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末夜闻雨酿花凉
北越沧原,末夜,花凉。
月色蝉翼般皎净,疏凉的影子宛然精致的绢绣剪纸,扶扶摇摇。
所谓赏月赏夜赏美人,就该是此番模样嘛。
枯坐至半梦不醒的望舒再打了个长长哈欠,借了美人的威力拼命睁开惺忪睡眼。
黛色的天宇铺一卷墨缎,疏疏镂了几针漫不经心的星子,在一色蜿蜒的月色光弧中影影绰绰。
月色尽头,寂寂立了一抹婉约影子。
十夜桃花。
一树桃花婉静亭亭,潋滟着优美芳华,却在花瓣的末端浸染着姑射仙人般冷漠,半敛半露的娇妍风姿隐隐透着沉香燃尽的淡淡倦意,极盛的花姿也慵懒地微垂着。
终于清醒的望舒坐在树上很是忧愁地打了个哈欠,以手于眉骨处比了个凉棚遥遥看出去,眉心微是一动。
已经第十夜了。
从昆仑封仙会那日梦魇般跑出浮云台,为那个诡异梦境所迷,毫不犹豫跳进昆仑墟以来,已经十天了……
此时终于清醒过来的望舒悔恨的泪水简直滔滔流成了江河……
她为什么如此作死呢?
干嘛没事跑去纠结那个破梦呢?
若不是很是幸运赶上昆仑墟又一次开启,她径直跌了进去,且被吸入了这个梦里,估计此时步元恒后尘上盘龙镇柱的就是她了,师尊都绝对没理由再庇护她了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师尊的护短,怎么也不可能真放任自己被追杀的,反倒更有可能领着隽离直接跟九重天打起来……
望舒每每一设想师尊拆了九重天拆了废了盘龙镇柱,再一气之下堕出九重天入个魔什么的,就深深觉得她未免也太对不起六界了。
所以,感谢还有这个梦,让整个六界都避免了一场浩劫……
而且细细一算,她虽被吸入这个梦里,并且被这梦蕴藏的极强法力困得别说出去,给师尊隽离传个信都做不到,但人身安全总算是得到了保障嘛。
反正隽离已经跟来了,发现自己失踪后肯定会去告诉师尊,自己只需要安心等着师尊来救自己就好了。
至于这梦本身嘛……那不就是一个可就近观摩的大型戏本子嘛,正好还能帮她打发打发师尊来之前的无聊日子呢。
于是,望舒过得越发懒散兼不思进取,反正除了不能再随意闯祸不能再见美人师尊,这里完全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米虫生活了。
此时,她正坐在树下歪着脑袋上下左右细细打量树下小睡的美人,附以毫不掩饰的眼神调戏。
自从她发现梦中人均发现不了她,也感觉不到她之后,只忧郁了数日,便兴致勃勃地去开发这一能力的新用途了,并且用得如鱼得水很是畅快了……
便比如此时此刻,望舒便可以正大光明欢呼一声扑上去调戏这个美人聊做打发时间,且不必担心被抓开打而后逃跑找师尊一系列闯祸必备流程。
虽然说美人感觉不到自己没法回应自己的调戏,平白折去一半乐趣,余下的,也足够望舒快慰许久了。
树下那人,一段浅浅的白衣,正自浅寐着,一身白衣掩在簌簌落花间,一动便满袖余香。
一瓣落花静静地旋身而下,栖在了他的唇上,宛然,一个吻。
经了这番打扰,他静静张开了眼睛。那眼睛极是漂亮,墨色深凝,沉郁无波,幽深到了清冷成冰,看久了,竟有种溺水的错觉。冰冷月华凝着郁郁水色,冰敛横霜般清寒。
望舒简直没在心底攥拳吼起来以示欢喜。
终于,终于有变化了啊!
话说她入梦时就落在这北越沧原,周遭数万里转出去均是同样风景,而且她还根本走不出这一情境,这才不得不天天对着树上树下一对不说话不动的美人,面朝苍茫一片荒凉原野,背靠同样沉默的一棵树,无聊到快发霉了。
现在,这个故事终于要开始了,她也终于可以不那么无聊了,如何能不叫人激动万分啊?
望舒这边厢纷乱思忖时,那树下饱经望舒调戏而不自知的美人也静静站了起来,修长十指转着玉盏,玉色晶莹,皓洁凝霜,映衬着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指节呈现出一种异常漂亮的晶莹,袖底桃花随了他衣袂牵动,撩泼馥郁香气。
那人微屈起手指叩了叩桃树树身,满身桃花立即和着树上桃花一起絮絮飞落,绯色云絮般花瓣微妙地停栖在清风的缝隙间,掠过墨色发丝温柔滑落。
望舒嗷呜一声捧心……八荒六合均走过一遭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比师尊更好看的人呢,如何能不兴奋啊!
