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祭花舞

2018-04-15 作者: 谙乐
繁祭花舞

繁若树,轻柳风,或白或粉,漫天飞扬。

花树之下,满星如雪铺就,风轻扬,吹落片片星点,如沫,翩至肩头。

幽蓝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坐在自己身侧的女孩子,她的肤色就好似水珠玉,白皙如凝脂,而带着透明,就像是会消失一般。

她在向他讲述着他们以前的故事,因为是他的要求,而她的目光柔和,看着自己,笑得这般温暖,让他恍惚出神。

“你说你不喜欢雨烟街,却又死活不告诉我原因,后来,当你离开了,我开始回忆,回想那些过往,希望找出原因,从而更好地来了解你。”苏柔桑轻轻柔柔地说着,就像是怕惊碎了美好的梦一般,“然后,我明白了。”

说至此,苏柔桑垂眸,手微握,她深深自责着自己当初的无情与冷漠,她当初蓦然回首,才发现了那个一直默默守着她,爱着她的寒芒,想着当回应他了,觉得自己也不是无心之人,可现在想来,自己是多么可笑,恃着他对她的爱,而傲慢地根本不在乎他的感受,就好像他对她的爱是理所当然,而她根本就不需要付出什么一样。

现在,他是颜朔辛,他忘却了他曾对她的爱,所以,她才恍惚,自己在失去什么……

自己自恃的资本又是什么……

他不喜雨烟街,因为她忘却了,那是她和芦荻常去的地方,是她和芦荻的欢笑,甚至,亲吻……

所以,对于他,一直默默守着,一直静静看着的他,这场面就是对他的嘲讽与挖苦!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自私地揭开他的伤疤,也不管它是否愈合。

自私如她,在乎的远没他在乎的多,却还沾沾自喜着,真是,欠打。

“雨烟街,是什么地方?”颜朔辛轻轻念着,幽蓝的瞳眸,带着迷茫。

“那是,有不好回忆的地方,不提罢。”苏柔桑温柔地笑了笑,似注意到了什么,目光微转,伸手,拈过了飘落在他肩头的花瓣,眸光流离,喃喃询问着:“你还记得亲吻的味道么?”

颜朔辛闻言,目光闪了闪,视线落到了苏柔桑如满星般娇嫩的唇瓣上,头微斜,有些困惑,有些迷茫,又有些希冀着,羽睫轻轻颤动了两下。

而苏柔桑的目光落在手指间那片满星的花瓣上。好干净与纯净的颜色,那是她不曾见过的花朵。

所以她并未注意,颜朔辛。

像是想起了什么,苏柔桑忽抬首看向颜朔辛。

“对了,你……”

而,唇瓣上一片温软,惊愕。

以至于,手指放开了,风轻扬,指尖的那片满星花瓣,随风轻扬,旋转着,舞蹈着,飞入花丛,不见其踪。

而又像是巧合,一阵大风吹过,繁祭漫天飞舞的花瓣,或粉,或白,如梦,如幻。

衣袂翩飞,发丝轻扬,丝丝缕缕滑过她的脸颊——那是他的丝发。

一种悸动。

风止,花落,他离开。

“没有什么味道,”颜朔辛这么说,表情那么单纯,认真,“感觉倒是还不错……”

苏柔桑怔怔地看着他,就似还未回神。

这算是,被调戏了吧……

而闻言蓦然惊醒,那如水珠玉般白皙透明的脸颊就那么染上了满星的颜色。

“你刚才想说什么?”好似才注意到苏柔桑的发愣,幽蓝的眸光扑闪着,“受风寒了么,脸怎么红了?”

这般认真,丝毫不能反驳什么的表情……

苏柔桑抿唇,别开了脸:“太热了而已,我想询问你,关于繁祭的传说。”

太热了?他怎么没感觉,人类的女孩子是这么怕热的么?可是,他记得颜青歌说,只有胖胖的生物才怕热,因为晒的面积比较大。

颜朔辛默默地瞅了眼侧过脸去的苏柔桑。

除了胸和屁股胖了些,整体也不算胖吧……

因为他不怕热,所以喜欢怕热的她?

颜朔辛眉头微皱,很是认真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而口中回答着苏柔桑的问题。

“我不知道什么繁祭的传说,但我倒是知道这片地方为什么被称之为繁祭,对了,再过两日,也便是二月廿三,你不可以来这里。”

“为什么?”

