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上学期的期中考试,无疑又是一场灾难。我带着成绩单回家,也没有按老师的吩咐让任何人签字。那时候的我已经不在乎他们的眼光和他们对我的态度了,独来独往是我自知道外公去世后的一贯风格,他们起初都是不管我的,总以为我还和初一时候的那样听话,只是脸色难看了一点。
果然每个学校都很重视分数这种事,当然也注重排名;所以当全家人都知道我的期中考试又是倒数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惊讶。他们应该从那个时候才知道我已经不是刚来的时候那样单纯又上进了。
母亲把成绩单重重的摔在我的书桌上问我是怎么回事,她应该是等着我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是我没有说话;我只是拿出作业本完成我该完成的作业;她应该也是不能接受我突如其来的转变,又是这样的不屑一顾,全然变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坏学生。
大概时间静止了那么几秒,她就像发了疯的一样把我放在桌上的作业本撕了,她很大声的问我:“成绩这么差,还读什么书!还有什么脸面生活在这个家!”
是啊,我有什么脸面生活在这个家,这句话,真讽刺,明明是他们强迫我来这里的。从来都不是我心甘情愿。
想到这里,我立马反驳了她。
“我从来就不想生活在这种地方,都是你们逼我来的!”我一直觉得坐着说话向来没有底气,所以这句话我是站着说的,并且是恶狠狠的盯着母亲的眼睛说的。
她也真是不顾血肉之情,顺手就是一巴掌。我被这一巴掌打闷了,捂着已经发烫的脸,向她咆吼着:“你凭什么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我退远了距离指着她的脸问她:“你凭什么!”
“我凭什么,就凭我生你,我是你妈,我给你这种不愁吃喝的生活。”
“那你以为我想要吗!我根本就不在乎你们这种狗屎生活,我宁愿我一辈子生在乡下都不想跟你们这种人生活,杀人凶手!”
“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杀人凶手,杀人凶手,要不是你,外公根本就不会死。”
她是想上前制服我的,被站在外面的爸爸拦住了,他什么也没多说就把已经失控的母亲拖走了。
想来应该是“杀人凶手”这个词太过敏感,又是针对外公的死,所以才会让母亲这么失控吧;那时候就觉得肯定是她心虚才会这样。不常出现的奶奶闻风过来,她估计也是好奇,站在离房门最近的地方问我:“你刚刚说的事、是什么意思?”
我当然不愿回答,特别是齐家人问出的问题,便也不予理睬,一屁股坐在床头柜子上,一边擦拭着莫名流淌出来的泪水,一边胡想着乱七八糟的事。
其实说到底,我还是有点畏惧站在我面前的这位老太太,她从来都不是个直接给我伤害的人,但她骨子里所流出来的我对她都没有那么多的埋恨,顶多就是不喜欢,或者是深深的厌恶。
想着这样的成绩也是让自己无理,我便没有再胡闹下去,作业肯定是不想写了,反正每次在课堂上,在办公室里,只要我不想回答或者不会回答的,我都是以沉默的方式对待。
在所有人的眼中,我已经是个问题学生了,我也不在乎在这家子人眼里也变成这个形象。那时候,我觉得俞叔叔应该是嫌弃我的,成绩这般差,表现又不好的人为什么还要天天开车送去上学。我时常在镜子里面盯着俞叔叔的眼睛看,我看到俞叔叔从来都没有任何的眼色,他每次都是很专心看着前方,很称职的做着他的工作。
气温开始逐渐降低,图书馆又每天开着门,我开始不跑操场了。整天没事的时候就泡在图书馆里,那里实在安静又惬意,没人管,没人查,不看书的时候,我就坐在地上发呆。
赵空觉得地下太凉了,也没和我说就从家带了很软和的垫子给我。我本来是想着拒绝的,但不知道出于什么逻辑就直接接受了他的好意,连谢谢都没有说。那是我第一次接受他的东西,我能感觉得到他很开心。只是我没有逻辑的接受倒成了他每天都要送我糖果的罪源。我刚开始觉得不能要,要了就代表什么了。可是他说:“朋友一场,送糖是希望你可以开心一点。”
他也是个会令我开心的人。他那样不着调的人说起笑话来是真的很好笑,每次送的糖果的外包装都很好看,恰好都是我喜欢的,或者是我已经接受了他的品味;他的肢体动作也很好笑;这样的男孩子本该是很迷人的。我真害怕有天我也会对他像他对我那样,所以我时刻提醒着自己:虽然我现在已经变成了坏学生了,但绝对不能与他们为伍。
我突然就想到顾谨生,想起以前外公给我讲顾谨生的家谱。有时候就会很疑惑,顾谨生的爷爷怎么到四十岁就突然有了一个儿子的呢,是怎么的一个善良的女人还愿意嫁给他,给他生儿子呢。我尽量回想着关于他们家,我实在想不起顾谨生的奶奶是什么样子,她自始至终就没有在那个故事里面出现过。所以我也经常冒出一两个想法:顾谨生的爸爸不会是他的爷爷领养的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和顾谨生就不是亲戚了。
当然这样的疑问我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即使后来我又遇见他,我也没问他关于他奶奶、他爸爸的事。
赵空还像往常那样的对我好,就算我对他都是爱理不理的。邢海宽经常在我面前嘀咕,他说:
“我们空哥本来可不是这种性格,你是怎样感化他的呀,说给我们听听,让他以后也对我们好点。”
“我上次真不是故意想推你的,我就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要扔那些糖果。”
“哎你知道我们空哥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吗?”
