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红药结桥谁入梦

第142章 红药结桥谁入梦

“望舒！你在做什么！”

羲和浮起第一道曦光之际，一道凄厉痛呼响彻鬼界，合了亘古般烈烈雷声一道道汹涌传来，渐次蔓延而去，甚至带了整个冥海波澜爆起，残余魂魄烈烈吼声。

这声音落在寻常鬼族耳中，皆是感慨一番大概有什么鬼族修道大成正在渡劫，即使这是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的九九天雷之刑，若是成功，便可成为上位鬼仙。

可这九九八十一之数……别说神陨后数十万年来未曾出现，就算是上古之时亦是少有。于是，这一场雷劫，引得鬼界倾囊而出前来观礼，都想看看是何等人物这般惊才绝艳。

可这声音落入恒奕等人耳中，却简直等同于噩梦。

轮转镜台上，望舒一身红衣，面色冰冷默看着积蓄待发的雷霆之电，眉目波澜不惊。

然而只有恒奕他们知晓，这淡然，只不过是业火之下荒冢残烬。

“我要成神。”望舒看一眼足下血海，容色无悲无喜，“我要冲破这梦境，我要离开。”

恒奕面色猝然惨白，止越纵是青女转世，这一世却不过千年修为，纵然得了九阙一半修为也不过寻常上仙之质，更不提根基不稳，随时有可能落回千年修为，她此刻竟是引了九九雷劫要一步成神，这简直已是疯狂了。

这八十一道天雷打下来，恐怕……

连帝宵都变了容色，隽离更是毫不犹豫御剑奔赴轮转镜台，一剑劈向轮转镜台，竟是要生生将望舒拖出来。

然而，剑光方一触及镜台，便好似被什么无形光幕强行阻住，几度吞吐，竟是又反弹了回去，一剑扫回隽离，多亏帝宵及时挥出一道苍劲龙卷吞噬下那道反噬剑光，才未令反应不及的隽离被一剑落到实处。

只是这一剑下来，几人面色都是难看无比。

无视他们的挣扎，望舒声音冰冷到已然成了淡漠：“我要离开。”

帝宵墨色眸中翻起滔天怒浪，隐隐已有鬼魅浮动：“你要离开，我可以帮你，为何一定要这样自取灭亡。”

这话已是放得极狠，望舒却眉目不动，容色笃定，竟是隐隐带了煞白冷意：“谁也不要，谁也别来。你们任何人都不要来帮我。”

“我不要看到第二个赫陵。”

帝宵眸中满目业火刹那狠狠熄成唇畔冷厉笑意，声音是满城冰霜：“你凭什么以为我们便一定会有那样的结局？我们结局如何，何尝需要你来定！”

隽离恒奕则是已然面沉入水各自御起剑光，夜风料峭里卷着冰雪万里，狠狠劈向轮转镜台，又以更厉一剑压下反噬将剑光折回去。

望舒只是默然看他们一眼，回眸看着天际。

那里，一道璀璨雷光已然轰鸣着划过天际，狠狠向着望舒降下。

而望舒面色八风不动，葬天剑划出乾坤阵图引出剑中灵气，一剑对上呼啸雷光，与那道剑气灵力两败俱伤地消散。

轮转镜台外三人方是松了一口气，又一道天雷轰然落下，与葬天剑对抗起来。

而此时，台上的望舒已是微微喘息起来，身姿却是磐石般毫无动摇。

眼看着劝是劝不出望舒了，三人也不再多费口舌，干脆剑光一结烈烈合做一道龙卷砸向了轮转镜台，打算动用武力强行带出望舒。

天雷的速度越来越快，才不过一息时间，十五道天雷就已降完，轮转镜台上短暂一静，望舒亦是得了一隅喘息之机平息心力。

可不过一瞬，雷电之势又起，比之方才攻势愈烈的天雷重新积聚，竟是猝然一落十五道，于空中绞拧成一道雷电之龙朝着望舒披靡而来，气势万钧地压向葬天剑画出的阵图，一道道雷电之下，生生逼得望舒微微颤抖，连带着葬天剑亦是被耗尽心力般一寸寸黯淡下了光彩。

终于随了微微一声嗤响，葬天剑爆发一道哀绝龙吟，乾坤阵图完全崩溃，同十五道天雷同归于尽。

可来不及欢喜一瞬，又是十五道天雷汹涌而来，再无葬天剑抵挡，直接劈到了望舒身上。

看到这里，帝宵三人面色皆是雪白，唯有望舒咬牙咽回狠狠一口血，拼力撑着颤抖跪在了地上。

觉出她的脱力，天雷落得越发毫无顾忌，一道血肉之躯毫无保留承载了雷霆之怒，本是一袭雪衣如今也只做血衣。那一双本该清澈灵动的眸子沉墨一片，竟是隐隐沁出了血色。

恒奕眸中乍然浮出入骨痛意，指尖一寸一寸深入掌心。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数十万年前，他就不能救她，隔着区区咫尺，眼睁睁看着青女遍身浴血，看着她挣扎着拼回粉碎的魂魄，看着她堕神成魔只为看九阙最后一眼，看着她无能为力被九阙一剑穿心……

