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不知道初二的那个班主任和父亲是旧识,和母亲也是同学;他之前三番两次的放过学会翘课的我,都是因为不好开口。但这次,我已经变本加厉的让他不能再容忍,他直接来家访了。
第二天,何蓝蓝看见一早便到的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天呐,顾桐,你昨天一整天都去哪了?老秦发现你一个上午都不在差点就要报警了。”
“嗯,我知道。”
“你知道?他昨天还把我骂了半天,拜托你下次可以提前告诉我你的行踪好不好,老秦昨天问我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编,还说是你生病了才没来。”她白了我一眼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安静的坐下来。
这次的确是连累到何蓝蓝了。
老秦一早便来开了班会,说了一口官腔话,也无非是教导我们要好好学习,不要在其它方面花心思;最后,他总结一句话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其实这句话挺好的,但我觉得应该把最后的几个字改了,圣贤书有什么好读的;他还在班里说了些其它的事,比如说将要临近的期末考。我也无心听,就把刚刚那个想法写在纸上: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快乐人,递给何蓝蓝看了。
何蓝蓝应该是看到我改的诗没忍住,“噗”的一声立马把全班人的眼光引到我们这个方向;我也不想找麻烦,就把头低下来趴在桌上写写画画。
“何蓝蓝,上课严肃一点。”
她又把那张纸偷偷塞给我,我看了,她居然也改了:两眼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小说集;我承认她这样形容我是对的。
下了课,何蓝蓝目送老秦走后,递给我一本书,那是我早就想看的,浅鹤霓裳写的《随花随流水》;我用大大的微笑表示感谢,她摆摆手:“以后你想看什么,直接说,我没有的,偷也给你偷来——哦,不行,向俊(学长)肯定不喜欢这样的我——没事,我会用最光明的手段给你弄过来的,嘻嘻”。
我捏了捏她渐肥的脸蛋,“就知道你最好了。”
“不过我也觉得,那圣什么书有什么好读的,你看那么多名人,谁没事去读什么之乎者也的,那人家不也一样成名立万吗!是吧?”
我把书对着她摇了摇,“是啊,都没这个好看。”
“嗯,那你快看,看完了我看,她们也说挺好玩的。”
“噢对了,你说刚才老秦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就对我们俩说的啊?他这种行为就叫‘指桑骂槐’,他——”
她还没说完,我就接过嘴了,“哟,一天不见,知识长了不少啊。说,是不是那个学长给你补课了?老实交代!”
“哎,还补课呢,都不说话好不好,你不在,我都不好意思去找他。”
她趴在我桌上,说了有史以来我觉得最靠谱的话:“看来我以后注定是孤家寡人了。”
“别闹了,你又不是男的,你顶多做个住在峨眉山上的老尼姑。”
“我靠,顾桐,你敢嘲笑我,你胆子不小了啊!”
……
我胆子是挺大的,昨晚回家的时候,路上有点堵车,公车很不给力,行驶的超慢;我走回家的时候,天差不多黑了。走在有点黑的大巷子里面,我当然是不怕,但是在巷口站着一个人,默默的抽着烟,着实把我吓到了。
我沿着巷子里的墙走近了看才知道,那是老秦。
难道老秦去我家了?家访?可他们都不在家啊?
“老——秦老师。”
“顾桐!”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认出是我,也是在他认出我的时候,他立刻扔掉手上的烟,挺直了腰板,一本正经的对着我;我知道,他肯定是什么都知道了。
“何蓝蓝说你生病在家,但我刚刚去过你家了;你说,你这一整天去哪了?”
我只是低头,不说话,也没打算说话。
“你说你以前翘课——,我能理解你这个年纪有点叛逆,偶尔不想上课,又是被何蓝蓝带的,我也没有追究,我甚至也没准备和你家里人说,但是这次,你居然——一整天!”老秦应该是被我气的都快要抽我了,我看他总是停顿,上下也不太连贯。
“你是不是出校门了?”