而且,这位美人也走清冷绝世遗世独立路线,很是符合师尊的角色定位,让她很是亲切来着……
片刻,他才勾起一抹清冷笑意。
“十夜桃花,真是可惜了。”
满目桃花扬起小小的漩涡之后,又随风沉寂了下来。
北越沧原,有绝世桃花。十夜桃花,花开十夜,百年一度,十夜妖娆之后便归于空寂,等待下一个百年。
这个故事望舒也听过,只可惜到望舒这个年代,这花早已绝迹了,还叫望舒很是郁闷了一阵子——能有这等传说流下去的花木必然不是凡品,无论如何都应该好好瞻仰一番,可惜这花全然不给人机会,着实令人受伤。
望舒倒真是没想到,时隔许久之后,能在梦里弥补这一遗憾……
不过思至此处,她也不自觉地想起另一件重要之事——今日,已是第十夜了。
那岂不是意味着,这花要败了?
可惜,除却故事外真心真意伤感的望舒,故事的两个主角都对这一点十分冷漠无情……
男子清冷双眸子琉璃般着光,渐次染上比夜更深的清冷墨色,倒映着风中桃花,仿佛那清冷的眸子也绽开了一阕桃花,将冰霜凝结的清冷幽幽染上馥郁艳色。
花枝猛然一颤,着了惊一般。
丛郁的花影里,薄薄的花枝轻颤不已。凉透的夜露“啪嗒”一声坠下来。蓊郁绯色中缓缓沁着一线细细絮语。
又是十夜了,又是十夜了。
玉盏流转,碧色如烟,酒汁却一滴也未流出。而他神色微醺,眸光还清的摄人,冰凝初雪,霜敛皓月,与师尊恍然如出一辙的神色不觉引得望舒伸手去碰他眼睛,指尖方触到那纤长睫毛,被调戏者还眉睫不动八风冷定,调戏者却是着了惊般一颤,面上一烧匆匆收回手来,吐了吐舌头端正坐好。
不能怪她……着实是脑海里师尊的形象太根深蒂固了,对上这七分相像的美人也有些一时转不过弯,加之对于自己这被迫隐身之能的怀疑,连调戏也不由得教人战战兢兢。
还需锻炼啊锻炼……
望舒眼风溜了一番树下美人,煞有介事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唇畔却施施然勾起了狡黠笑意。
繁复重续的蓊郁花影中,隐然有一抹灼灼亮色闪过,似一泓从月色裁剪而来的水光,离合环绕的花枝有簌簌响动。
男子忽而抬头,深深凝视着满树灼灼的桃花,目光深邃无边,似乎想要从那清艳的姿影里逼出什么潜藏的秘密来。
望舒下意识抬了头看去,方瞄到一角微颤的花枝,就笑出了声。
哎呀,小猫儿忍不住了。
果然,树上突兀浮出的小姑娘眨眨大眼睛,忽而觉出了危险,忍不住重重一瑟缩,带得满树将坠未坠的桃花纷纷飘落。
那个白衣男子已在这里呆了十夜,踏月而来,迎日而去。也不做什么,只歪在树下喝酒,风仪清冷令人想起昆仑山的冰雪。
不知是不是因为树上那小姑娘就是梦境之主,连带堕入梦中的望舒也能够读出她所有思绪,这才令望舒在不能与人说话的情况下没有憋得发疯。
此刻,望舒正毫不客气靠着树下的白衣美人兼大喇喇枕着他肩膀,一边剥着乾坤袋里仅存的瓜子,一边含笑听树上小姑娘的心声。
反正他不知道,不调戏白不调戏……再者他还那么像师尊,也可以叫她幻想是调戏师尊嘛……再反正这读心术是被迫得到的能力,也非她故意偷听,她有什么好客气……
反正她对于八卦这种事一向不客气,偷听转明听然后被苦主发现一路追杀……的事情,她也做过无数次了,这回,自然也是轻车熟路了。
遥想一番那起子撞破自己偷听后和自己打起来又卸了半座府邸的各色神仙,望舒毫无诚意地默哀一瞬,便心安理得回去听小姑娘的心声了。
那小姑娘并不知道此时自己所思所想均已落入望舒之耳,仍在谨慎地思量自己故友潋儿所说的话语。
潋儿说,他是神仙。
潋儿,是这十夜桃花树上的一瓣桃花,因受了十夜桃花的天生灵气,再加上生在树顶,日夜承着天地灵气,这才终于成了精。
而她呢?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身份为何,又从何而来,只记得自己有记忆以来便一直身在十夜桃花之中,平日只能呆在树中,只有十夜桃花开花时才能出来。她虽活千年,却只有潋儿能隐隐感觉到她,听到她的话语。
若说是修为不足,可连已修炼成精的山中大小妖怪也不能看见她,当初也教她疑虑过好久,但到底也出不了答案,这才不了了之。
而他,似乎竟能看见她?
新副本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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