“因为幽寰历二月廿三,也就是赫云大陆的二月廿二,繁祭花舞。漫天花飞谓之繁,而风旋似龙卷,冲‘天’祭之。故而,这片地方叫做繁祭,你在那天千万别靠近这里,会被吹走的。”

苏柔桑虽然好奇,却也还是点了点头,抬目望向这片偌大的花海——满星随风飞舞,就像梦一样。这几日,风确乎是越来越大了。

她也很奇怪,这儿明明是海底深处却是有天空——虽然没有日月,白云,星辰。也有风,还有这片偌大的花海。

——————

而。幽寰历二月廿三。

“大哥!”颜絮游推门而进,满脸焦急,“我寻不见幽儿了!”

一声清脆,水珠玉坠地,片刻化成了碎沫。

小龙溪心疼地在残渣周围转着圈圈,发着呜咽之声。

颜絮游只觉一阵风从自己身侧吹过,回过神来,屋中已不见颜朔辛,只有那以爪抚膺作长叹的小龙溪,眨了眨眼,还算冷静地蹲在了小龙溪旁边,嘻嘻笑着:“小龙溪,带我去寻大哥,我就给你一盒的水珠玉。”

小龙溪懒懒地瞥了眼冲自己嬉皮笑脸的颜絮游,气哼了声,表示自己的不屑。

颜絮游笑容微僵,咬牙切齿:“两麻袋!”

小龙溪瞬间眼睛变亮,嘚瑟地摆着小尾巴,在前头游着。

颜絮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站起身,跟在小龙溪身旁。

“对了,小龙溪,爷爷呢?”

小龙溪摇了摇小脑袋,继续向前“卖力”地游着。

——————

就像是梦一样,狂风大作,而漫天飞舞的花瓣,或白,或粉,已不再是平时的繁星点点,恍若汇作了一条银河!

而风似龙卷,花瓣凝聚,就似一条大蟒,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吞了天地一般。

狂风乱作,漫天花飞,多么梦幻的美丽,而又带着血腥的狰狞。

眼神空洞无神,步伐轻缓着,就似无视了凌乱的飞扬,向前走着——向繁祭的中心,狂风的中心走去。

而奇怪的是,她的发丝飞舞着,衣裙飞舞着,娇嫩的花瓣不断在其间穿梭,可是,她的神情自若,这狂乱的风丝毫不影响她的前行。

一把千斤重的尺剑牢牢插入地面,花瓣与飞舞的丝发几乎迷了他的眼,紧紧攥住那把尺剑,幽蓝的眼眸凝沉下来,盯着那抹不断往风源走去的倩影,漫天飞舞的碎花几乎要将她那小小的身影给吞噬了,只是若隐若现。

“苏柔桑!我说过你今天不准来这儿的!”

他大声呵斥,而声音被狂风撕裂,支离破碎。

就似听不见颜朔辛的呼喊,苏柔桑依旧径自向风源走着,那儿繁花遮蔽,她根本就看不到这风的源头是什么,却依旧往前走着,不改方向。

见苏柔桑如是,颜朔辛抿唇,眉头紧锁——他在思索怎么将她弄出来,风太大,他难以靠近繁祭,就是站在这儿他也很吃力了。

“大哥?来这儿做什么!”颜絮游在离颜朔辛好一段距离就站定了,紧紧抓住了旁边的水晶柱,冲颜朔辛大声呼喊着。

小龙溪的小爪子紧紧抓着颜絮游的衣裳,小身子随风上下晃动着。

颜朔辛只是回头懒懒看了他一眼,就转了回去,并未作答。

颜絮游正纳闷着,忽远远瞥见了繁祭中的那抹身影,惊愣:“幽儿!”

而,充耳不闻。苏柔桑已很靠近风源了,忽止步,目光涣散着,抬起了双手。

颜朔辛不解着,一道银光闪了下眼,定睛望去,脸色有些难看了——正是苏柔桑手中传来的光亮,那个发光的物体,是匕首!

此刻的他已是无任何的思考了,尤其是看到了苏柔桑拿着匕首抹向她自己脖子的那一刻,他松手了。

颜絮游简直不敢置信地看着颜朔辛的松手,还有飞奔向繁祭——那是疯子才会的行为,是不要命的行为啊!

“大哥!”

颜絮游几近歇斯底里地叫喊着,而狂风大起,满天飞花,遮挡了他的视线,迷了他的眼,他只看到了颜朔辛那蓝色的身影瞬间被湮灭在了飞花之中,望不见了。

——————

就像是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的自己迷迷糊糊,失去了思考,也失去了方向,她只记得有个声音在唤她,一直在唤,在唤……

是个女子的声音。

她不想理会的,可是,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她只能循声而去,麻木着,涣散着……

而唤醒她的,是一阵温热。

她有感觉,有什么温热地液体自脸颊上滑过了,滚烫的温度,几乎灼烧了自己。

颤颤地睁开双眸,迷茫着,而入目的是他的容颜,顿时清醒过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

颜朔辛不言,松开了环住她腰身的手,径自掏出丝帕来,伸手,向苏柔桑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擦去。

苏柔桑不解,躺坐在地上,看着仔细为自己擦脸颊的颜朔辛,些许茫然,而目及了丝帕瞬间的血染,心中大愕:“怎么回事?谁的血?”

