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天寒地冻。
连队考核结束。秦朗全部优秀,位居全连之首,射击成绩却为空白。三个月当中,磨破了两双作战靯,作训服也是补了又补。体能训练常态化,单兵战术风雨无阻。各种地形、各种姿势、各种环境的射击训练熟练掌握,但却一弹未发。
对此,秦朗心有怨言,但孙刚视而不见。
外训结束,临近回驻地的时候,一场大雨袭卷而来,天气变得异常寒冷。孙刚领了300发子弹,带着秦朗冒雨到了靶场。靶场内没有竖靶,只在靶台的土塬上扔了块方形钢板,银色,7-8公分大小。
来到靶场,两人衣服已湿透。孙刚装弹,秦朗射击。
孙刚装弹的速度很快,一把抓起十余粒子弹,磕瓜子般一粒一粒压进弹匣。秦朗趴在泥水里,雨水顺着额头流下,粘在睫毛上一片白光,分辨不清目标。
孙刚又将一个装满子弹的弹匣扔过去,“开枪啊,等着上菜咋的!”
“呯……”秦朗开枪,随之远处传来叮得一声脆响,击中目标。连续打完,30发命中二十九发。
“不许停,换立姿继续……”孙刚吼了句。
秦朗迅速更换弹弹匣,立姿射击。一个弹匣打完,马上更换弹匣,再次更换姿势射击。刚开始,呼吸、心跳与据枪还能控制得当,越往后状态越来越差,命中率越来越低。也知换了多少次动作,300发子弹打完,只感觉右肩又痛又麻,耳中嗡嗡直响。
孙刚负着手,十分不满意,“就这水平,还想进特战旅?”
秦朗不服气,但又无言反驳。
“把枪给我!”孙刚伸出手,竟然还留有装满子弹的弹匣,只听咔咔两声,2秒而已,弹匣更换,“枪不能光打得准,更换弹匣快与慢,差别很大!”然后又命令道:“去找绳子把钢板挂起来。”
如此快速更换弹匣,秦朗看到目瞪口呆,听到命令后急忙跑过去将千窗百孔的钢板挂到靶台一角的小树上。还在奔回的途中时枪响了,顿时吓得他缩头呆住,不敢乱动。
命中目标,钢板发出叮得一声脆响,快速旋转着。
“趴下。”孙刚大声喝出。
秦朗恍然如梦,本能的躺在地上。刚才子弹呼啸着贴身而过穿透钢板,那种震撼真实而又虚无,此时脑中还一片空白。
一时,枪声大作,子弹从头顶呼啸而过。树间的钢板,时而翻转,时而跳动,随着枪响发出叮叮的鸣叫,恰如舞蹈。
孙刚一口气将子弹打光,枪枪命中。
秦朗翻身仰面,耳中似还有枪声回响,望着深邃的天空,任雨水砸落在脸上,脑中一片空灵,似乎一瞬间感悟生与死,幡然醒悟,悟透真理。
枪声停止,钢板依然挂在树上,不停的旋转。
孙刚踩着泥水走近,俯视着他,双眸深邃如同这灰暗的天空,“固定靶射击只是射击中的皮毛,等着你的还有应用射击。手机、机枪、狙击等多种武器射击,小子你的功课才刚刚起步!”
外训结束,部队回到驻地。因为射击成绩空白,秦朗考核成绩为零。
这个冬天格外的冷,大雪提前而至,纷纷扬扬的,犹如田梗的芦花。
新兵下连之前,旅部军务科通报了一个处分命令。军训结束之后,坦克营一名士官与女学生频繁联系,最终不假外出,小旅馆内被纠察逮个正着。军法从严,二罪并罚被开除军籍,即刻遣送回原籍。至于这段拦腰折断的爱情,缘份天定。
秦朗终于明白,挨孙刚那一脚不亏。
下连的新兵,懵懵懂懂的,犹似当初的自己。又逢元旦、春节将至,连队里都筹备着各种庆祝活动。训练也较为宽松,大多以政治教育为主。
秦朗无所事事,习惯性的走进保障连的猪场。没有猪,亦没有人,空荡荡的,好比这颗心没了着落。
几个月不曾有人进来,梁间挂起了蛛网,粘满灰尘。秦朗在墙角寻了把扫帚,一一打扫干净,累了一身汗。然后呆呆坐下,从这头看到那头,再从那头看到这头,想着周星、向尚,过去的点点滴滴。
“大白天,发什么呆?”不知何时,向尚进来,冷不丁一句,被吓得一跳。
“班长,你怎么来了?”秦朗笑着,略带苦涩。
“外面雪地的狗脚印,除了你还能有谁?”向尚坐到对面的圈栏上,“听说一连准备搞元旦晚会,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没报节目。”秦朗笑着,内心却是冷冷清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法跟他们打成一片。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想起了在这里训练的日子!”
