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青桐树开

2018-04-15 作者: 冯永姣
第二十章 青桐树开

我坐在爸爸的车后排,他七拐八拐的就把我拐到了学校门口;下车前,他递给我一个药,是治感冒之内的;

“如果觉得不舒服,就把药吃了;你体质本来就不好,昨晚还冻成那种样子;上课听不进去就不要勉强自己;爸爸先走了。”

我没敢直视他的眼睛,他的这些话,无非就是告诉我,昨晚的那些事,是真的。他对我失望了吗?是的吧。就刚才,他对我说话的语气,不像之前那么温柔,嘴角也没了笑意。

何蓝蓝依然沉浸在那位学长的事件中不能自拔,整天哭丧着脸,看了就让人揪心;我也沉浸在母亲到底是怎样发现我的信件这件事里面久久走不出来。很多时候,我都会静静的看着那时候已经坐在我前面的何蓝蓝的背影,总觉得上天太不公平,为什么我们要成为这样的天涯人,都沦落在这罪恶的人世间。

那天,我没有觉得不舒服,也就没有吃药。可能是感冒的病毒隐藏的太深,在这几天之后我开始上吐下泻,感冒发烧一起袭来。何蓝蓝就是从我生病这件事里面惊醒的,她看到我每节课要跑几次厕所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才意识到不能因为一个学长就断送了以后的青春年华。

可能没人能想象到何蓝蓝其实是个痴情种,虽然她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说是以后一定不会再和这位学长有半点瓜葛,但是,当这位学长和他女朋友刚分手的那天,何蓝蓝就不管不顾的请了学长喝酒,还安慰他会找到更好的女孩。她后来告诉我,学长那天喝多了之后亲了她一下,就倒下去了,之后就再没有下文。

而我,还是没能从信件的事件中走出来;其实很多事,时间长了,或许对我而言就过去了,我可能也不去想,不去问,但是母亲每次在我干了什么让她不如意的事后,总还是要把赵空这个人拿出来讥讽我一番。赵空这个人,一下子就成我最大的痛;但我一点都不怨他,甚至恨他,相反的,我还继续给赵空写信,只是这次,我没有把这些信丢在家里,我都是每次在上课的时候写,写好了就密封起来,交给何蓝蓝保管;何蓝蓝也从不八卦我写的什么,就把它们带回家。

再后来,我的性格越来越不受拘束。

一开始的翘课,都是因为不想拒绝何蓝蓝的一片苦心;而现在的翘课,完全都是随了自己的本心。何蓝蓝已经开始变得不爱翘课了,因为她说:“学长是好学生,他肯定也只和好学生交往,所以我以后要变成好学生。嘻嘻。”每当她美滋滋的和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都只在旁边静静的听着,不去敷衍她的话,也没有对她的话抱有太多的希望。所以后来我有事没事的翘课,倒是她来劝我了。

我也像当初的她劝我的那样劝她:我要追随自己的本心去干自己喜欢的事。

她问我:“那你的本心是什么,是不是像我一样,去偷看一个人。”我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是满满的幸福和对未来的希望。

“是啊,是去看一个人。”

我从没在何蓝蓝面前提过关于我在齐家的事,自然也没提过以前我在乡下的事,她对我,其实应该算是一无所知的。

我想我后来依然喜欢和何蓝蓝在一起,并不紧紧是因为她和我是差不多的人,还因为她实在是个单纯又简单的姑娘。她不像卫沙沙喜欢刨根问底,喜欢说像大人一样的话,喜欢再辛苦也要变成大人想成为的样子。

所以我和卫沙沙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远,如果远远的看到她,我会下意识的选择避开;所以如果实在避开不了,卫沙沙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顾桐,好久没见到你了哎。”

我第一次偷偷的跑回乡下,是在爸爸他们都去了外省出差的第二天。之前很多次很多次的翘课都没发生什么意外,我想班主任应该也不太想管这些事吧;我便放大胆子的从早晨上完第一节课就开溜了。