他说的所有话我都没放在心里,唯独这句关于赵空的梦想,让我抬头看向邢海宽,还问他:他的梦想是什么?
邢海宽从来不回答我这种问题,我只是出于好奇才想知道赵空这样的人还有梦想;但是这种我所觉得是好奇的提问却被他拿来大做文章;他总是取笑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在乎我们空哥的。
可能就是我的好奇才让赵空越来越得寸进尺,他直接就来我们班级,然后在我的桌上放上几颗糖果,他反坐在我前面的位子上和我说话。
“你要想知道我的梦想你可以直接问我啊,宽子根本就是逗你玩的。”
“我什么样的性格你可能还不了解,我只对你一个人好,真的。”
我也不看他,就忙自己的事,收拾收拾桌子,把图书馆里面没看完的书看完。这样的画面其实很尴尬,因为永远都是他在说话,我、很多时候,连头都不抬;就偶尔的回答他几个问题,偶尔配合着他说的笑话、趣事笑笑。
最后一次见赵空是在学校的停车场。
我真的只是路过,我看到他在和高年级同学打群架。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但我是看到他用一根铁棒把一个高年级的同学打出血了,那个同学被打的坐在地下,血液越涌越多,后来那人就倒在血泊中间。很多人都大喊:杀人啦杀人了。
路过的看客不止我一个,但是站在那呆住的只有我一个,所有爱看热闹的都凑前面去看你那个高年级同学,所有害怕这种场面的人都躲得远远的。
赵空一直站在倒下的同学身边一动不动,他忽然间抬头就看到了我。我听见有闻讯过来的老师打了救护车电话,也报了警;赵空很快就被带走了,连同那些一起打架的同学、还有爱看热闹的几个同学。
后来我听班里的同学说,赵空被抓起来坐牢了。他家再有钱也没能保释出来,因为被打的那个同学伯伯是个当官的,而且是大官,那个同学受了很重的伤,脑袋可能不太好使了。
班主任也在班级里说这件事了,警告我们班其他同学不要干坏事,后果很严重。在即将入冬的季节里听到这样的事情是很让人慌乱而又恐惧的。我还想着赵空没事就可以反坐在我座位前面同我说笑话,给我送糖果,我去图书馆的时候,他也去;我去操场跑步的时候,他就跟着后面跑。这些曾经我都不愿意发生的故事如今都只是曾经了。
赵空真的坐牢了,因为是未成年人,所以要在牢里面呆四年。
这个我已经知道但不是很确定的消息是几天不见的邢海宽告诉我的。赵空爸爸说本来赵空是可以逃走然后随便找个人顶罪的,但是赵空却没有逃走,他就一直站在那好像就是为了等警察来将这件事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那个被打伤的同学家里根本就不可能放过赵空,即使赵空的律师给的辩护是为了自卫,所有的人都看到了是那个同学先动的手。
邢海宽把关于他的所有的事都告诉我,我知道,不知道的。我从没见过邢海宽有那样消沉的一段时间,他每次说起赵空都能挤出泪来。
他说;“顾桐,你知道赵空的梦想是什么吗,其实跟他熟点的人都知道,他的梦想是开一家糖果店,卖各种口味的糖果;人吃了就会开心的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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