向尚摇头一笑,“你就是根贱骨头,想练啥,我陪你!”
“应用射击。”
向尚哑然,垂头一笑,“怎么?在孙疯子那里受了挫?”
秦朗点头,没说话。
“甭怕他,就是只纸老虎。”向尚口中虽这般说,已开始打主意,“没事,班长陪你练。”
说话间,向尚四下打量,将猪场的圈栏拆的拆,搬的搬,挡的挡,拦和拦。片刻,便将猪场改造成一个小型模拟应用射击训练场。
“仔细看着!”说完,向尚怀抱一把锄头跃过圈栏,佯装上膛射击,然后低姿匍匐、向前翻滚、屈身快进、侧身匍匐,中间不断更换动作,不断伺机据枪射击。仅仅一个来回,额头流汗,白气直冒。
“战场瞬息万变,应用射击是针对复杂地形对不同目标的射击训练。”向尚把锄头交给秦朗,解开外衣,点了一支烟,“没什么好方法,只有练。”
因为向尚的一句话,秦朗在猪场度过了整个冬天。猪场没有猪,与圈为伍,与栏共舞。独自一人奔跑、翻跃于各个圈栏之间,没有一人打扰。
向尚闲着也是闲着,干脆置了拳击手套,两人开始训练习自由搏击。外面寒风呼啸,大雪纷飞,猪场内两人挥汗如雨。
期间,按期升为上等兵军衔。给家里通了几次电话,问及老人均安康,话语间唯有关心,以及骨肉分离的绵绵思念。秦玉红准备在家办农家乐,请黄博帮忙维修加固房子。土家的吊脚楼,原滋原味的农家菜。年底试营业,已有回头客。通话之时,总能听到小外甥的丫丫学语,心中暖暖的。
春节的时候,给周星打了电话。那小子依究满嘴痞气,满嘴跑火车。忙得很,不是在相亲,就是在相亲的路上,吹得跟香饽饽似的。两人聊了很多,大学生军训,还有辛子荷……本是周星刨根为底,一路诱导,但听秦朗承认长得漂亮时,立刻遭周星大骂,骂得秦朗完无体肤,整个一流氓似的。
谈话间,又到春暖花开。周星竟然来电话,结婚了。
“结婚了!”秦朗整个人都蒙了,“你俩到年龄没到,民政就不管?”
“啥民政不民政的?”周星不以为然,“咱老家,置办了喜酒就中!”
“残害未成年少女。”秦朗大骂,电话那边周星一阵得瑟,骂完又问,“那啥?我该送嫂子什么礼物呢?”
“万此紫千红一遍绿,三金什么的,该置办的都置办了,她啥都不缺。再说了你在部队有啥,咱还真不稀罕!”周星满口拒绝,不过马上露出得意的笑来,“倒是今冬明春,给你侄子筹备见面礼得提前预备着,到时候别说我没提醒你啊!”
“什么速度,这是?”秦朗惊讶,昨天两人还在部队嘻嘻哈哈,才回去半年谈婚论嫁不说,已准备做父亲了。“你们那儿民政、计生都是吃干饭的,未婚先孕,这都不管?”
“管啥,咱一不是党员二不是干部。”
突然觉得虽与周星身处两地,但肩负相同的责任。一个是为国,一个是为家。为国光荣,为家……想到这里,秦朗思绪难平,联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为撑起这个家操劳一生,油盐酱醋,点点滴滴都是艰辛。
这个冬天,因为周星结婚了,秦朗的心情难以言表,这个夜晚彻夜难眠。思绪总是在国与家,忠与孝之间掂量,孰重孰轻,谁先谁后……心中的天秤,左右摇摆。
“傻!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古人都着摸不清,你我都不是圣人,整天想这些,太伤脑筋!”向尚敲了他一记脑门,又爱又怜,“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穿一天军装,就必须刻苦训练、守疆固土、抛头酒血。”
秦朗凝思,依然没能透彻,轻轻的问,“班长,那你为什么总想着退伍?”
向尚哑然,沉默良久,略带苍桑的一笑,“秦朗,你不一样!至少你还有梦想!”说完,独自离去。
风雪当中,向尚的背影异其悲凉,令秦朗心疼不已。多么倔强的汉子,无畏生死,却被一次选拔打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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