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就像一个会随时爆炸的热气球,每一个人都是支撑着热气球高飞的氢气;我们都是带着自身的使命存在在这个是属于我们的空间;有人能积极的适应,就像顾谨生,再不济,像卫沙沙,如果说何蓝蓝也成为这样的人,其实我也不意外。而有的人,天生喜欢和命运抗衡,比起辽阔的江河土壤,一个热气球算什么;这样的人,比如说我,还有那个卫沙沙的表哥——夏明。
自卫沙沙的家搬到郊区之后,夏明便开始了自己的人生。在我的感官里,他一直都是个孤独的人,不和人群,所以也从不住校,没什么朋友,更没什么交际;生存是他在这个世上和人接触的唯一理由。在所有人的眼里,他都是个孤苦的孩子:一个破碎的家庭,一份从来都不是选择的选择,就是他的全部。
我上初三的时候,夏明已经解脱了学习的苦海,开始了他的大学之旅,奈何他支离破碎的家庭早已承担不起他的学费甚至生活费,所以他就像所有穷窑子里的孩子一样半工半读;
第一次见他,是在何蓝蓝一不高兴就去喝酒的餐馆里,当他捧着一箱何蓝蓝叫来的啤酒站在我们面前时,我就觉得他眼熟,便仔细观察了一番;
他很是生涩的应对每一位顾客,虽然行为举止上尽显客套周到,但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内心的狂躁和生来就拒人千里的脾性。他从不多言,也少问,再不明白的事情他都是先在脑子里面盘算一番,细细的推敲着每一个人说话的最终需求;老板应该是喜欢这样的员工的,看上去或者听上去,都显得格外沉稳不失条理;只是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他不在自己的学校周边找个工作或者找个更体面的工作,而是在这里。
后来之所以认识他,也都是拜何蓝蓝所赐。她有一次一个人来喝闷酒,却在这里跟人起了冲突,第二天去学校超市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的钱包不见了,她不知道是丢在了家里还是在昨天的餐馆里;我看她急的都快哭了,说是里面有她最最最重要的东西。没办法我们只能分头去找,她回家,而我、则去餐馆。
跑到餐馆的时候,我看见夏明刚好骑车过来;我们是同时去找了老板;
“老板,昨天这里有丢失一个红色的钱包吗?是我同学的。”“老板,我今天是来结工资的。”
我们望了彼此一眼,又同时望向老板。
老板用眼珠子左右扫了一下我们,表示他都听到了。
“工资我一会结给你。那个钱包,昨天给小胖收起来了,你等会。”
于是我们一起站在收银台的旁边等我们各自的东西。
“你叫顾桐吧!”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我很疑惑的看着他。
“以前看见过你和沙沙一起,他们家人也经常说——关于你。”
“你是——卫沙沙的表哥。”
“是,我叫夏明。”
“噢。不过我现在叫顾井桐。”我点点头,抿嘴一笑表示问好。
“来,你的钱包,你的工资。”
“夏明啊,虽然以后不在这干了,但你要想回来,我们这里随时欢迎。”老板挺着大啤酒肚,拍拍夏明的肩膀。
“小姑娘啊,你那个同学每次喝酒太猛了,一个小姑娘家,以后还是不要喝酒的好,对身体也不好。”
“嗯,知道。”
出来后,夏明骑车把我送回了学校。
“你怎么不在这打工了?”
“我找了个和我专业差不多的工作,在学校附近。”
“哦,那我以后岂不是见不到你了!”
“——你没事要见到我干吗?”
