵,亚历山大的猪头阵,或者古斯塔夫斯—阿道尔甫斯著名的楔形阵。三角形的底边紧靠着广场的底边,正好堵住前庭街,一条边对着主宫医院,另一条边则对着公牛圣彼得教堂街。克洛班·特鲁伊傅位于三角的尖端,左右簇拥着埃及大公、我们的朋友约翰,以及丐帮的勇士们。
类似丐帮此刻企图攻打圣母院的举动,在中世纪的城市中并不罕见。
我们应当赞扬丐帮的纪律,他们悄然无声而又极其准确地执行克洛班的号令;头一个阵势布置完毕,这位卓越的帮主便登上前庭广场的栏杆上,面对着圣母院,挥舞火把,弄得火焰在风中闪忽不定,时而为自己的浓烟所笼罩,教堂淡红色的正面也时隐时现,他又提高那嘶哑的粗嗓门,喊道:“你听着,路易·德·博蒙,巴黎主教,司法院咨议官,我克洛班·特鲁伊傅,金钱王,丐帮主,黑帮龙头,狂人主教,我要告诉你,我们的妹子被加上妖术罪名错误地判决了,她逃进你的教堂;你应当准许避难,并给予保护。然而,司法院还要把她抓回去,你竟然同意了,如果没有上帝和丐帮在这里,明天就要在河滩广场把她绞死!因此,我们来找你,主教。如果说你的教堂是神圣的,那么我们的妹子也是神圣的;如果说我们的妹子不神圣,那么你的教堂也不神圣。因此,我们勒令你把那姑娘交还给我们,如果你想保全教堂的话;要不然,我们就要把她抢出来,还要洗劫你的教堂。那就更好了。我在这里竖起战旗,特此宣战,但愿上帝保佑你,巴黎主教!”
他神态庄重,显得既阴沉又狂野,发表了这通演说,只可惜卡希魔多一句也听不见,一名乞丐呈上战旗,克洛班接过来,庄严地插进铺石路的石缝中。战旗就是一把叉子,齿儿上血淋淋挂着一大块肉。
竖起战旗之后,金钱王转过身,扫视他的人马:这群凶猛的人,眼睛闪闪发光,不亚于长矛枪头;他沉默片刻,又喊道:“冲啊,孩子们!撬锁高手,干起来吧!”
三十来个人应声出列,他们个个身强力壮,虎背熊腰,肩扛大锤、铁钳和撬杠,都是一副锁匠的长相。他们冲向教堂的正中大门,蹬上台阶,转瞬间到尖拱门道里,只见他们立刻蹲下来:用铁钳和撬杠砸门。一群乞丐也跟了上去,有的帮忙,有的围观,十一级台阶都站满了。
然而,大门坚不可摧。一个人嚷道:“见鬼!这么坚硬,这么牢固!”另一个人说:“这大门老了,骨头也更硬了。”
“加油啊,伙计们!”克洛班叫道,“我敢用我的头赌一只拖鞋,等你们撬开大门,夺回姑娘,席卷主祭坛,教堂一个执事也不会惊醒。瞧啊!我看大锁开始松动了。”
话说了半截,忽听身后一声巨响,他猛地转身,只见一根粗大的梁木自天而降,刚刚落在台阶上,一下子砸扁十来个弟兄,又裹着隆隆的声响弹跳下去,滚进人群,撞断一些乞丐的腿。他们惶恐惊叫,四下逃散,眨眼工夫,前庭禁垣里的人全跑光了。那些撬锁惯家虽有深深的门道保护,也都丢下大门,纷纷后撤。就连克洛班本人也敬而远之,避开教堂一段距离。
这根巨梁掉在群盗之间,所引起的惊异与惶恐是难以描述的。他们目瞪口呆,久久仰望天空,畏惧这段木头甚于羽林军两万弓箭手。
“撒旦!”埃及公爵咕哝道,“看样子有妖法呀!”
“是月亮把这段劈柴扔到我们头上的。”红头发安德里说。
“这么说,月亮是圣母的朋友!”弗朗索·唱李子也来了一句。
“一千个教皇!”克洛班嚷道,“你们全是大笨蛋!”可是,他本人也解释不了为什么掉下一根大梁来。
由于火把光亮照不到圣母院楼上,就看不清那里有什么情况。沉重的粗梁木横卧在广场中央,只听最先受伤的几个可怜家伙还在惨叫,他们磕在石阶棱角上,给开膛破肚了。
金钱王惊魂稍定,终于找到一种解释,伙伴们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他说:“天杀的!难道教士们要顽抗?那就把他们塞进麻袋里!塞进麻袋里!”