颜朔辛抿唇,缓缓垂下拿着丝帕的手来,深深凝视着苏柔桑的容颜,垂眸,轻声道:“你,不介意自己的容貌吧?”

苏柔桑一阵愣怔,伸手就想去摸自己的脸,而手腕立刻被颜朔辛扼住了,木木地抬头看向眉宇微皱的颜朔辛,扯开一抹艰难的笑:“你是说,我毁容了?这是我的血?可,我怎么感受不到一点疼痛呢?”

“我将你的疼痛转嫁了,你不会疼了。”

“……”

“你,不用在意的,不过一张皮囊罢了。”

“……”

“如果你真的介意,我会想办法帮你医好,所以……”

“很丑么?”苏柔桑看向颜朔辛,神情显得有些呆滞了,“你会介意么?会不会因为我毁容了,不喜欢我了……”

低低喃语着,明明是询问颜朔辛,却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低得缥缈,不像是询问,倒像是重复一个不能更改了的悲惨事实。

颜朔辛一怔,低首看向这个显得痴痴的小女子:“做什么,这么在乎我的感受呢。”

“芒,芒……”苏柔桑忽惨淡地笑了,笑得那么美,而右脸颊的刀子口又是那么狰狞,她的眼角滑下了热泪,与那伤口的鲜血相融,相化。

她就是这么重复着低低念着,唤着,没有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思绪万千,她又是想了些什么?

没有人知道。

颜朔辛眸光微敛,神情有些无奈:“我不是……”

“芒,芒……”

颜朔辛抿唇,神情复杂起来,而他也不再说什么了,伸手,拥抱住了眼前这个显得期期艾艾的小女子。

“这样好不好?你看不见我的脸,我亦看不到你的脸,可是,”伸手,牵握住苏柔桑的手,将它放于心口之上,“这样,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和温度。”

苏柔桑身子一僵,眼帘垂下,无声落泪着。

这是颜朔辛说不出的话,是只有她的寒芒,才会说出的话。

他是寒芒,他就是寒芒,纵然失去了关于他们的交集,他还是他,无论他叫颜朔辛,还是叫寒芒。

而,他们两人皆没在意的,他们在繁祭的风源中心,故而平和无风,可明明四周皆是狂花乱舞。

渐渐的,他们不知道这么静静的,相拥了多久。

风,却是渐渐平息下来了。

繁祭一片狼藉,满星的花瓣到处都是,却是没有了一朵完整的满星。

凌乱,血腥。

“大哥,你和幽儿没事吧!”颜絮游匆匆奔过来,而看到了相拥的他们,目光一滞,薄唇微抿。

颜朔辛也不回答颜絮游,放开了苏柔桑,牵起她的手,拉着她一起站起,就准备走。

颜絮游也终是看清了苏柔桑的脸,一瞬惊愕:“幽儿,你……”惊呼未完,却是得到了颜朔辛冷冷的一瞥,颜絮游也算是意识到了什么,急忙闭上了嘴,低首,不言语了。

“颜青歌在哪?”

“欸?”

“颜青歌在哪。”

“……爷爷不知去哪儿了,小龙溪也不知道。”

颜朔辛收回打量颜絮游的目光,盯向了一旁就准备游走的小龙溪,幽蓝的眸子微微眯起,透着危险的气息。

“颜青歌去哪了?”

小龙溪几乎一个哆嗦,点了点小脑袋,在前面开始带路。

颜絮游默。

——————

“你呆在自己房间里,不许出来了,我等会儿就来寻你。”颜朔辛这般交代着神情恹恹的苏柔桑,似是很不放心她现在的状态,而又不知说些什么——该说什么来安慰一个毁容的姑娘?

颜朔辛抿唇,低首,在苏柔桑些许苍白的唇瓣上印上一吻,轻轻浅浅,纯粹美好。

苏柔桑呆滞空洞的目光终是有了一丝亮光。

“一定要等我回来,不许再乱跑了。”

说罢,颜朔辛阖门而去了。

苏柔桑愣愣地坐到椅上,侧身,她可以看到梳妆镜,镜中女子体态婀娜,容颜姣好,而,右脸颊上却是血糊一片,一片的狰狞。

她自嘲地扬起一抹笑,而镜中的女子,更显狰狞了。

她不安,她恐惧,她想逃离了!

可是。

伸手触到了自己冰凉的唇瓣,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他的温度与柔和。

抿唇,她又坐下来了。

她不能逃。

她要等,等他回来。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