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姨，你对我真好。”看百里珵应承下来，福全露出欢喜又安心的表情，细声说了一句。
百里珵恍惚间好似看见七岁时候的自己，穿了百童闹春图案的小夹袄儿，胖嘟嘟的小手拿着一串用北地法子做出来的冰糖葫芦，甜甜地笑道：“瞻宏哥哥，你对我真好。”那时候皇帝对她的疼惜之情，或许只是如她对福全一般吧。那么，往后呢？
百里珵拍拍福全，帮他把被子掖好，说道：“这有什么好不好的，举手之劳罢了，皇子既然才吃了药，还是眠一会子，药性就发挥地更快些。你放心吧，我这就去景明宫。”
正要起身，又想起一事：“皇子待我亲厚，我很开心。可是以后在有旁人在的时候，别叫我姨姨，宫里忌讳这些。好吗？”福全懂事地点点头，说道：“我知道的。”
景明宫内外遍植桃花，春日迟迟时，一片夭华灿烂、绯色流转，惹宫里宫外多少春心悸动。不过，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曾经住在这宫里的嫔、美人、才人有的搬去了其他宫殿，有的去了其他地方，剩下的是一个喜好暗香浮动、寒梅对冷的妃子，她大概是并不稀罕这些春色喧哗的。
来到景明宫门口，百里珵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拢了拢身上的披帛，今日见着阳光好，没着披风，看来是失策了。怎么这里比皇宫里别处，都要冷上三分……
“宝林？怎么了？”阿菱见她定住，又不说话，疑惑地问道。
“没事，走吧。”百里珵定定心神，苦笑着低声自言自语道，“怎么会不觉得冷。宫中谁人去理他人的瓦上银霜？我的坏毛病竟在皇宫里边儿犯了，真是自找苦吃。”阿菱不解，也不敢问。
景明宫门前增派了一队侍卫，不过皇上的口谕仅仅是不许宫里边的人出入。玉宝林身份虽不高，毕竟是主子，侍卫长想着无碍，便放她二人进去了。一路走过花园、回廊，没见着一个宫人。
园子里的花散乱地躺在地上，被践踏地满是泥泞，回廊边儿的美人靠上，灰积得怕有一寸厚，阁子顶上还有蛛网、枯叶。无论是气势宏伟的慈宁宫，还是举行宴会的延禧宫，还是自己居住的长庆宫，都有皇宫的体统威严，而这里……百里珵笑笑，这里才该是百里氏住的地方呢，每一根柱子、每一盏窗棂、每一条小径上，都被在这宫中盘旋的阴郁凄酸之气明明白白刻了个“败”字。
景明宫的格局同长庆宫不甚相似，百里珵走了一段，还没看到正殿，有些犯愁不知该找谁通传以求见顺妃。突然一个有些矮胖的宫女从旁边一条岔路拐了过来，神色匆忙，低垂着头，差点和百里珵撞个满怀。
“吓我一跳，你！”胖宫女尖着嗓子，凶巴巴地叫了一句。阿菱连忙上前，喝了一句：“放肆！”
胖宫女抬起头来看见百里珵穿得小主服色，忙收敛了狠色，行了个礼，说道：“奴婢实不知此时有人来，冲撞了小主，请恕奴婢无礼。”
“罢了，你叫什么名字？”百里珵见她的穿戴有些残旧，也未施脂粉，身形不佳，容貌亦是寻常想着可能是景明宫中低位的杂役宫女，想令她去请顺妃的殿中宫人来通传。
“奴婢映雪，乃是顺妃娘娘的近身。敢问小主是？”胖宫女答道。映雪？这个名字真是和她毫不相配。不过既然没有依照宫里这一辈的殿中宫女名字序“草”部，也不是粗使宫女以姓加氏命名，看来是顺妃自家中陪嫁来的心腹侍婢了。
“好名字。姑娘定是顺妃的左膀右臂了。我是长庆宫的玉宝林，这是我的近身阿菱。”百里珵笑盈盈地夸了一句。
映雪有些高兴，说道：“不敢当。娘娘酷爱梅花，说这名字正合花意，所以进了宫来也没让奴婢改去。之前没福拜见玉宝林，不知您今日屈尊前来是？”
“你家娘娘此刻可得闲？我今日去探望福全皇子，皇子记挂顺妃娘娘，让我代传几句话。”百里珵向她道明来意。
映雪听说是福全皇子的事情，胖胖的脸正色起来，显是上心了，立时说道：“娘娘为皇子受伤，从昨夜起便伤心烦恼，怕是眼睛都哭伤了。多谢小主费心看顾，我这就带宝林去见娘娘。”说罢领着百里珵和阿菱，快步向正殿走去。
还没走到殿门口，百里珵已经听见殿中阵阵哭喊声，“儿啊”、“福全啊”不绝于耳，语声凄惨尖利，真是叫人听了既是难过又有些害怕。
“宝林莫怪，娘娘是太伤心了，没事的。请进吧，不需要通传的。”映雪对百里珵笑笑，打起帘子来，请她和阿菱进殿。
百里珵登时觉得有些怪异，这偌大一座景明宫，打进门来就没见着一个宫人不说，到了正殿，竟然连打帘子的宫女都没有。
“是映雪回来了吗？快过来，快过来，取来了没有？”殿中既没有开窗户，更拉上了帘子，虽然殿外阳光明媚，但一丝一毫也照不进来。百里珵只觉得眼前一黑，待得习惯一下黑暗后，看见殿中摆了一个铺了厚厚毛皮褥子的八仙榻，榻上设了一方案几，扶手上点了两盏宫灯，一个女子斜靠在榻上，衣裙散乱，发髻歪在一边，一只簪儿似坠非坠地吊在发中，仰着脸儿冲外边叫道。
这个衣衫不整，发丝蓬乱的女子，正是顺妃。百里珵见她面容，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反手握住阿菱的手。昨晚在延禧宫见到她时，已经为她的憔悴消瘦感慨，怎么就一晚上功夫，顺妃更似被抽干了精气一般面色如土，似一朵连香气也失去了的枯萎的腊梅花。
“取来了吗？取来了吗？”映雪上前扶起顺妃，帮她理了理衣衫，整了下发髻，拿了靠垫给她靠着，还没有来得及说百里珵前来之事，顺妃也似没有见到殿中还有其他人，只是一个劲儿迭声问道。
Copyright 2021 乐阅读ww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