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槐树飘香

2019-08-16 作者: 十三客
第15章 槐树飘香

三月底外训,后勤保障连提前入驻。

外训基地位于皖北,三省交界,丘陵地区。方圆数十公里的军事管理区,期间村庄交错,道路纵横。军事管理区内的小山丘都编有号码,用石块摆成巨大的数字,刷上生石灰,远远的非常醒目。

营房倚7号山而建,山下是坦克、装甲及步战车车库。营房修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只有一层,石墙红瓦,其间一行老槐树成林,叶未发全,树梢着已挂上一串串银色的花朵,暗香涌动。

虽是军事管理区,较为平坦的坡地,被附近村庄农户用拖拉机简单一耕,种了油菜和小麦,一眼望去,绿油油、金灿灿的。

秦朗作为炊事班人员随同连队参加外训,负责全营外训保障任务。保障连的任务是根据各连队训练计划,向旅部申请装备运输、武器弹药、油料给养、营房物资、维修器材等零零种种的请领、接收、分发、管理。

连部、炊事班被安排东侧的小房间。连长、指导员、通讯员、文书,司务长,带炊事班一共十个人。秦朗第一次与连首长近距离接触,有点小小的紧张,处处拘谨。

当晚,《新闻联播》结束之后。连长训话,强调外训纪律,重点提到了军民关系,如有违背严惩不贷。

值班员吹哨熄灯之后,连部不受约束。连队干部和几名排长围坐,分别安排部署明日工作,之后抽烟谈笑。炊事班的老兵都虽躺下,却辗转反彻,床板咯吱作响。小通信员不敢先睡,在外与哨兵聊天。

与连部一起诸多不便,唯一的好处便是不需遵行作息时间。秦朗没了周星作伴,有些茫然不习惯。独自来到槐树下的器械场,挥汗如雨。或许是在野外的缘故,第二班岗时,哨兵特意过来探看,并好意劝告,“时间不早了,回去睡吧!”

凌晨,炊事班提前起床。早餐安排的比较简单,牛奶、鸡蛋,主食是猪肉面条。之后,各排开始维修营房、打扫车库、检修油库,各负其职。

九点左右,一辆三轮便开进了营区,轻车熟路的停在在炊事班前。车上一男一女,载有山货土产。驾车的汉子直接找到了司务长,递烟攀谈。话语间对部队了如指掌,另外打探其它连队入驻时间。妇女年纪不大,拉着炊事班长到车前,兜售车上货物,言语挑逗。

难怪连长昨晚严词厉色,原来诱惑无处不在。

一个星期之后,凌晨二点装甲车、坦克、步战车、自行榴炮、高炮提前入驻。天明之后,各连部队陆续进驻。原本一片荒凉、满山败草的基地,开始热闹,充满激情与生机。

训练按部就班。但是,在这里作息时间都是贴在墙上的。

起床前半小时,步兵营的战士便短袖短裤在操场集合,跑步前进,目标1号山顶,25分钟后器材场点名。

山间无大树,道路崎岖,布满乱石与茅草。其间野枣树丛生,半人来高,张牙舞瓜浑身是刺。上山容易,下山一不小心便会摔得嘴啃泥,跌掉门牙。一趟回来,大汗淋淋湿透全身,小腿上尽是割伤的血口。

“最后十名,目标1号山,跑步走!”上尉连长一脸刚毅,命令下达之后,十名战士拖着满身疲惫,不容反驳和借口,再次返身冲向目标。

上尉连长不是别人,正是秦朗的引路人,装一营一连连长孙刚。而孙刚看到秦朗的那一刻,眼中满是怨怒。因为这个兵,误了他三年,甚至影响整个军旅生涯。

“有谁想退出,打报告,写申请,我批准他到其它连队。可以去种菜、养猪……但在步一连一天,你们就得忍着!因为我眼中容不得砂子,一连容不下懦夫和孬种!有没有退出的?”

“没有!”

“全体都有,俯卧撑准备!”孙刚令下,全连一百多号人,齐齐趴下。而孙刚,则盯着秦朗,目光如刀。

刺裸裸的羞辱,犹似锥心刺骨,秦朗无言辩驳。朝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带着愧疚离去。

炊事班五个人轮班,三人一班,另外两人不负责早餐,不必早起。

秦朗回到厨房,今天的任务是切土豆丝。切了不到两个,老兵走近,拍了他的肩,“起来,看着!”

老兵挽袖坐下,拎刀一瞧,左手拇指试了试刀锋:“工欲善其事 必先利其器。”说完把刀在磨刀石上蹭了数下,回来正身而……刀起刀落,仿佛魔术一般,土豆一片一片地摞起来,厚薄均匀。将土豆片稍压平,浇一缕清水,再次挥刀切成土豆丝,一气呵成。

老兵连续切了三个,把刀一丢插在刀板上,“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说罢,负手而去,一副隐于凡尘,绝世高手的样子。