“塞进麻袋里!”众人跟着怒吼道。于是对准教堂门脸,弓弩、火铳齐发。
这一阵轰鸣,惊醒了附近住户安歇的居民。只见好几扇窗户推开,探出戴着睡帽的头和拿着蜡烛的手。“朝窗口射击!”克洛班喊道。那些窗户立时关闭了,可怜的市民惊恐的目光,朝那火光和混乱的场面刚刚瞥一下,就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回到妻子身边,心想群魔会是不是移到圣母院前庭广场来举行了,或者是不是勃艮第人又打来了,像一四四六年那样。于是,做丈夫的想到要遭抢掠,做妻子的想到要遭奸污,大家都心惊肉跳。
“塞进麻袋里!”黑帮分子重复叫嚷。然而光叫喊不敢靠近。他们注视教堂,注视这根梁木。梁木一动不动,建筑物依然那么平静,阒无一人,但是总有点什么东西令乞丐们胆战心寒。
“动手吧,撬锁行家们!”特鲁伊傅喊道,“一定要攻破大门!”
谁也不肯向前迈一步。
“胡子和肚子!”特鲁伊傅说道,“你们这帮人,连一根椽木都怕!”
一个老锁匠对他说:“统帅,我们犯愁的不是椽子,而是大门,全用铁条焊起来的,钳子根本啃不动。”
“那得用什么来攻破呢?”特鲁伊傅问道。
“要用攻城锤。”
金钱王勇敢地跑到粗大的梁木前,一脚踏上去,喊道:“这就是一根啊!是教士们送给你们的。”他冲着教堂滑稽地鞠了一躬,又说了一句,“谢谢你们,教士!”
这一勇敢举动效果极佳,祛除了梁木的魔力。丐帮重又精神振奋。顷刻之间,两百条健壮的手臂将沉重的大梁托起,就像托根羽毛似的,迅猛地冲向几经尝试而未动摇的大门。乞丐手中的火把不多,照得广场昏光暗影,一群人抬着长长的梁木,奔跑着冲向教堂,这情景望上去,就像一只千足虫巨怪低头猛攻那石头巨人。
五成金属的大门受到梁木的冲击,像巨大的鼓发出咚咚的声响,却没有破裂,但是整个教堂都撼动了,只听建筑内部幽深的地穴鸣响回荡。与此同时,一阵大石头块像雨点一般,从教堂正面楼上朝进攻者的头砸下来。
“见鬼!”约翰嚷道,“钟楼摇晃得这么厉害,连石栏杆都倒下来砸在我们头上啦?”
不过,金钱王身先士卒,大家都同仇敌忾,肯定是主教在顽抗,因此谁也不顾石如雨下,左右都有人脑袋开花,还是更加勇猛地撞击大门。
值得注意的是,石头虽说一块一块落下来,却又持续不断,黑帮汉子总是感觉同时挨两下:一下砸在腿上,一下砸在脑袋上。幸免的人极少,地上已经死伤一片,伤者流着血,在进攻者的践踏下气息奄奄。黑帮汉子们都气冲牛斗,他们前仆后继;长长的梁木继续撞击大门,像钟舌撞击大钟一样有节奏;石块如雨落,大门似雷鸣。
自不待言,这出乎意料并激怒丐帮的抵抗,正是来自卡希魔多。
不幸的是,偶然的时机帮了勇敢聋子的大忙。
他跑下楼,来到钟楼之间的平台上时,头脑里还一片混乱。他发疯似的,又沿着楼廊来回狂奔了一阵,居高窥视,看到密密麻麻的乞丐准备冲击教堂,只好祈求神鬼来救埃及姑娘。他一度想蹬上南钟楼,敲响警钟,可是转念又一想,还不等大钟玛丽摇晃起来,发出一声长鸣,教堂就是有十道大门,岂不是也给攻破了吗?恰在这时,撬锁高手们正持械冲向大门。怎么办?
