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蓝蓝

2018-04-15 作者: 冯永姣
第十九章 蓝蓝

自从和何蓝蓝在一起后,我越来越不爱学习;

她在还不了解我的情况下经常拉着我去偷窥她的意中人;她的意中人是一个高中生,以我一贯的眼光和品味,他的确是能称得上一品的好,长相,品质,成绩,家境。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像何蓝蓝这样的混混会喜欢好学生,她不是应该整天都和那些狐朋狗友在一起吗,所以她以后的男朋友应该也是那些狐朋狗友中追求她的人之一吧;当然,我这样的疑问或者是可以称得上想法从未和她说过;虽然她的性格一向大大咧咧的很开放,但这样的话如果说出来了,她还是会和我翻脸吧。

初二上学期就有人传言说是要搬到新校区了,在城西;没想到这次传言竟然是真的。不过,也正是这次学校的搬迁,才让何蓝蓝认识她的心上人,也和我熟识。

我们是第三个星期才搬过去的,那时候的何蓝蓝学习不好偏偏还有大半个箱子的杂志小说什么的,看上去都挺好玩的;我也是想着新校区没有图书馆看不到书,想着说不准还可以向何蓝蓝借来看,所以就自告奋勇的说帮她搬书。她对我没有什么戒心,估计也是因为有过赵空、邢海宽这些人的存在;以前和她不熟,总以为她是那种不可一世,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坏姑娘,和她熟了之后我才知道,她是那种只要你真心待她好,她就会为你抛头颅、洒热血的人,而且特别的黏人。

新校区是由初中部和高中部组成,相隔一条河,一座桥。何蓝蓝把自己的座位收拾好了之后当然是闲不住,又正值中午,她硬是要拉着我陪她在这个偌大的校园里逛逛;她是个有钱人,到哪里都是要消费的,所以第一天,她就请我吃了学校里面最贵的饭,什么活鱼生切,外加一碗浓汤;那时候洪叔已经不给我送饭了,我都在食堂里面吃;现在洪叔更不可能给我送饭了,因为这所学校离那个家好远好远,俞叔叔开车过来在不堵车的情况下还要半个多小时。

巧的是,齐家有一座老宅就在附近,爸爸说,每天走上十几分钟就能到了,如果不想走的话,就给我买脚踏车,也省的俞叔叔这么麻烦。我听到这样的消息当然是开心,这是不是预示着,我终于要摆脱齐家人了,摆脱那一双双掉进黑洞里的眼睛。

这样想着,以后我就可以像何蓝蓝一样的自由了,没人管,没人——我想我也不需要有人疼。

齐家人办事也真是有效率,我在这上学的第二天,我的行李什么的都在这老房子里了,下午放学,是洪叔亲自来接我的,他步行带我去那座老宅。

老宅附近没什么人家,第一次来这,显得孤僻,但我喜欢这样的环境;这里有一座像深秋一样的大院子,院子里面有一颗不知名的大树,如果这个院子里所有的一切再缩小了两三倍,我都会把它当做是乡下的小院;还有那样一位慈祥的老人在等着我每晚放学归去。

但是这样简单而又小小的愿望竟也没能实现,也不知道是谁开口提的说是我一个人住着不太安全,索性除了奶奶和她身边的人,其他人都搬过来了,包括那年夏天从国外回来的小川。

何蓝蓝第一次遇见他的心上人是在学校的超市;她中午从来都不乖乖的呆在教室休息,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她都要拉着我一起,我从来都舍不得拒绝她,所以时间长了,我就也变成了她的狐朋狗友中的一个;在我眼里是狐朋狗友,在她眼里,都是江湖上讲道义的兄弟。

她那天莫名的很开心,走路都是倒着走,一边走着,一边跳着,这样在超市里面,很容易撞到别人,我也时时的提醒着她,她就一挥手说是没事,结果,她就真的在我的意料之中撞到人了,她所选购的零食什么的都散落在地面上。

按照她的性格,不管是谁撞到谁,她都要发脾气的,最少也要骂人家两句,但她那天居然沉默了,沉默了…

在我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的时候,我足足的为那个依然很淡定的站在那的男生捏了一把汗,本来是想好好劝何蓝蓝不要动怒的,哪知她只是半张着嘴巴,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位男生,她的手还僵持在半空中,一副让人猜不懂的神情,她的世界,一下子就静了。

我的眼睛神游在他们俩之间,不敢侵犯此时属于他俩的空间,我只能弯下腰去拾起何蓝蓝的零食。那个男生后来说了一句抱歉,然后像我一样的帮地下的东西都拾起来还给何蓝蓝,然后又说了句“抱歉”,就暂时的消失了。

何蓝蓝缓过神来,第一句就是:“顾桐,你觉得我漂亮吗?”

“啊?——嗯,挺——好看的。”

“那他会看上我吗?”

