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七年,即公元1868年。
去年,自从发生陆木安一事以后,陆老爷的身体可谓是越来越差,下地走路都困难了起来,甚至病逝的消息也在陆家上上下下传开了,一时间谁会成为新东家倒是成了家中下人和铺子伙计茶余饭后都在讨论的问题。
今年,陆老爷已经是古稀之年,对于传开的自己病逝一事他没有生气。因为自己的身体状况什么样,他比谁都清楚,根本熬不到今年寿诞,七十一岁是没戏了,让谁当家是现在最大的问题。
可在陆老爷的心目中,如果陆木季当了家,那么祖宗的基业被败光是迟早的事情;如果陆木安当了家,估计家中财产都会成了赌资;家中两个儿子都不成器,交给谁都不合适,不过陆老爷还是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元宵节过后,陆老爷就把本家人唤到了自己的床前,预先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家中之人,以免哪天自己就不在了。
陆万氏,陆木季夫妇,陆木安夫妇,陆依涵全聚在这里,他们都很好奇父亲会把东家之位交给谁。只见陆老爷倚靠在床塌之上,他脸色苍白,不断地喘着粗气,也不瞧床边的任何一个人,声音极微地问道:“把…把你们叫过来,知道是为何事吗?”
“知道!”
陆木季立刻应话,眉毛和嘴角还不自觉地上扬了起来,一点严肃的样子都没有,好像巴不得陆老爷赶紧死一样。相比一旁的陆木安,只见陆木安没言语,愣愣站在原地,面容也显得暗淡无光,一点神色都没有。
陆依涵则已经双眼含泪,都不忍心去瞧躺在床上无气无力的陆老爷了。媳妇们自然不敢多说什么话,都安安静静地点了点头,等着陆老爷继续发话。而陆老爷咳嗽了几声,随后说道:“我估计我也活不了几天了,说不好哪天就不在了,以后这个家就交由大奶奶来当家。”
虽然陆老爷知道陆万氏平时胆小,从来不敢提太多的意见。但相比自己两位不成器的儿子,起码陆万氏操持家业很多年了,对于生意上的事情也都很清楚,让陆万氏当家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然而此言一出,陆家儿女们的神态各不相同。陆万氏除了惊讶还是惊讶,根本想不到自己一个女人会接替成东家。而陆依涵虽然讨厌陆万氏,认为大嫂就是一丧门星,但现在的陆依涵却没了这种想法,只有对父亲的言辞感觉难受,心中一阵阵的酸楚,一直在眼睛之中打转的泪水更是直接就流了下来。
“爹,您别胡说了,您会好好的,您哪里都不能去。”
陆依涵梨花带雨地坐在了陆老爷的身边,且伸手紧紧地抓住了陆老爷满是皱纹的手掌,好似很害怕陆老爷去了远方。
虽然陆依涵平时很任性,但面对此刻的陆老爷,陆依涵有的只是懂事。而陆老爷望着身旁泛着雨花的闺女,心中也是一阵阵的难受,后悔自己年轻时没有多呵护陆依涵,只把自己的坏脾气留给了她。
“依涵,以后爹不在了,你要听话,别动不动就对下人发脾气。”
陆老爷一改之前对待陆依涵暴躁的脾气,整个人都柔声地对陆依涵嘱咐了起来,好似想把自己唯剩不多的温情都用在陆依涵的身上,毕竟陆依涵是陆老爷唯一的女儿。
可陆依涵听父亲说得太过伤感,动不动就说自己不在了。陆依涵心脆,听不得这些,顿时她就俯卧在陆老爷的身上,终于抑制不了的大哭了起来,对陆老爷的不舍正从她的灵魂深处慢慢释放,散布在屋里,织出一幅悲哀的图画。
此时的陆木安听到妹妹的哭声,铁打的心肠也酸软了起来。不过他倒是没有向陆依涵那么直接,则是转身就离开了这里,好似生怕自己忍不住会和陆依涵一模一样。
然而就在子女们沉浸在伤感之中,陆木季好死不死地赶紧凑到床边,诧异地冲陆老爷挑牙道:“爹,您老糊涂啦?怎么能让一个寡妇当家!”
陆木季一点都不在乎陆老爷是生是死,只对今后谁是东家比较感兴趣。而陆老爷也早就料到陆木季会对自己的决定不满意,知道想当东家的是陆木季。不过陆老爷对陆木季做出的黑事不是不知道,而是睁着眼闭着眼,毕竟陆木季是自己的儿子,陆老爷不想让其太过难堪,在家中抬不起头。
“大奶奶留下,你们都出去吧!”
