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边廖三曾跟父亲说过,龟本不让沁河边有火光,特别是廖三的哨卡周围,更不能有火光。父亲就针对龟本和廖三这一惧怕心里,让二叔在哨卡西边点了几堆篝火,放阵枪佯攻一下, 意在警告廖三,这一带有灭鬼八仙在活动,给他来个敲山震虎,逼迫他撤回孟庄,还村民一个没有管制的出行路口。
然而,父亲这招儿没起了效果。虽然第二天一大早廖三就回到孟庄向龟本报告说,昨天夜间遭遇灭鬼八仙的偷袭,但龟本听了不但没有像以前那样惊恐万分,或者勃然大怒,反而哈哈笑着命令廖三继续在桥头把守,并随后又派出四个鬼子兵协助他加强了桥头防守力量。
再说廖三,他原以为灭鬼八仙一袭击,龟本肯定会毫不打奔儿地让他撤回孟庄。然而,龟本没有按着他的思路行事,而是出人意料地来了个逆向思维,他不但没让廖三他们撤回孟庄,反而让他跟着四个鬼子兵又回到了桥头。
父亲不知道他这一招儿没有奏效。第二天上午,当他满怀高兴站在村口向桥南张望时,映入他视野的,不仅依然有伪军的身影,而且还看见鬼子兵的身影幽灵一般晃动。
哎呀,廖三没走?父亲看到这一幕心里不由得暗说不好,他望着日伪军的“鬼影”又陷入了发愁的境地。
在后来的日子里,乡亲们受尽了日伪军的欺负和管制,每次进出都要受检查,甚至有乡亲说话难听点儿就挨揍。
村民郭永庆媳妇带着孩子去走亲戚,在桥头被一个鬼子兵搜身后又拉进帐篷要强行施暴。多亏廖三及时伸手哄住了鬼子兵,郭永庆媳妇才躲过惊险一劫。郭永庆媳妇回村就找父亲哭诉她在桥头的遭遇。乡亲们听说了也都义愤填膺骂声不止。
这几天,父亲最头最心急的不是桥头,而是(zha)药已经配置好了必须马上运走。然而,在这节骨眼儿上龟本又在桥头设置了哨卡,又接二连三地发生一件又一件让他头疼而又难以解决的棘手之事,他怎能不心乱如麻。他每天都要站在村口向哨卡望上几眼,看过之后又仿佛看到两个满地乱爬的刺猬,不知该先从北下手还是该先从桥头下手。
二叔也急得都快要蹦到房上去了,每天抓耳挠腮坐立不安。不过他也有冷静的时候,这天,他被逼出了一个主意。
傍晚,父亲按着二叔的主意,带着酒菜去了桥头。
来到桥头,父亲隔着窗口看见廖三正跟几个伪军在帐篷里就着沁河水啃干馒头,而隔壁的四个鬼子兵却在有滋有味地吃罐头。有个日军还大声炫耀,好像故意在让廖三和那些伪军眼气,只听一个鬼子兵用生硬的中国话说:“我们的罐头太好吃啦,嗯,真香。。。。。。”
伪军们知道隔壁的鬼子兵在故意气他们,一个伪军就骂:“他奶奶的,都干一样的活,他们吃罐头,凭啥就让咱们吃干馒头喝沁河水,这叫什么事?”
另一个伪军冲着隔壁小声骂,“噎死你们这些狗日的!”
其实,从廖三是面色上也能看得出,他心里也非常不悦,但他没有吭声。他瞅了一眼几个伪军说:“都给我闭嘴。”
“班长,就你胆小。。。”
一个伪军正在埋怨廖三,就听父亲在外边喊:“廖班长在吗?”
廖三一听有人找他,啃着馒头就走出了帐篷,来到外面一看父亲手里拿着酒,怀里还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就愣怔地问:“张村长,你这是。。。”
父亲一拍酒坛子,说:“跟你喝两盅。”
廖三还没说话,一个鬼子听到外边有说话声也走出帐篷,看见父亲怀里抱着东西站在门口,就问:“你的,什么的干活?”
父亲一点头,拍拍怀里的酒坛子,嘿嘿笑着说:“太君,俺是沁河村村长,来找廖班长喝酒。。。”
“嗯,喝酒?酒的,不能喝。”鬼子兵一挥手不让。
廖三看看那个鬼子兵,又瞅瞅父亲,疑惑地问:“太君,为什么不能喝?”
“现在是非常时期,龟本大佐说了,消灭灭鬼八仙是当务之急,喝酒会误事。”说话的鬼子好像是个小头目。
廖三说:“弟兄们这几天太辛苦了,吃吃不好,睡睡不安稳,你就让弟兄们喝点解解乏吧,喝点儿酒不会影响我们消灭灭鬼八仙。”
父亲也急忙附和:“太君,俺带的是日本清酒,自个儿酿造的,你看俺这儿还有牛肉,驴肉,菜不少,这么多呢,廖班长跟弟兄们也吃不完,不如咱们一起吃喝?”