沉默。
“你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危险吗?你一个女孩子,又是个家境这么好的女孩子,你说你——你的危险性大多了。”
还是沉默。
“本来我想找你父母好好谈谈的,但不巧他们都不在;我和你爸妈都认识,你爸爸当初把你放在我这个班就是希望能多照顾你一点,有什么都体谅你一点——,老师是觉得,你千万不要辜负你爸爸的一片心意。”
“哦。”
“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以后千万不要乱跑,要好好读书,我会和各科的任课老师说,快要期末考了,你努力吧。”
“嗯。”
我认识的老秦,每次都会背着一个有点发旧的黑色的背包,喜欢把手抄在口袋里面,不上课的时候,他是不戴眼镜的,常常一副休闲的样子。大家都猜,他肯定还没有成家,要不然他每天都穿的那么随意,也没人管管他。
而今晚,我看到的老秦,是穿着一身看起来挺新的正装,拎着公文包,戴着其实看上去挺斯文的眼镜;我也从未见他抽烟。
我走进院里的时候,慧姐正倚在门口的柱子上发呆,大门口的路灯好像坏了,一闪一闪的;慧姐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走到她面前了,她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先是一惊,然后用着很焦虑的口吻问我今天怎么才回来,又把刚才老秦来准备家访的情况详细的说了一通,我自然是不耐烦,书包都没放下就直接冲进厨房,害怕慧姐跟进来索性就关了半边门;本来是想都关起来的,想想她或许也是担心我,毕竟她的上司都不在家,我要出个什么意外,她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但剩下的半边门也是半掩着的,因为慧姐在我们家的这几个月是越发的圆润,她的身子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一般是进不来的。
晚饭做好很久了,我回来的时候饭菜已经没了什么温度;也实在是饿的慌,便随意端了两盘菜放进微波炉里面,等菜热好了就直接站在站在厨房里吃,也不管慧姐在厨房外传来怎样的问候。
发现慧姐真实的身份是在第三天的中午,也是父母出差的最后一天。晚上熬夜看完了《随花随流水》,因为困的厉害,便随手把这本书塞在了枕头底下,结果第二天也真的忘记拿。
中午卫沙沙问起我有没有看完,我才想起这本书还在家;还是会担心如果被早回来的父母发现,那又将是一件沉重的灾难,也没管午饭还没吃就直接奔回了家。
中午十二点左右,走在回家的路上,阳光正好落在头顶上,袒露的头皮被晒的发烫,几处少有的被大树或者房屋遮挡住的阴凉地方也没有给人多大的舒坦;脸上有种被刺伤的疼,眼睛也已经眯成了一条缝,两只手不自觉的当起了帽檐遮在额头上方,却被已经冒出的汗水弄的浑然不畅。
院子门是关着的,但还好没锁,我走进去的时候,门前的那颗大榕树飘了几片叶子落在我跟前,形状朴素却是饱满,那一根根经络就像蜿蜒的溪流能流进人的心里,看了叫人痛快。大门是锁着的,我随即走了侧门,还好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走了进去,想想慧姐这时候或许该午睡了,更是轻声的溜回房间。
事实上也正是我这样的蹑手蹑脚,才没能影响到正在我房里翻箱倒柜的慧姐的注意力;当我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是没能接受的,也没能明白是怎样的原因才让慧姐在我的房间里面如此的放肆;所以我并没有去惊扰她,没有像一般人那样大声的喊出自己第一时间的疑惑。
慧姐的动作越大声,我反而越冷静;已经有一定累计小说阅读量的我再笨也该想到慧姐就是父母平常安排在家里面的间谍。所以之前我无论在这个家里做了什么事都能被发现,都是像今天这样慧姐的大义凛然;
当慧姐拿着我的那本藏在枕头底下的书,四周打量着走出来的时候,应该被一直站在房门外的我吓的不轻吧,她往后倒退的好几步,吓的把手里的书都扔地上了。
我想她平时做坏事肯定没有被任何人发现,所以这次她才会表现的那么不知所措,她是想解释什么的,但一直就说不出口;其实我多么希望她能跟我解释解释,这样,我会以为,在这个家,还有一个人和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就像当初在那个家的小芬和杏姨那样。
可她令我失望了,大大的失望。
我们几乎是同时伸手去拾起那本书的,但我还是比她快了一步,可能就是因为我身材比她矮小,身轻如燕这种词用在此时的我身上,一点都不过分,特别是和现在的慧姐比起来。
本来是想问些什么的,比如说:你在我房里干吗?你在我房里找什么?你在我房里想做些什么?或者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那些信件,那些破事是不是你告诉他们的!