出了学校的门,我也是问了好久才找到回去的方向和要搭乘的公车。一路颠簸,中途转了三次车,还坐错了一次,才勉强到村上的那个镇。

以前每次和外公来镇上的时候,都是搭乘亲戚家的拖拉机之类的交通工具,回去基本上也能碰上几个熟人,或者就去菜场附近的一个空旷的水泥路上等几;那里几乎每天都有一辆村里面的车在这接去镇上买东西的村民。

虽然这辆车,在记忆里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但我还是抱着希望去等。

我走了很远,才找到原来的那个菜场,摸索着找到原来等车的地方。那里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空旷了,建了几座民房和门面房,我想着可能回不去了;当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城里的时候,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回头看了看,是的,真的有人再叫我的名字。

那是在我五年级时班上最调皮的一个男孩子的爸爸,他开着一个小三轮往我这边来。

“顾桐,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看错的呢。”他操着一口这里人特有的口音叫我。我像之前那样管他叫孔叔叔,他问我是不是会村里,我点头,他就让我上车。

我就是这样再回到小村的。下车的时候,孔叔叔问我今天怎么没去上学在街上的;我想他应该还不知道我的事吧,我就告诉他:“我去城里读书了,今天学校不上课,就回来看看。”

像极了大人的口吻;

孔叔叔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也没多想就走了。但是他准备走的时候,才想起来说:“你外公是不是去世了啊?我也是上次听我家小东说的,说是看见你回来哭了一场。”

“没事,外公不在了,还可以多回来看看的,毕竟也是在这长大的嘛!叔叔先走了,小东估计也要回来吃饭了,没事去我们家玩啊。”他向我挥挥手就消失在小院的门口。

孔叔叔口中的小东是他的宝贝儿子,我和他三年级就同班,一直到六年级;他特调皮,最喜欢的事就是吓唬别人,孔叔叔之所以认识我,是因为有一次放晚学的时候孔小东拿着一个很像毛毛虫的东西站在我身后,然后在突然间跑到我面前把那个很像毛毛虫的东西放在我衣服上,我当时正在谈论今天数学老师为什么没来上课,突然看到毛毛虫爬到自己身上,还被孔小东大声吼了一下,就不自觉一转身被吓的往后面倒退了好几步然后就倒下去了。

不幸的是,我身旁是一个小池塘,池塘上面都是水草,那时候是秋天,有点冷,我就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扑通”的一身落入池塘里面,我旁边的姑娘都看呆了,大喊救命,喊了半天才喊来一个大人,可是那个大人不会游泳,有人找来了很长的一根竹竿,我就系着竹竿在水里面挣扎着,由于水草太多,我也没办法顺着竹竿挣扎上岸,反而越挣扎越远。。

最后救起我的,是一位初中老师。

那天晚上,是孔叔叔带着一只很大的老母亲来我家赔礼道歉,当着外公和我的面把孔小东狠狠的骂了一顿。我和外公都没有太在意,就笑着让他们回去,孔叔叔硬是要把那只鸡留下才肯带着孔小东回家。

这件事,一直被我们拿来笑话孔小东,不过自那以后,孔小东的调皮倒是收敛了很多,我们都笑他是不是舍不得那只老母鸡。

我没有再去隔壁的三姑婆家就直接用上次没还回去的钥匙开了小院的门。被尘封的世界,就这样又一次被我打开了;我用手掸了掸石凳上的灰,也不嫌弃上面有过的鸟屎和根本掸不完的灰尘,就径直的坐了上去。

院里面的杂草要比冬天来的时候长的更高、更茂盛些,那些青石板转已经看不见了,都被遮挡在乱草之中;眼前的这颗梧桐树也更健硕了些,树干上面悬挂的一颗颗像灯笼似的果实好像又变大了。

“桐桐啊,你没事拿着竹篙干什么啊。”

“你看这颗树上长果实了,我想敲几颗下来尝一下什么味道。”

“哈哈,你这个小馋嘴,你别看它长的好看,但是它毛茸茸的,我也没听人说过能吃啊。”