他猛然想起,泥瓦匠在这儿干了一整天,正修缮南钟楼的墙壁、屋架和房顶。他心头忽然一亮:墙壁是石头砌的,房顶铺的是铅皮,而屋架又是木头的,架子十分高大,木料林立,称之为“森林”。
卡希魔多跑向南钟楼,看到下面的房间果然堆满了材料:一堆堆石料、一捆捆铅皮、一簇簇板条和锯好的粗大椽子,还有一堆堆沙石。这个武库一应俱全。
情况危急。下面大门口,铁钳大锤干得正欢。卡希魔多天生一副膂力,又面临危险而增大十倍,他起一根最长最重的梁木,从一个窗洞探出去,再到钟楼外面把它拉出来,拖到平台周围石栏杆的一角,往下一推。这根粗大的木头,从一百六十尺高坠落下去,擦了一下墙壁,碰坏一些雕塑,在空中旋转几圈,宛如风磨的一翼在空间的自由落体,最后接触地面,引起一阵惊叫,而这黑色的粗木在石地上弹跳,又像一条蟒蛇。
卡希魔多看着梁木落下去,砸得丐帮四处逃散,好似孩童一口气吹散灰尘一般。他们都恐慌万状,瞪着迷信的眼睛,瞧着这根从天上掉下来的大棒,然后便一阵弓箭霰弹,射向大门道的圣徒雕像。卡希魔多则趁此机会,不声不响地运送“武器弹药”,在投下梁木的栏杆旁边,堆积起来沙石、大石头、石料,甚至搬来一袋袋瓦匠工具。
这样,丐帮一开始撞击大门,石块就像冰雹一样降落,仿佛教堂在他们头上忽然坍毁。
此刻卡希魔多的样子,谁见了都会大吃一惊。他不仅在栏杆上摞起投射物,平台上也运来一大堆石头。一旦边上的石头用完,就到大堆上来取。他就是这样俯身,直起,再俯身,再直起,动作快得令人难以置信。他那地鬼似的大脑袋探出栏杆,于是,一块大石头砸下去,接着一块又一块……他不时眼睛盯着,看到一块大石头砸死人了,就“哼!”地叫一声。
然而,丐帮好汉并不气馁。一百多人运足力气,传到沉重的橡木撞角上,抬着一次又一次猛冲,撞得那厚实的大门一阵阵摇动,门板咯咯断裂,雕刻图像四飞五散;每次震撼,铰链就在枢轴上跳动,木板损坏,铁筋之间的木屑纷纷脱落。还算卡希魔多运气好,大门结构主要是铁而不是木料。
尽管如此,他也感到大门摇摇欲坠了。每一下撞击,虽说听不见,却同时在教堂空穴和他的胸膛里震荡。从上面望见乞丐们怒气冲天,信心百倍,向黝黑的教堂门脸挥动拳头,他不禁万分焦急,担心埃及姑娘和他自己,甚至羡慕从他头顶飞逃的猫头鹰的翅膀。
如雨的石块不足以击退进攻者。
卡希魔多正惶惶无计,忽然瞧见他朝丐帮投物的栏杆下面一点,伸出两个长长的流水石槽,外口正对着下方的大门,里口则连着平台的石板。他灵机一动,赶紧跑到他作为敲钟人的住处,抱来一捆柴火、几捆板条和铅皮,这是他还没有动用的弹药,在两个槽之间堆好之后,就用灯笼点燃了。
这工夫,没有石块落下来,丐帮好汉们也不再仰望天空了。他们活像一群猎犬,汹汹然要冲进野猪的巢穴,拥挤在大门口。大门受撞击虽然变了形,但是还立在那里。他们都兴奋得发抖,准备给予最后一击,将大门开膛破肚。大家争着挤到前边,单等大门一撞开,就抢先冲进这座富甲天下的大教堂,冲进这积财聚宝达三百年之久的巨大宝库。他们乐不可支,大吼大叫,贪婪地议论精美的银十字架、华丽的织锦教袍、镶银镀金的堂皇的陵墓、唱诗室的金碧辉煌的装饰,还议论令人目眩的节庆、历年烛火通明的圣诞节、阳光灿烂的复活节,所有这些隆重庆典上所展示的圣骨盒、烛台、圣物盒、圣体龛、圣物柜,给祭坛增添了一层金银和钻石的浮雕。当然,在这大发横财的时刻,假扮残废和病弱的人、大打手和小帮凶,想的是如何抢劫圣母院,而不是如何搭救埃及姑娘。要照我们看,如果强盗也得找借口的话,那么对他们许多人来说,救爱丝美拉达不过是个借口。