陆老爷没有搭理陆木季,则是下命令支走余下的人。陆依涵在陆柳氏和陆杨氏的陪同下,听从命令离开了。
可陆木季则没有离开,他眼神之中满是仇恨地翻了陆万氏一眼,随后愤愤不平地对躺在床塌上的陆老爷说道:“爹,让一个女人当家了岂不是让外人看笑话,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就滚出这个家。”陆老爷冷冷地回应,完全没有给陆木季留一点情面。
而陆木季本来就计划着自己成为东家,然后给铺子来个大换血,如今陆老爷却把自己的计划给打乱。陆木季说什么都不会离开,决心要把东家之位给撬过来。
“爹,您就算赶我出家门,这东家也不能让一个寡妇当!”陆木季急眼了,指着一旁陆万氏的脸直接就叫嚣了起来。
陆老爷见状,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准备让陆万氏这位新东家解决眼前的麻烦。可还没等陆老爷说什么话,突然陆木安就怒气冲天地走了进来,二话没说一巴掌扇在了陆木季的后脑勺上了。
“二哥,你疯了啊!打我做甚?”
陆木季一脸痛苦地揉着后脑勺,根本想不明白陆木安打自己的原因。而陆木安也没有解释,恶狠狠地瞪了陆木季一眼,随后一把扯住其的辫子就把陆木季给拉出了里屋,好似他是不愿意让陆木季打扰父亲说事情。
两兄弟离开以后,陆老爷对此也没有多上心,他从被窝里掏出了一大串钥匙举在了陆万氏的面前,并有气无力地说道:“咱们家的秘方放在我的书房之中,那是咱们家的聚宝盆,你可千万不能丢了。”
听到此话,陆万氏知道陆老爷让自己当东家并不是开玩笑的。虽然陆万氏对陆老爷的命令很服从,但她认为东家实在胜任不了,更何况自己还背着一个大掌柜的职务呢,于是陆万氏婉拒道:“爹,这东家还是换个人当吧,老二老三都行,我一个女人不合适。”
自从陆万氏当了大掌柜以后,同行们都对自己有眼色,如果自己再成了东家,必定闲话会更多。自己当了一个大掌柜,对于陆家名声的影响已经出现了不少。陆万氏不想因为自己,再让陆家的名声遭到损害。
当然,陆老爷知道一个女人当家兼大掌柜不容易,被人说闲话也是难免的。但陆老爷不想看到祖宗的基业断送到自己儿子的手中,让一个女人来挑大梁只为保住家业,自己死了以后也好面对祖宗。
“让你当家你就当家,把钥匙收好。”陆老爷对待陆万氏依旧专横,根本不让陆万氏有自己的意见。而陆万氏对陆老爷也只有顺从,她伸手就接过了陆老爷手中的一串钥匙。
见景,陆老爷欣慰地笑了笑,随后他又对陆万氏说道:“我死以后,老铁和我年轻时候许下的约定就断了,那个老不死的一定会回老家。管家就让沉舟接任,那小子认识的人多,以后家中遇到流氓或者土匪刁难,他都能解决。”
闻言,陆万氏温顺地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异意,这时陆老爷继续说道:“那些和咱们家相熟的官们也别断了来往,每年让洛生都送点绸缎过去,别没事想不到人家。”
陆万氏点头记在心间,陆老爷喘了两口气,好似心中还有很多要交代的事情,他继续对陆万氏说道:“你成了东家,别指望木安木季还有依涵会帮衬你,让秋水多照顾生意上的事,有什么麻烦和他商量着来。”说罢,陆老爷又喘了两口粗气,已经把该交代的事情都给交代完了。
这时陆万氏紧紧攥着手中的钥匙,想向陆老爷询问一下陆木季黑钱的事情该怎么解决。可还没等陆万氏问出口,陆老爷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率先开口说道:“我还有一个事要向你说明一下。”
“爹,什么事您说。”陆万氏把自己的问题埋在了心中,一切以陆老爷为先。
“以前我以为余秋水那小子是个老实巴交之人,可经过木安那件事以后,我感觉余秋水并不老实,估计也不是一个会久居人下之人。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留住他,但也不可不防备他。”
陆老爷对余秋水很是上心,虽然他以前对余秋水并不那么多疑,但毕竟余秋水年纪还小。自己生前能压住余秋水,以后的余秋水,陆万氏能不能压住还是一个未知数。
随后,陆老爷就让陆万氏退下了,说自己想要休息。
一直到了傍晚,陆老爷一天都在床上睡觉,没有吃一口饭。铁管家也伴在陆老爷的床边,同样一天没有吃一口饭,好似铁管家一刻都不愿意离开陆老爷身旁一步,生怕眨眼的一瞬间陆老爷就走了。
戌时过半,谁知陆木安竟来到了这里,并且还支走了铁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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