“真的啊?那我还要不要敲几颗下来呢。”索性还是去试着敲了几下,应该是自己太矮了,根本就碰不到有果实的树枝,最后还是外公来替我敲下来的。

那是我第一次观察梧桐树的果子,长得有点像我吃过的荔枝,但它的壳是硬的,想想里面的果肉应该也不能吃吧,就拿来玩;

“外公,你再给我敲几颗下来呗,我想用来玩。”

外公也是随我闹,就又给我敲了许多下来。

记忆里,我总是用这些敲下来的,或者是它自己掉下来的去逗小狗玩,每次都躲在那个角落里然后对准了正在休息的小狗,在使劲的扔出去砸它,每次想到小狗被这突如其来的暗器搞得惊慌失措的样子,我都能傻笑半天。外公也从不管我,就任由我这样闹着。

我还记得外公跟我讲过这棵树,他说:“你看啊,这颗枝干外皮是青色的,就叫青桐,也叫中国梧桐。还有一种树干外皮是灰褐色的,叫炮筒;我知道这个泡桐的果实是肯定不能吃的,青桐、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一般人都不区分梧桐的种类,梧桐树,用书上的话来说,叫落叶乔木,喜欢光,不耐寒,但寿命也长。曾经有位作家就为梧桐树写过一篇文章,写的很好,下次我找你启坤哥哥找来给你看;那个作家好像叫丰子恺好像……”

每次外公说到这颗青桐,都是这样饱含深情。所以我名字中带这个“桐”字是因为外公爱青桐爱的极深;但后来,母亲告诉我,他是因为爱我爱的极深,才把我取名为“桐”。

外公在第一次跟我讲丰子恺写过这片文章后就拖启坤哥哥给我找来了,我刚拿到的时候扫了开头一段就看不下去了,当时是在抱怨这篇文章太深奥,看不懂;外公倒不勉强我,给我读了一遍也没再管我;我只记得后来我那本印有这本文章的书放在了抽屉里面便没再管过它。

如今的青桐,虽没有人看护它,它也依然生长的让人羡慕。两只手环抱不过来我就绕着它走了一圈,想着,我下辈子投胎也要做颗青桐,像它一样生长在自己喜欢的环境里面,没有人打扰,还可以有传说中的凤凰来作伴。

呆了一会我便上了山,外公在的那座山,在村子的后面,我一路小跑过去,也不管经过的人,认识的,就微笑一下表示问好,不认识的就直接闷头跑过去。爬上山有点累,特别是快要走近外公的时候,要自己给自己开道,山上的荆棘很多,一不小心就能被刺伤,不过最多的还是被划伤。

这里依旧是杂草丛生,满眼绿意和这座冰冷的墓碑交织在一起更显得悲凉;我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看见外公的照片就哭的东倒西歪,一个人来这,反而要平静很多。

“外公,其实我就是来陪你说说话的;你不要生气我今天又翘课了,我真的一个字都听不下去。”

……

“我身边有一个女孩,她叫何蓝蓝,我特别喜欢跟她在一起玩。她的性格就像以前常来我们家玩的那个小胖子,很会逗人开心。”

……

“外公,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反正我过的一点都不好,你要是心疼我的话,记得一定要托梦给我。”

我离开的时候,太阳还很刺眼;从山上下来,全无人烟,我突然想到自己不知该怎么回到有公车的地方;就往村子里面走,然后继续打听现在要怎么赶回镇上去。

可能是真的天不绝人路,善良的村民告诉我:“这个村头再向左走,走到一条大马路,那边有两个小时一班的公车。你要是现在赶过去,就能来得及。”

我说了一句谢谢,就赶忙照着这位阿姨的话跑过去了,她真的没有骗我。那个路口,也有正在等车的人,他们也是去镇上;我看了一下手表,两点四十六;旁边的人告诉我,三点钟多一点,会有一辆车从终点站开过来,和之前那位阿姨说的一样。

我还庆幸着自己可以按点赶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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