他们聚拢在攻城槌的周围,屏住呼吸,憋足了劲,正准备全力以赴,给大门以决定性的一击,却忽听他们中间有人惨叫,比粗大的梁木砸下来时的叫声更为凄厉可怖。还活着而没有喊叫的人,急忙四下瞧瞧,只见两道熔化的铅水从教堂上面冲入密集的人群中。人海的波涛滚滚后退,沸腾的金属熔液溅落之处,在人群中间冲出两个冒烟的黑洞,好似沸汤浇在雪地上。这两股可怕的雨柱溅出飞点,散落到进攻者的身上,像火钻一般穿进他们的头颅。这真是万钧雷霆之火,射出无数霰粒,把这些倒霉鬼烧得遍体鳞伤。
惨叫声撕肝裂胆。他们无论胆大还是胆小的,把梁木扔在尸体上,都纷纷逃窜。前庭广场再次廓清了。
人人举目望去,只见教堂上面一片奇异的景象:中央花棂圆窗上方两座钟楼之间的最高层楼道上,烈焰熊熊,卷起火星的旋涡。那烈焰飞腾狂舞,不时被风刮走一段,化为浓烟,烈焰下面,黝黑的石栏杆梅花格蹿出火苗,再下面雕成妖怪巨口的两个石槽,不断喷射火雨,由黑糊糊的教堂门脸衬出那银白色的流注。两股熔铅流越接近地面,就越四下扩散,犹如水从喷壶的无数细孔喷出来一样。在火焰上方,两座巨大的钟楼都显示两张面孔,对比十分强烈而鲜明:一张漆黑、一张通红,那巨大的阴影一直投上天空,因而钟楼显得更加嵯峨突兀。无数魔鬼怪龙的雕刻,全呈现狰狞的面孔。火光闪烁变幻,看上去就像魔舞龙飞。吞婴蛇妖似在狞笑,笕嘴兽似在尖叫,蝾螈似在吹火,塔拉斯各龙似在浓烟里打喷嚏。火光冲天,人声鼎沸,那些怪龙妖兽都从石头的沉睡中惊醒,其中一个还来回走动,只见它不时掠过大火的烈焰,仿佛一只蝙蝠掠过烛火。
这座怪异的灯塔,无疑要惊醒远方比塞特山丘的樵夫:圣母院钟楼的巨影在他那片灌木林上摇晃,他看着不免心惊胆战。
丐帮也在一片恐怖中不敢作声,寂静中只听见关在修院中的教士们的惊叫,比失火马厩中的马匹还要慌乱惊扰,还听见附近住户偷开窗户旋即关上的声响、民宅和主宫医院内部的喧扰、火焰中的风吼、垂死者的残喘,以及熔铅的雨柱不断泻溅在石路面上的噼啪声。
这工夫,丐帮中的头面人物都退避到功德月桂府门廊下,商议如何应付局面。埃及公爵坐在一块界石上,怀着宗教的恐惧心情,仰望二百尺高空红光耀眼的火焰幻景。克洛班·特鲁伊傅狠命地咬着自己的大拳头,嘴里咕哝道:“冲不进去!”
“这古老教堂有点邪气!”老吉卜赛人马提亚斯·韩加迪·斯皮卡利也咕哝道。
“凭教皇的胡子打赌,”一个当过兵而头发花白的人戏谑地说,“教堂的流水槽比勒克图尔城墙突堞还厉害,朝人喷射熔化的铅水弹。”
“那个魔鬼在烈火前跑来跑去,你们看到了吧?”埃及公爵高声说道。
“他妈的,”克洛班说,“就是那个该死的敲钟人;就是那个卡希魔多!”
“难道就这样认了,灰溜溜地走掉,跟老爷在旅途上遭劫时的仆役一样吗?”克洛班说道,“难道把我们妹子丢在那里,让那些披着人皮的狼明天抓去绞死!”