廖三说:“对太君,我们一起吃吧,日本清酒我还没喝过呢,让我也尝尝。”
鬼子头目一听日本清酒,似乎酒虫马上在他的肚子里蠕动起来,让他馋得快要流出口水,只见鬼子头目用舌头舔了几下嘴唇,然后“呦西”了一声。
父亲进了帐篷,把酒菜往地上摆着的平台上一放,展开让鬼子兵看。鬼子小头目闻着驴肉的香味儿,吧嗒吧嗒嘴:“呦西呦西,好酒。”
四个鬼子兵也放弃了站岗,跟父亲和廖三以及几个伪军喝起了酒。
村里,二叔带着灭鬼八仙的弟兄们正忙乎着。
我三个舅舅有力气,每人推着一辆独轮小车往河边跑了一趟又一趟。
天黑之前,父亲就提前把几辆马车派了出去,让马车在黄家砖窑等着。二叔这边让在河边居住的老胡把他家几条小船都启动起来,往西运(zha)药。
“大肚汉,你小心点儿,别弄炸了?”二叔正忙乎着,突然看见大舅推车慌里慌张就说他。
大舅不服气,跟二叔顶嘴说:“俺又没带火柴,咋能弄炸啦?”
二叔看到大舅做错了还跟他犟,他立刻火了,指着大舅的鼻子说:“大肚汉,你小子别以为你加入俺的灭鬼八仙就没事儿了,告诉你,要不是你爹百般求俺,就你们家前些年做那些事儿,俺才尿不着你们呢!”
“你又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那些事儿能怨俺,是你家做的不对。。。”大舅满口是理,说着就把小推车放到了一边不推了。
梅儿一看大舅堵着气扔下小车坐在一边不干了,转身跟翠芝说:“翠芝,来,咱俩推。”
四舅的小推车被大舅的小推车挡住了路,他就在后边咬着牙说:“大哥,你等着,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撂挑子,回去俺非告咱爹不行!”
漆黑的夜色下,二叔他们忙得不亦乐乎。三妮子,包子蹲在村口眼睛不眨地盯着桥头,准备一有情况马上通知二叔。
此时,父亲正跟岗哨里的日伪军喝得昏天黑地,廖三他们哪能发现村里的动静。
安全送走了(zha)药,四舅回家就把大舅在姥爷姥姥面前恨恨地告了一状。大舅依然不服气,反告二叔又提前些年打架的事他才撂挑子不干的。
姥爷一听二叔又提以前的事,脸上不由得掠过一丝难言之色,他不知该埋怨二叔又提以前的事惹怒了大舅,大舅才撂的挑子,还是该埋怨大舅傻大憨粗关键时候惹二叔?姥爷坐在炕沿儿上尴尬了好长时间,他才又说:“老大,不是我说你,你要好好干,铁锤能吵你?关键时候撂挑子就是你不对。。。。。。。干脆甭干了,你爹跟你丢不起这个人!”
姥姥似乎对大舅的做法也很不赞成,她唠唠叨叨也埋怨大人的脸面早晚都得让大舅给丢尽。她赞成姥爷的说法,让大舅趁早退出灭鬼八仙队伍。
大舅一听姥爷姥姥都要让他退出灭鬼八仙队伍,立刻停止了犟嘴,嬉皮笑脸地说:“爹,娘,老四,俺错了,俺以后不这样了,行不?”
姥姥狠狠地瞪了大舅一眼,说:“你呀你呀,都二十好几的人啦,做事儿一点儿没脑子!”
(zha)药终于安全运送走了,结在父亲心里的一块心病总算解除了。霍队长接到(zha)药马上给父亲回了一封信,信中表扬父亲又为抗日做了一大贡献。父亲看了信自然高兴,他马上在村公所召集灭鬼八仙开了个动员会,利用部队首长的表扬信给大家鼓舞士气。当然,会议是在秘密之中进行的。
从廖三的岗哨在沁河南岸桥头一驻扎,转眼就将近一个月,这些天天一黑乡亲们就不敢再出门。因为有廖三的几个伪军和四个鬼子兵在桥头把守,并且又在村里贴出了告示,晚上一律不准出村,这对于那些想赶早或贪黑出门的乡亲无意就上了一把枷锁。为这儿,乡亲们没少在父亲面前唠叨。
父亲意识到了村南哨卡和村北养马场存在的严重性,他也想早点儿把廖三撵走,把村口的拦路虎除掉,让村民自由出行。虽然(zha)药运走解除了后顾之忧,但他对于廖三一直苦于没有想出可行的办法,所以,致使日伪军在桥头肆意作孽。
晚上,父亲躺在被窝里翻动着身子,他不是失眠,而是在琢磨着咋能把廖三和鬼子兵撵走的事。他的脑子很乱,一会儿想到村南公路上木村和董占彪开着四轮装甲车,车架着机枪一趟又一趟来回巡逻,一会儿又想到劳耕队在村北养马场受气挨揍的场面。
大街上又传来伪军在村里巡夜的梆子声,伪军们那喊声犹如猫子叫一般的喊声,让人听着不寒而栗。
黑子听到伪军的喊声,似乎也不大喜欢这种瘆人的声音,它站在门后冲着大街上狂叫。
父亲并没有被大街上伪军的叫喊声打断思考,因为他已经听惯了这种猫叫一般的声音,他想着想着不由得自言自语地说:“就这么办,就这么办。”
母亲吓了一跳,她以为父亲睡癔症了,就推了他一下,问“咋啦他爹,睡癔症啦?”
父亲说;“没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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