“呃,这个,不知道哎。”

她站在原地美美的幻想着,我也不知道什么,就听到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说里面很老套的桥段居然真的在我眼前上演了。

何蓝蓝对人家一见钟情,从此欲罢不能。

后来,至于何蓝蓝是通过怎样的方法打听到这位心上人我是完全不知道的,我不是没问,可她每次都敷衍我;搞得我想破脑袋都没能窥探出来。

他是高三理科班的一位,算是尖子生吧,反正何蓝蓝是这么说的;由于外型和内在都像那么回事,所以还挺受欢迎的,起码在这所学校。

何蓝蓝学会翘课也是从认识这位学长开始的,本来就不爱上课的她更能给自己找借口了,说什么不见他一面上课也是白上,什么她浑身不自在,偶尔装个病就能摆脱老师了。我刚开始还是会劝她的,会担心她收到学校处罚,担心她叔叔以后会不管她,让她自生自灭;后来我就不劝她了,想想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又何故呢。

我学会翘课,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何蓝蓝跟我说的话,她说:

“库存耶果曾经说过‘人生在世,就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如果我在这个尘世活得不如意,那我为什么还要活着呢’,管它什么处罚、放养,只要我不犯法,怎么活怎么开心。”她是很开心的比划着把这段话说完的。

我看着她很少有的认真的表情就知道她对这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学长很执着。

“嗯,那个耶果什么,说得挺对的;那个耶果什么的是谁啊?”

“呃——就是一位伟大的创造家,创造家。”

“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啊,哪个国家的啊?”

“中国的!”

本来不怀疑的我就不得不怀疑了,我用很疑惑很疑惑的眼神看着她,她只能勉为其难的告诉我:“那,库存耶果,就是我,何蓝蓝的化身。”她跟我说这话的时候,理直气壮的,我是又好气与好笑的推了她几下。

“你骗我啊,我就说嘛,什么耶果嘛?听起来就不像人名,还中国人。”

既然这句不是名人录,那就一定是何蓝蓝自己编出来的,想想平时那么不爱读书的小姑娘都能编出那么有哲理的话,我又怎么能辜负她编出这种有深度的话的苦心呢。我思考了很久,也抉择了很久,就在我看到那个学长肯接受何蓝蓝第一次送的礼物时,我就决定了,我要做个让自己觉得开心的人。

虽然那个学长接受了何蓝蓝的礼物,但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发展,如果连发展都谈不上的话,那只能说他们的距离一直还很远,远的——那个学长已经有了女朋友,一个清纯又内敛的女朋友。

当何蓝蓝第一次看见那个学长和他女朋友漫步在校园的那个下午,我陪何蓝蓝翘了一下午的课,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第一次看见她喝酒,喝的全然不是她想成为的那个她。

何蓝蓝喝醉的那个傍晚,是邢海宽把她送回家的,他看到已经变成了他们的我也没什么惊讶和问候,他就是问我知不知道赵空去哪了?他已经不在那个犯管教所了。

犯管教所?那就是赵空一直呆的地方,他还是逃走了吗?我根本不知道。

邢海宽大概也猜到我会是这样错愕的表情,也就是随口问问,迟疑了一会,他就皱着眉头给何蓝蓝付了账就把她抬走了。

那个傍晚,我是一个人漫步回家的;我忘了那天是周一,我本该早早的下学回家,又是一身被熏染的酒气,回到家,不免让人疑惑我的行踪。虽然父母都不在家,但这个家还有个好管闲事的慧姐。

她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也不多问我什么,但私底下,只要有我什么事,她能立马举报给她心中最神圣的少夫人,也就是我的母亲。

我想,如果不是慧姐一开始的暗度陈仓,我和母亲也不会发展到每天都恶语相向的地步。

那甜蜜的晚饭桌上,没人说话,直到我咳嗽了一声。

“今天下午去干吗了?”

“没干嘛。”

“你平时周一不是放学的挺早的吗。你晚回来的那一个多小时去哪了?”

我想都没想就告诉他她:“在学校!”

“呵,你们学校什么时候开始允许喝酒了?”

她依然在漫不经心的吃她的饭;而我,在还没想清楚她问什么要提出这种问题的时候,我只能很幼稚的假设着:她是不是看见我在那个饭馆里陪何蓝蓝喝酒了。我没办法跟她解释这件事,我只能沉默。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还敢撒谎,还敢喝酒!”她本来说的好好的,却在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狠狠的把握在手里的筷子扔向的我的方向;正在低头吃饭的我着实被这双突然飞来的筷子吓的站了起来;我并没有要站起来认错的意思,我真的只是被吓到了。

一旁的慧姐,看了一眼情势立马讨好的蹲下来拾起已经飞远的筷子。我想反驳,但何蓝蓝这件事我永远都不知该从何说起,我只能告诉她,

“我没有喝酒,我也不会喝酒。”

家里的电话响了,是慧姐跑过去接的。

母亲放下手中的碗,很平静的问慧姐,什么事。

慧姐支支吾吾的,最后还是说出了;“是先生,他问、小姐,有没有回来?”