秦朗盯着盆里的土豆丝数十秒,深吸一口气,再次提刀。灵犀一动,拼住呼吸,将自己进到超凡状态,试图利用超能力。

顿时,案板上土豆、刀锋,异常清晰。提刀一动,未切两下,巨痛从指尖传来,回神一看左手食指被切去半个指甲,鲜血淋淋。

秦朗吮吸着指头,盯着案上鲜血,想起班长临走时的话,顿时悔悟,投机取巧是要付出代价的。回到连部,找卫生员领个创口贴。再次坐到案前,任务面前,绝不能退缩。

每天洗菜刷锅接触油水,不到两天伤口发炎化脓。老兵向连长汇报,恰逢各连队实弹射击,文书需要一名发弹员。秦朗领命而去。

弹药库就在靶场后侧与装甲车库相连,两道铁门,三人三把钥匙才能进到库内。三人签字确认领弹,打开外包装木箱,里面是铁皮匣,用专用工具打开铁匣,戳穿牛皮纸便露出黄灿灿的子弹,散发着防诱防腐油味。

子弹搬到靶台一侧,每个弹匣装10发。射击完毕后,射手将弹壳捡回上交,杜绝私藏子弹。

秦朗的任务很轻松,发子弹收弹空壳。刚开始,听着声声脆响,激动兴奋。小半天时间,耳中嗡嗡作响,头晕眼花。难怪文书早便躲远,在草上盘腿而坐,与众干部打成一片。

卧姿打完打跪姿,白天打完打夜间。一连数天,秦朗脑袋里如同飞进了数万只蜜蜂,永无宁日。

一连如期来到靶场,秦朗与孙刚碰面。两人目光一对,一个心存感激与羞愧,另一个似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其它连队都是这样领子弹的吗?”孙刚盯着秦朗面前的弹箱,冷声质问。

秦朗不曾明白,尚在疑惑。孙刚已命人将空弹匣全部送到他面前,然后静静看着他。

秦朗一怔,随即明白孙刚之意,低头拾起弹匣,将子弹一粒一粒压进匣内。

孙刚不怒不笑,转身命令,“一班领子弹,射击准备。其余的人,俯卧撑准备!”

秦朗扭头看向下面的士兵,顿时露出异样神情,手中忙而不乱。三个班打完之后,秦朗装子弹速度明显放缓,有点力不从心。刚愈合的指头,又开始出血。不仅如此,右手压子弹的指尖,开始破皮疼痛难忍。

文书想过来帮忙,但其中缘由也多有了解,又想孙刚素有“疯子”之称,只得望而怯步。

“秦朗!”突然,孙刚声厉一喝。

“到!”秦朗蹭一下起身,恰似一杆旗。

孙刚大声质问:“还能不能发弹?”

“能!”

“能不能加快速度?

秦朗加大嗓门,态度坚决:“能!”坐下,强忍疼痛,咬牙继续装子弹。每一粒子弹上都留下血迹,最后血流尽了,尽冒出黄白粘液。

孙刚转身,又嘲向他的士兵,“从现在开始,不报成绩!报出来丢人现眼,我都感到无地自容,没脸见人……不要跟老子讲理由!如果是战场上容许你们恢复体力吗?容许你们调整姿势吗?这种状态上战场,你们只有死路一条。全体都有,向右转!目标3号山,跑步走!”

“疯子,真是疯子……”文书直敢摇头暗骂,远远躲着。

虽对秦朗有怨气,毕竟不是铁石心肠。一趟越野长跑回来,秦朗面前弹匣都已装满摆好。

射击再次进行,100米外黄土飞扬,判断出子弹脱靶。孙刚紧皱眉头,怒吼,“子弹都上天了……如果流弹伤人,你们个个都得上军事法庭!”

射击结束回去的路上,秦朗爬上7号山,回首远望。

夕阳依山坠去,犹似一粒蛋黄。金黄油菜花之间,战车归营发出怒吼,其后黄尘飞扬。士兵们唱着《打靶归来》,铁骨之中也显诗情画意。

一切的一切,美的让人着迷,每多看一眼,心便跟着醉一分。

“明天还去吗?”文书的话大煞风景,原本是陶醉于此,却被误解。秦朗从美景中回头,“去,为何不去!”

文书摇头苦笑,“你们是同一类人。”

秦朗不解,“什么?”

“跟自己跟仇,还是深仇大恨!”文书丢下一句话,匆匆而去。

秦朗跳起来抓起一束槐树花,深深的一嗅,仿佛要将这花香吸进胸腔,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与之共存,不离不弃。

外训,是体能训练的天堂。甚至能见到一直不太注重体能坦克兵装填弹训练,不合格就扛着教练弹奔上山头。

奔跑,不停的奔跑。从这个山头到那个山头,在满是乱石与荆棘的山脊间穿梭,迎着初升的红日,追赶西去的晚霞。战友们结伴,用脚步丈量着祖国的大地,伴随歌声和狂吼,挥洒汗与血。

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这是他们的力量之源,更是他们魂!

近三个月外训结束,回到驻地,周星瞧新媳妇似的,把秦朗看了仔细,“壮了,黑了!这两月都干些哈?”

久别重逢的兴喜,讲起外训诸事,秦朗喋喋不休。

“没去小村庄逛逛,偶遇小寡妇什么的?”

听此,秦朗嘎然而止。周星扭脸,目空一切的样子,“三个月,白待了……”

“欠抽!”秦朗笑着追上去,二人扭在一起。嬉闹一阵,周星止笑:“那孙疯子,名符其实。手指的伤恢复怎么样?”

秦朗伸出十个指头,“用一连长的话,磨着磨着,起茧了,习惯了,就不痛了!”周星只是白了他一眼,没有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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