“额——没事,就说说。”
初三的班主任是个不折不扣的死变态。每天早上有人迟到了一分钟,就在班级门口站十分钟,迟到十分钟就站一节课。像我这种父母不在家就经常迟到的人,一直被这个外表看上去很和气其实内心极其狂野的班主任深深的嫌弃并痛恨着。很多时候,我只在外面呆个几分钟整个人就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那一天,起码那个上午,她是找不到我的。
她也经常伙同其他的老师给我上教育课,软则说着以后的大好前程,硬则打电话给家长。可我根本就无所惧,因为他们不在家,电话向来都是慧姐接听的。而慧姐,自从上次被我撞见了之后,就很少,应该说是几乎不在她的上司面前说我任何话。
时间长了,班主任也就不管我了,我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可那又怎样呢。我还是像之前那样,遇上好天气就去乡下去祭拜外公,回小院里面坐坐;遇上差天气,就去夏明在的大学的图书馆看书;有时候,还可以跟他一起去上课;坐在那种很大的阶梯教室的最后几排,一眼望下去,满座的学生各色坐姿,各干其事;那些算得上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虽然看起来都是一板一眼,端庄的很,但说起课来,都是别有风趣;想想我们的课堂上,每个人都是墨守成规的样子,毫无生气。
和夏明逐渐熟络之后我才算真正了解夏明,真正看透卫沙沙,包括她的家人。
人人都说大学是个大熔炉,它能将任何自控不了的人烧融成一种人,那种人,被夏明称作为行尸走肉;夏明说他在的那个大学宿舍,每天都是臭气熏天,两台不常见的电脑每天被争来争去;宿舍六个人,不大不小的空间永远都是脏兮兮的;所以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外面找房子,希望自己可以独立出来;只是他的家庭给不了他这样的条件,他本身在外兼职就辛苦,又是遇上这样的烦心事;当生活中所以的不顺利接踵而来的时候,没有人还可以欣然的去面对,然后一点一点的去解决。
夏明这个年纪的男生一旦经受不住诱惑就会被推进深渊,特别是像夏明这样本来就内心苦闷,精神状态永远都是跟着经济条件打转的孩子。每次他家里来电话,说是他爸爸又在村子里面精神失常还乱耍酒疯,让他回家瞧瞧,他都会一个人躲起来哭;我见过几次他的手上用几层干净的布裹着,尝试用刘海遮住却还是能看到的红肿的眼睛,背着一个已经很旧的双肩包,坐上回家的公车。
我很久不去看他,是因为顾谨生的关系。
顾谨生说:“如果夏明的人生注定是个悲剧,你就不要重蹈覆辙,你弟弟小川会看着你长大,你不希望今后他也变成这样吧。”
小川在国外呆了一年便回来了,国外学习虽然相对轻松,但对于像小川这样从小背负着家族使命的孩子来说,他是不适合呆在外面的。
这样的决定,小川一点都不在乎,因为他说:“无论呆在哪里,我都不开心。”
他说:“其实我还是蛮喜欢这个院子的,因为这个院子里面有你陪我说话,在芝加哥,都没有人跟我玩。”
可是小川,你知道自从外公去世了之后,我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我已经不是那个还会单纯的跟着说着乡下那些好玩的人或事的小女孩了,现在的我,不爱学习,不遵守纪律,爱说谎,目无尊长;我好像已经是一无是处。
其实这些话也都是顾谨生说过的,他是在我最颓废的时候说给我听的。我有被这些恶劣的词语骂醒过;醒来后,就像做了一场噩梦,想想之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可怕,令人不堪。
我尝试着变成顾谨生希望我成为的人,他总说:“你看你小时候多好,虽然不聪明,但也是个好学生,又爱笑,老师也喜欢,外公也疼——”
“你应该像那个卫沙沙学习,你看人家——”
“我不想听,你要觉得她好,你大可以去找她。”
我自己也没能明白我是从何时这么厌恶卫沙沙的,可能是喜欢和何蓝蓝在一起了之后,也可能是夏明对卫沙沙的评价之后。
夏明说:“我那个表妹,呵呵,特别假。”
“你知道你刚来的时候,为什么就卫沙沙一个人同你玩吗?——因为我姑父是你们家公司的一个部门经理,他不知从哪听来你的身份,就让他女儿没事多和你接触,以后对他们家都有好处。”
“卫沙沙起初每次回家都会笑你成绩差,是从农村来的,没见识,经常出洋相,后来时间长了,就说你是单纯,但是我每次听到的那个单纯里面你知道有多少的讽刺吗?后来我姑父没了工作,卫沙沙就说都是你没用,亏得平时他们家对你那么好。呵呵,也真是好。”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还知道什么。”
“顾井桐,我没别的意思,我就希望你以后不要那么傻,什么人你都相信去跟人家玩。我每次也是在房间里面听到的,他们每次都说的很大声。”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还有——还有都是你家里面的事了,在你应该还没认识卫沙沙之前你家里面的事。你应该、都知道吧,我感觉我姑父每次说的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似的。”
是的,全世界都知道,从来都只有我闷在鼓里。
爷爷之所以住进疗养院,是因为奶奶三十多岁的时候出轨了一位海归的建筑师;大姑之所以离家出走至今未归是因为她是爷爷的私生女,又在外面和一个穷小子好上了,家里人不同意让大姑再也没见过穷小子,她一时精神失常,开车撞伤了那时还在上学的小叔;一时内心愧疚,便一直没回来。
当然这些向来都是传闻,从来没被证实过;我从来不敢多想这个家庭隐藏起来的秘密究竟还有多少,很多时候,我多想把他们都挖出来,来成为我逃开这个地方的筹码;但很多时候,我又不想知道,既然每个人都有着不能揭开的伤疤,我又何必再引人悲痛呢?更何况,这些人,生来都是可怜人。
后来许久不见的夏明,变得更为阴冷些,他开始染上了很多恶习,虽然也都是我平常很常见的抽烟酗酒泡网吧,但曾经那么努力想要好好过活的人,只是因为上天的不待见,让他沉沦至此,而我,也只能用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买一包他从来不舍得买的好烟,让他不再这般作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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