那种入骨入髓的绝望，纠缠了数十万年……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救回了她，他怎么可以眼睁睁再看着她走入那样的命运！

那种命格，她不该再承受一次了。

止越……无论如何……我会救你。

数十万年前所有的缘，所有的债，我都会还给你。

求你撑住！求你撑住！

又是十五道天雷，望舒已是连跪着的力气都没有，奄奄一息倒伏在地，只凭了执念勉强撑着目光看向天雷，七窍皆是汹涌血色，染得轮转镜台一片嫣红，面色带着死亡的灰败，眸子却是明亮如落入一川星河，抵死的明亮……

一方轮转镜台，一道天雷之劫，一身血衣的少女，一方波澜狂涌的血海……只隔了这么咫尺，他们竟是都无能为力！

“我要离开……我要回去……”

血色天幕乍然聚起乌沉波澜，渐次染得整片天空一片墨色，望舒的指尖在血色里微微一动，不堪成音的声音决绝地托出冰冷之意。

“我要力量……”

偌大轮转镜台只闻剑光刀影，一片喧嚣里，望舒指尖鲜血滴落在地的声音清晰到了可怖，眸中水色烟波一寸寸凝霜结冰，亘古苍凉。

“再也不要这么无能为力……”

望舒拼着不知何来的力气强行立直了身子迎向天雷，气息分明微弱到只差随风而逝，一双眸子却是灼灼的星光，嫣红裙袂渐次化为飞灰，带着雪白指尖足踝一寸一寸晕上焦枯的墨色。

隽离面色已是惊恐到不忍猝睹，帝宵剑光落得更急，恒奕更是指尖颤抖险些握不住剑，却都默契地闭眼不去看惨淡的望舒，一剑一剑狠狠砸向轮转镜台。

最后十一道天雷绞缠做一条天雷之龙汹涌而来，不同于方才那些的徒具其形，竟然已是深具灵性，腾移挪转肆意自由，分分明已是当真成了神龙，呼啸着朝着望舒扑来，生生要将她撕碎殆尽。

恒奕面色简直惨败到了可怕，帝宵握剑的掌心都已全是血色，隽离低眉握剑，突兀一道惨烈笑声。

“望舒……”

雷电之龙在天际连成广裘一片光影，一息之间，将天际浓烈墨色撕裂回血色，像是已然落在了望舒身上，而后静静栖在了空中谨慎打量着望舒，仿佛只是在忖度该如何下手对付那个渺小身影。

而他们都知道，这一击下来，望舒再无可能。

纵然是神转世，纵然撑过了七十道天雷，可她血肉躯壳已被天雷击碎再难恢复，魂魄更是早受了摧魂针重创，纵是以十万魂魄修补，到底还未融会贯通，再受这样毁天灭地的一道雷击，这勉强拼凑的魂魄便会彻底粉碎。

到了那时……就当真，再无回天之力了。

“鬼王，妖王，请你们倾所有力量打开轮转镜台一个缺口。”雄浑雷声里，隽离上前一步，面色决绝无比，掌心桐沧剑震出长长龙吟，宛然在同天空中雷电之龙遥相呼应。

帝宵恒奕对视一眼，无言地均抬起了剑。

一声亘古的震响，偌大鬼界皆为之震动，血色天幕重回漆黑，一息之间，轮转镜台倾颓成墟，冥海咆哮一声逆流成血凤挣脱镜台束缚翱翔于天，万鬼皆惶然矮身朝拜，整个鬼界均陷入了死寂之中。

镜台之上，猝然震出清脆一道声音来，似乎是什么彻底破碎了。

一道灼烈金光乍然划破苍穹，渺渺天音里，墨色天幕一寸一寸恢复明亮血色，轮转镜台一片荒颓，满目断壁残垣里，唯有一双人影孤苦伶仃渐次飘落血海，倾天灵力自那两人身上喷薄而出，无可奈何，又回归虚无。

许久许久，才听到一声凄厉刻骨的声音。

“我是神啊……这具躯壳是神啊！我不会死，你为什么救我！”

隽离已经说不出话了。

那双世上最温柔的眼睛，再也不能给她一个注视了。

至死，她都不知道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可是，也都不必知道了。

昆仑六境俱化烟尘，九重天九重神殿化为飞尘，魔界之殿颓为废墟，妖王一界化身虚无，望舒只是冷然低眉，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蓬莱深陷入海底。月下苍穹瞬时失去所有光芒，凋成一卷墨色苍茫。

天地震动，八荒倾颓，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因为，这原本就只是她的一念。

故事的真相，要彻底揭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