不是疑问,应该是肯定吧。这个家,还会有第二个像慧姐一样有空闲去挖我墙角的外人吗?
我拿着书准备走的时候,慧姐开口了;
“这些,是老夫人让我做的,也就是你奶奶。”她说得那样面不改色,忐忑不安。
原来是我以为错了,明明已经是城市两头的人了,竟然也能被这个慧姐紧紧的牵扯在一起。这比我原本设想的更加让人生气,这个永远都是不动声色就能置人于死地的老太太!
下午回去学校,本来还不错的心情被这件事搅的浑身不自在;这事在我心里面就像一根刺,不拔出来,我动一下就痛的难受。所以,老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又翘课了,但这次,我是真的“生病”回家。
我和何蓝蓝也是这么说的;何蓝蓝问我哪不舒服,我就告诉她:“心里面不舒服。”
我翘的是最后两节课,从学校到原来那座房子坐公车需要近一个小时,路上没有堵车,也没有多少红绿灯,一切看起来都是照着自己的想法去的。我想着这次,一定要把话给挑明了说,反正我也已经不在乎做他们齐家的子孙,不在乎我给他们齐家将带来怎样的荣辱,如果把老太太惹急了,说不定,她会将我遣送回乡——那才是我想要的。
当我想好所有的对话走近那座楼的的时候,我却止步了;也是在这个地方,我看见卫沙沙的妈妈搂着卫沙沙站在屋子门口,有点恐惧的在等待被召见的样子。那个老太太如今对我都是一副冷血的的样子,更何况是对当初的卫沙沙了;想想一个为公司奋斗十年的卫爸爸就因为用公司的名义多接点活,下场就那么惨,那如今又是这么不成气候的我,就算是她齐家的骨肉,她也不会顾忌太多吧,比起齐家的荣誉,派一个慧姐监视我又能怎样;
我忽然间就不想去争论了,她纵使知道那么多关于我的恶性,也没有将我贬回乡下,或者惩罚我什么,当然也不会就因为我的几句冒犯她的话就如我所愿吧。
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回去。当我回头的时候,正前方驶进来很眼熟的车,对,是俞叔叔的车。
看到俞叔叔,该是个高兴的事,没能笑出来的我只能摆弄着似笑非笑的嘴型;俞叔叔把车停在我旁边,第一个下车的是杏姨。她还是像当初那样面容微笑,一脸的慈祥走到我跟前。
“小姐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不进去里面坐坐。”
然后就是那个老太太从车里走了出来,杏姨见状立马上前去扶,继而转过头来同我说话:“小姐是不是听说老夫人身体不舒服特意来看看的?”
她身体,不舒服?难道是被我气的吗?如果是,那杏姨也万般不会这样打趣我。
“先进去吧。”老太太发话了。
杏姨应了一声便扶着她回去了,我就一直站在原地盯着她们看,看她们的背影,猜她们此时内心真实的想法。
等到她们都走进屋子里面的时候,洪叔走了出来,他走向我,应该也是听了指示叫我进去。可我不想进去,就不理会洪叔,回过头就向院子外面跑。我记得我是跑了好久才听到身后的汽笛声,本来是不理会的,但它一直响,一直响,我回头才知道那是俞叔叔开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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