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上午的一场大戏刚刚开始,因为今天谢老抠给他娘发丧,也是最后一场戏。所以,一大早戏台前就挤满了看戏的乡亲。
村民们看着大戏,有的说说笑笑,指点着戏给旁边的人讲戏里的故事,有的摇头晃脑跟着戏子的唱腔哼哼,有的聚精会神地看戏。
“日本人里啦。”马二流子突然小声说了一句。
挨着马二流子的村民听马二流子说日本人来了,忽地把目光头像了马二流子,问他:“你说啥?”
马二流子用手一指人群外的日本兵,又小声说了一遍。
问话的村民这才听清马二流子说的啥,于是就朝马二流子手指的方向张望,一看,俺的娘啊,真是日本人来了,吓得这个村民赶紧收起目光,也不看戏了,“跐溜”钻出人群回老家。
那些没得到马二流子报告的村民,这时已看到了龟本。村民看到龟本又带着人来了,还以为他又来搞联欢,也没把他当回事,该看戏的看戏,该说笑的说笑。戏台上依然锣鼓家什敲得叮当响。
龟本看到村民对他的到来并没有感到惊讶和害怕,于是就让候二鬼大喊着找父亲。
胆小的村民听到侯二鬼狼嚎般的喊叫,有村民就开始害怕了,因为他们已经从龟本杀气腾腾的脸上看出了不妙,于是悄悄溜出人群打着寒颤向家走去。
这时,父亲跑了过来,他来到龟本面前,惊讶地问:“龟本大佐,这一大早来俺村这是要干啥?”
龟本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东瞅瞅,西看看,然后命令侯二鬼掏出那枚带着血迹的枣核镖,递给父亲让他看。
父亲接过枣核镖先是一惊,心里马上就明白了,直觉告诉他,龟本这是用二叔的枣核镖投石问路追到了这里,想在沁河村找出袭击他哨卡的人。想到这,父亲马上装出一副枣核镖跟自己毫无干系的样子,疑惑地问:“大佐,你让俺看这个啥意思?”
“装什么糊涂?”侯二鬼撇着嘴说:“这个东西你能不认识?”
“看,侯翻译你说这话,俺装啥糊涂?俺这不正在忙着人家的丧失,龟本大佐突然来了让俺看这个,俺能不看?看不明白俺能不问问。”父亲泰然自若地回击了侯二鬼两句。
董占彪终于说出了实情。父亲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马上装出听明白了的意思,惊讶地说:“哎呀,谁这么大胆敢偷袭皇军?”
“你说呢?张村长。”龟本问。
面对龟本不动声色的质问,父亲虽然心里明镜似得,但他马上又装出龟本误解的样子说:“啊,龟本大佐是怀疑偷袭你们啥地方来着?啊对,哨卡,莫不是你怀疑是俺干的,对不?”
侯二鬼说:“这东西几年前就在你们村出现过,你说,不是你们干的难道还有别人?”
父亲一看侯二鬼硬把屎盆子往他头上扣,马上就喊起冤来:“龟本大佐,你听俺说,那次在俺村有这东西很有可能,是八路或者是土匪打的,他们肯定看到你们有枪,想弄几条枪,这跟俺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你的胡说!张村长,这东西明明是你们村某个人的,你还抵赖?”木村说话的时候,眼睛不错缝地盯着父亲,他想从父亲脸上查出蛛丝马迹。
父亲一瞅木村又像侯二鬼一样,要他头上扣屎盆子,顿时火了,气呼呼地说:“龟本大佐,俺是啥人你不是不知道,这些年俺干过对不起皇军的事儿吗?你知道,就连俺开了酒厂,第一锅酒送给你让你品尝,这还不够意思,你在村里打听打听,俺高看过谁?也就是你龟本大佐让俺高看一眼。。。。。。”父亲说着,一指西边的灵棚,“俺这两天连家里的活都顾不上打理,一直忙着给老谢家办丧事,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时间去干你们说的那个啥?啊,袭击哨卡,那根本不可能。。。。。。”
父亲连珠炮似的一番话让龟本越听越蒙,他的脑海里不由得就闪现出,父亲给他送第一锅日本清酒的一幕。他心里想着,又望着父亲委屈的样子,他不知道该相信父亲,还是不管怎样先把父亲抓起来再说。此时的龟本心乱如麻犹豫不决。
正在这时,人群中突然钻出戏班班主,他跑过来问父亲,下一个唱啥戏?他一看戏班班主来打搅他,马上一摆手,说:“孙班主,不唱啦,不唱啦,让戏子们都停了吧。”
班主惊讶地问:“咋啦?”