在一座教堂前,让一个驼子阻挡了这么久,他们真的恼羞成怒,情急智生,找来一架架梯子,点燃一个个火把,不出几分钟,就像蚂蚁一般,从四面八方爬上来,向圣母院发起猛攻。卡希魔多看到这样可怕的阵势,就不知所措了。人人奋勇当先,没有梯子的,就用打结的绳索;没有绳索的,就抓着浮雕向上攀登;他们一个扯着一个的破衣烂衫,狰狞的面孔如汹涌的海潮,势不可挡。那一张张凶恶的嘴脸因愤怒而涨红,那一个个污浊的额头大汗淋漓,那一双双眼睛闪闪发亮。所有那些怪异的身躯,所有那些奇丑的面孔,一齐围攻卡希魔多。那情景真像别的教堂派来蛇发女魔、犬怪、山妖、魔鬼,派来最为怪异的雕像攻打圣母院。在这座教堂门脸的石头鬼怪上面,又爬满一层活怪物。
这工夫,广场上点燃无数火把,多如繁星。整个骚乱的场面,原先一直隐没在黑暗中,现在突然给照得通明透亮。前庭广场朗若白昼,火光烛天。教堂楼顶平台上的柴堆仍在燃烧,远远照亮城区。两座钟楼的巨大投影,在巴黎的屋顶延展远伸,将一片光亮打开宽宽的幽暗缺口。满城仿佛惊动了,远处的警钟在哀鸣。乞丐们吼叫着,喘息着,还不断咒骂,不断往上攀登。面对这么多敌人,卡希魔多束手无策了,为埃及姑娘提心吊胆,眼见一张张狂怒的脸越来越逼近楼廊,他绝望地绞动着双臂,只有祈求上天显灵了。
三 法王路易的祈祷室
读者或许没有忘记,卡希魔多站在钟楼顶上眺望巴黎,在发现丐帮夜行队伍之前,看到全城只有一处灯光。那是在圣安托万门旁边,一座高大黝黑的建筑物最高层闪亮的一扇玻璃窗。那座建筑物,就是巴士底堡;那颗闪亮的星,就是路易十一的烛光。
的确,法王路易十一来到巴黎已有两天了,准备后天就离开,回到他那蒙蒂兹塔楼要塞。
在这座著名的国家狱堡中,国王专用的这个小房间还是偏大,占据主楼里小塔楼的整个顶屋。房间呈圆形,四壁镶了发亮的麦秸席;天棚横梁上装饰了锡制描金百合花,中间的小梁全是彩绘的;护壁板很华美,有白锡玫瑰花图案,底色则是雄黄和上等靛青调成的悦目的鲜绿色。
全室只有一扇窗户,是尖拱长窗,装有黄铜丝网和铁栏杆,再加上绘有国王和王后纹章的华丽彩色玻璃(每一片价值二十二苏),光线就更暗了。
所谓法王路易的祈祷室,就是这个样子。
我们带读者进来的时候,这间屋很暗。宵禁的钟声敲过有一个小时,已是深夜了。桌上只点着一根蜡烛,摇曳的烛光照见在房间分散几处的五个人。
“陛下,请恕我带来凶信。”
“民众暴乱,不是冲着大法官。”
“那是冲谁来的?”
“冲您来的,陛下。”
老国王一跃而起,身干挺直,就跟年轻人似的:“你说清楚,奥利维!你说清楚!老伙计,小心你的脑袋。”
奥利维双膝跪下,冷静地说道:“陛下,有个女巫被陛下的司法院判处死刑。她逃进圣母院。老百姓动武要把她抢走。府尹大人和巡城骑士先生从暴乱现场来,如果我的话不属实,他们可以当场揭穿。民众围攻的是圣母院!”
国王气得脸色刷白,浑身抖动,他低声说道:“好嘛!圣母院!他们居然到大教堂去围攻圣母,我的慈善主神!……”
他发泄一通之后,又回到座位上去,抑制住怒火,冷静地说:“这里,特里斯唐!……在这巴士底堡,就在我们身边,有吉夫子爵的五十名枪骑兵,共有三百匹马,你全带去。还有夏多佩先生的羽林军弓箭队,你也带去。你是都统,带上手下的人马。在圣波尔宫,太子新卫队有四十名弓箭手,你也带走。带上这些人马,火速前往圣母院……哼!巴黎平民百姓先生们,你们竟敢践踏法兰西王冠,践踏圣母院的圣地,践踏这个国家的安定!……斩尽杀绝,特里斯唐!要斩尽杀绝!一个不留,逃到哪里,也逃不脱鹰山绞架。”
特里斯唐躬身答道:“遵命,陛下!”