她应该是在思考爸爸的这句话说明着什么,但她想不通,想不通,就果断的给爸爸打电话。

爸爸在电话里面告诉她:“最近路上有几件抢劫的案件,怕桐桐会遇到,就问一下。”

是真的吗?还是爸爸知道了什么。

她挂了电话依然平板着脸,继续问我关于“喝酒的事。”

那时候的我,还不会撒谎,我还不会骗她说:路上撞到一位醉汉,把酒洒在我的身上;我干脆就是沉默、沉默;我不想把何蓝蓝等一行人说出来,那无疑就是雪上加霜。

所以当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我只能一直重复着:

“我没有喝酒,我也不会喝酒!”

“那你告诉我,你身上的酒气哪来的?”后来,她就一直重复着问我这句话。而我,还是眼睛看着地板,不说话。

僵持到最后,是爸爸解的围。

他先是安抚了母亲,说:“桐桐还小,怎么会喝酒呢。你爸教出来的孩子能撒谎吗?你工作一天了,去休息吧。”

接着,他也护送着我回自己的房间了。母亲便没再说什么,想着应该也是爸爸提到了外公,无名的戳到她的要害。

虽然不知道赵空去哪了,但我还在给赵空写信;其实时间久了,我就把印象中的赵空当成了一个可以倾听自己心事的另一个自己,从刚开始的摘抄句子到后来的畅所欲言。

不幸的事,这种除了我没任何人知道事、居然还是被母亲知道了。

她是当着我的面把那几封信撕掉的,撕毁的时候,她还不忘把里面的部分内容给叙述出来;她这样的举动倒不至于我难过,也没值得我痛哭;我只是想不通她是怎么发现的,我明明藏的很好。

我承认她这样疯狂的举动是值得理解的,因为那些信的开头都是赵空的名字,光这个名字就能叫她按捺不住了吧;更何况,我还和赵空说了以前在图书馆,在操场上的旧事,还说了我和何蓝蓝的故事;说了我对外公的思念,说了关于齐家人的坏话;可能最致命的是她知道我写信的对象居然还是个杀人犯。

以一般人的心态,认识杀人犯本就是个忌讳的事,更何况这些信件有力的证明了她高高在上的少夫人的女儿居然是在和杀人犯“恋爱”;这种事情,爸爸也没能接受得了,更何况是一向注重面子的母亲。

我记得母亲和我疯狂的扭打成一团的时候,爸爸并没有安慰我,他反而还问我,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我没有解释,就说不是真的,爸爸是半信半疑,而母亲则是百分之三百的觉得我在撒谎。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任由他们嘲笑和批判;这种时候的我,就像一个已经认罪的犯人被囚车拉到街上任由那些有血性、有良知的人丢菜、丢鸡蛋,然后是无边的谩骂和讥讽。

那个晚上,我被关在院子门外,过往的人看到我穿着睡衣邋遢的蹲在墙角,像足了一个乞讨的流浪人,只是更可怜些,因为一般的流浪汉起码不会让自己冻着,这种还算有点凉气的晚上,他们至少也要裹个皮大衣。

后来母亲又嫌弃我站在外面实在丢人,又把我像机器人似的拉到院子里面那颗大树下面;我没有哭泣,没有言语,没有抵触,我所能意识到的就是我冷,浑身打着寒颤,瑟瑟发抖;他们进屋里的时候,我就蜷缩在树根旁,倚着大树,想着这样可以暖和一些;我闭上眼睛,希望自己可以赶快睡着,就像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也许睡着了,就能得到一个温暖的家,能回到外公的身边。

第一次被冻醒的时候,屋里面还有光亮,我即将进入梦乡,可是有寒风灌进我的身体里面,我只能蜷缩的更紧一点,就像我小时候养过的一只乌龟,努力的把自己塞进背后的壳里面。手脚已是冰冷,碰到身体的任何部位都像是一个大冰块;

第二次被冻醒的时候,屋里面的灯都熄了,我越发的觉得自己要冻成湖面上的冰了;我继续闭着眼睛,尽量不去想这些;我就想,有一天,我还能见到顾谨生,还能去他家给他爷爷拜寿,还能和他一起堆雪人。

嘴里面开始有糖的味道,我把那甜甜的糖味一点一点的吞进肚子里面,发现自己就没有那么冷了。

第三次醒的时候,是因为闹钟响了,我在睡眼朦胧中伸手去关了闹钟;本来还想再赖一会床的,下意识的就想到自己现在是在哪?怎么感觉不到冷了。我睁开眼,难以置信的是,我躺在自己的被窝里面,我在自己的房间。

第一个敲响我房门的是慧姐,她让快点起床去上学。第二个敲响我房门的是爸爸,他说,今天,他送我上学,让我快点。

这些都是平日里最普通的画面,我突然就不淡定了,那昨晚那些血腥的事是真的还是自己做梦吓自己呢?我不由的打了喷嚏,收拾好便去厨房拿了可以带走的早餐准备去学校;出门换鞋的时候,撞上了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我立马避开,走出了这座像深秋一样的大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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