父亲用手一指龟本:“还唱啥呀?人家龟本大佐说俺袭击了他的哨卡,俺跟他咋说他也不相信,这不,还再追问呢。”
孙班主看了一眼龟本,似乎马上就明白了一切,他仗着胆子走近龟本说:“太君,您可能误会啦,张村长一直忙戏台和事主家的事儿,他从没有离开过村子半步,他哪能袭击你们那个啥。。。”
父亲见孙班主说不上来,就给他补上两个字“哨卡。”也不知孙班主是真不明白哨卡是干啥的,还是装不明白,又把龟本问的蒙灯转向。
此时,我家门口,山边站在台阶上一直往这边瞅。
孙班主又问了一遍父亲,说,要唱你就赶紧到台后跟大伙说,好让大伙赶紧准备。
父亲见班主催得要命,刚要走,突然,哑巴赵江又出现了,他上来就抱住侯二鬼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又看见龟本,他突然扑到龟本身上咿咿呀呀指指画画跟他说哑语,好像在说上次他偷挖古墓的事。
龟本一闻哑巴浑身上下味儿的不行,一把把他推到一边掏出手绢就要擦手,哑巴突然哟发现了侯二鬼手里的枣核镖。哑巴可能觉着这东西好玩儿,就跟侯二鬼抢。侯二鬼一伸手就吧哑巴推了个趔趄翻身坐到了地上,哑巴咧着大嘴就哭起来。
父亲担心哑巴吃亏,急忙让人把哑巴弄走。
龟本没问出猫腻似乎不死心,就命令日伪军搜查每家每户,说,看有没有我们的枪支?
就在这一紧要关头,急坏了人群中的大舅。他一看龟本要搜查,心里“咯噔”一下,心说,不好,铁锤这会儿正好没在家,他屋里可是藏着灭鬼八仙全部的家当,还有后院地窖里藏着子弹,这要被龟本搜出来那麻烦就大了。想到这,粗中有细的大舅灵机一动,马上钻进灵棚,来到正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大哭的谢老抠身后,“咚”在他的屁股上猛踢了一脚,大声说:“谢老抠,大声点儿哭。”
头戴麻冠身披重孝的谢老抠觉着屁股上重重地被人踹了一脚,抬头就问:“谁踢俺?”回头一看是大舅,哭啼着就问:“大肚汉,你干啥踢俺?”
大舅说:“你还不大声哭,龟本在外边要拆你娘的灵棚,他说你娘的灵棚影响了他们搜查。告诉你,龟本真要拆了你娘的灵棚,你娘在天上也饶不了你。”
谢老抠原名叫谢少庚,没有儿女,但他很孝顺他娘。虽然家里有点儿积蓄,但他又很小气,平时掉一个子儿夸张点儿说,能哭大半天,谁借他个钱用不了三天他就会追着屁股跟人讨债。所以村里人都喊他“谢老抠”。
这次,谢老抠为给他娘办这个丧失下了血本,请了响器班子,又请了大戏班子,他要让全村人看看他谢老抠究竟小气不小气。刚才,当他听大舅说,龟本为搜查要拆他娘的灵棚,马上把屁股一撅大声嚎哭起来:“娘啊,娘啊,你的命咋恁苦啊,你走了还有人不让你消停,娘啊,娘啊,儿对不起你呀。。。。。。”
马二流子不知啥时候也钻进了灵棚,他见大舅踹了谢老抠一脚好玩儿,嘻嘻笑着又踹了谢老抠一脚,高声说:“大点儿声,声音越大越好。”
谢老抠以为还是大舅踹的,这回连头也没抬,屁股撅得更高,哭声也更大了,哭声顺着灵棚门口传到灵棚外,也传到了龟本的一双耳朵。龟本一听这让人伤心落泪的哭腔,就觉着说不是,站不是,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灵棚。
旁边的响器班子吹鼓手一看孝子哭得死去活来,也不好意思再磨洋工了。于是,把唢呐一扬,“嗷嗷”吹得要震破天。
如此悲切的场面,龟本实在无法再逼问下去,因为今天父亲以及孙班头的表现,让他不得不再次相信,父亲并不是偷袭他的哨卡之人。
“大佐阁下,我们还搜不搜?”董占彪问。
龟本并没有回答董占彪,而是不自觉地把目光移到了灵棚前。灵棚前那些用五颜六色纸张糊就的,即将被燃烧后,要到另一个世界陪伴逝者的童男童女和高头大马,让龟本看的忽觉身上起了好多鸡皮疙瘩,瘆得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脸上流露出一丝难于让人发现的恐惧。
“开路开路”。 龟本瞅了瞅父亲,最后无奈地说了声四个字。
龟本刚走,二叔就回来了,他听说龟本带着人追来了,立刻就在家里骂骂咧咧说:“准是他奶奶的那个姓宋的告密,不然,他咋回来那么晚,他一回来龟本就追来了,这不是他是谁!”
对于二叔的猜测和唠叨,父亲当时并没有表态。后来他才知道,那天战斗一结束,他带着全体队员往回走,宋老师突然内急就找了个地方方便,结果,等他起来再找大伙,队伍已经走远。由于宋老师来到邯郸从来没有到过城南一带,对城南的地理环境不熟悉,加之天还漆黑,黑灯瞎火之下他就走错了路,等他看清了回家的路天光已经大亮。所以,他就回来晚了。但他也没想到,他刚回来,龟本就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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