他停了一下,又问道:“那个女巫如何处置呢?”
对这个问题,国王想了想,说道:“噢!女巫啊!……戴屠维尔先生,老百姓要抢她干什么?”
“陛下,”巴黎府尹答道,“既然老百姓要把她从圣母院避难所里抓出来,我想他们看到她逍遥法外当然不满,是要绞死她。”
国王好像凝神沉思,继而对隐修士特里斯唐说:“好吧!伙计,杀光老百姓,绞死女巫。”
四 夏多佩驰援
想必读者还记得,我们离开卡希魔多的时候,他正处于危急关头。这个善良的聋子四面受敌,即使没有完全丧失勇气,但至少完全丧失了希望,当然不是顾虑他本人,而是考虑救不了埃及姑娘了。他沿着楼廊狂奔。圣母院眼看就要被攻陷。突然,急促的马蹄声响彻几条邻街,只见火把好似长龙,密密麻麻的骑兵队伍执枪策马,像飓风一般袭来,吼声立时充斥广场:法兰西!法兰西!乱民格杀勿论!夏多佩来增援!骑卫队!骑卫队!
丐帮人等惊慌失措,转身御敌。
卡希魔多耳朵听不见,但是眼睛看到出鞘的马剑、高举的火把长矛,看到骑兵队伍开来,并认出带队的正是夏多佩队长。他还看到丐帮一片混乱,大多惊恐万状,连最勇敢的也慌了手脚。这真是意想不到的救援,他顿时力量倍增,把最先跨进楼廊里的进攻者一个个扔了出去。
开来的确是羽林军。
丐帮人众也是勇猛异常,拼死抵抗,然而,侧面受公牛圣彼得教堂街方向的夹击,尾部则受前庭街之敌,被迫退守在圣母院门前,就是这样,他们仍继续攻打卡希魔多守卫的大教堂,既是围攻者,又被反包围,处境十分奇特。
这是一场恶战。正如马太神甫说的这样:狗牙咬住狼肉。羽林骑兵手下无情,逢人便杀,躲过剑锋的又做刀下鬼,而浮比斯·德·夏多佩在他们中间尤为勇敢善战。丐帮人众武器简陋,他们怒气冲天,连牙齿都用上了,男女老少,有的蹿上马背,有的抱住马脖子,揪住不放,像猫一样用牙乱咬,用四只爪子乱抓。还有人抡起火把,往弓箭手的脸上乱戳。也有人手执长长的铁钩子,专搂骑兵的脖颈,将他们拉下马。拉下马来的无不碎尸万段。
有一条大汉非常突出,他手握闪亮的宽叶大镰刀,一直在割马腿。他的样子非常凶,一边用鼻音哼着歌曲,一边不停地挥动大镰,扫来扫去。他每扫一下,就在周围留下一大圈断肢。他就这样杀进骑队的重围,从容不迫,缓缓推进,摇晃着脑袋,均匀地喘气,就像在麦田里收割的农夫一样。他就是克洛班·特鲁伊傅。一声火铳响将他击倒。
这阵工夫,广场周围住户的窗户又打开了。他们听见羽林军的喊杀声,也纷纷助威,从各层楼的窗口射击,枪弹像雨点一般落到丐帮好汉的头上。只见前庭广场硝烟滚滚,弹痕划出一道道火光。硝烟弥漫,几乎看不见圣母院的门脸和残破的主宫医院。主宫医院的天窗也打开了,有几个脸色苍白的瘦弱患者在凭窗张望。
丐帮终于溃败了。他们缺乏得力的武器,又战得精疲力竭,突遭袭击而陷于慌乱,既挨从住户窗口射来的子弹,又遭羽林军的重创,死伤惨重,最后顶不住了。他们冲出包围圈,向四下逃散,在前庭广场上留下一堆堆尸体。
卡希魔多一刻也没有停止战斗,他看到丐帮溃败逃散,便双膝跪下,手臂伸向天空。继而,他欣喜若狂,像鸟儿一样,飞速跑向那间木屋。他多么顽强地守卫,绝不让人进犯,现在就只有一个念头,跑去跪到他再次搭救的姑娘的面前。
他冲进小屋一看,里面却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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