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桫椤绽雪染青霜

第177章 桫椤绽雪染青霜

时间，要到了吧……

天际已有了薄薄青色，带出一弯耀眼的曦光，遥遥望去，十方星君已经开始渐次灭灯，寂寂星光带了最后力气倦然铺满玉阶，也不得不在星君手下渐次褪去光明敛回暗色，隐约有风一阵披拂，携卷了桫椤清隽的香气婉转而来，落隽离掌心一隅雪色，隽离低眉默看那点雪色，唇畔勾出伶仃一弯笑意。

桫椤啊……

昔日玉京殿，如今止水殿，皆桫椤成林，每每风至便扬一场大雪，茫茫间煞是好看，教素来清冷的隽离也能驻足良久。止越便以为隽离喜欢桫椤，无论身在何方总记得为隽离留一方桫椤。

其实她不知，隽离会喜欢桫椤，只因止越素喜桫椤。

只是后来方知，那不过因为，奕子修曾为她簪过一枝桫椤。

不过，无所谓了。

牵念也好，怜惜也罢，甚至愧疚也无所谓，只要她心里还有一隅予他，他当已满足。

他只是奕子修的影子，却得了数万年自在，更能得止越数万年倾心相待，着实再无遗憾。

他比之奕子修，已是足够幸运。

结局已定，再难挣扎。至少今夜，他还在她身边……

隽离眸中依稀星河一川光彩转侧，一点水光明灭到底随了脚步氤氲成淡然。至少今夜，还能伴她无忧……

足尖方触及青阶，寒玉凉气已是诡异润入足下，带了猝然针刺般一瞬冰寒。隽离怀恋般恍惚神色立时敛回锋利，指尖一转带开剑锋一道嗡鸣，游龙剑意被他谨慎抑在掌心方寸。只待一瞬披靡而出。

奕子修这般就等不及了？

不……不会……

奕子修业已断情，召回这半身不过心念一动，并无必要特意前来，再者以他睥睨性子，自也不屑这等偷袭之径……是还有什么人浑水摸鱼？

这倒也非不可能……止越几度出世皆是天翻地覆，也有许多被牵连其中的，这群人想要报复也不无可能……

隽离谨慎握剑而立，面色凛然几至业火灼灼，指尖却是微不可觉地一颤。他思量的这瞬息间情势已是大变，原本桫椤清冷香气猝然馥郁起来，牵绕了桫椤气息的柔软微风更是遽然冰寒起来，更是一瞬坠下絮絮桫椤雪色，看上去依稀柔软，落地却是冰裂般凛然一声，仿佛不过隽离呼吸一瞬，这现世与虚幻界限早被什么斩碎，将这偌大止水殿乍然堕入冰雪之渊。

隽离便是狠狠一咬牙。他已是确定这并非奕子修，一方面为不至于打着打着被奕子修收回，另一方面却是益发担忧。他是奕子修半数魂魄所做的影子，却自产生便是凡人模样，纵是后来为守护止越被带入九重天入了修行一道，却只日夜陪伴止越，未曾当真修行，纵有奕子修半数修为却只如宝剑赠凡童，完全发不出该有的威力，如今勉强也不过赫陵手下魔君一般，此人能悄无声息入得漫花从渊，且在止水殿自如施法，修为比不得奕子修，也堪堪可匹帝宵了。

他这番心念电转，那边神秘人已是试探出隽离奈何不得自己，呼吸之间霜雪之色俨然有生命般一路飞速蜿蜒，倏忽间攀上了止水殿前一株几株桫椤，刹那已将繁密桫椤花凝上一层霜雪，更还有恃无恐向着止水殿蔓延。

至此，隽离到底不能再坐视不理，借了霜雪之域蔓延方向寻出个大致范围，桐沧剑带出龙卷几道毫不犹豫砸了过去。

左右他还有奕子修一半修为，加上八荒神剑之一的桐沧，至少也有一战之力吧。

果不其然，他听得一声闷哼，霜雪之域一刹失却精密控制，颓然缓了扩散之势，反是显现出始终深藏不露的控制者来。

那是个约莫耄耋之年的老人，须发皆白，执了冰清长剑默立云端也是当真一派仙风道骨。可惜这番遗世风姿被他眸中妖异血红折去，倒是转作了邪魅一流。

不过一眼，隽离已知这正义凛然的老者，仙气凝而不实，不够圆融如意却借着隐约煞气补足了八卦流转，恐怕并非九重天人士，而是人界翘楚。

他倒还是小瞧了人界，原来如今人界已有这般惊才绝艳堪匹一界之主之士，显然，九重天也是颇费苦心。

人界……人界因了止越几度出世可是饱经浩劫，怪道对止越如此深恶痛绝。

不过，那又如何？

世人皆自私，仙人又如何？

他是隽离，却非奕子修，他可自私至极，绝不会因着天下苍生委屈止越分毫。

天下苍生多得是“奕子修”守护，他的止越却可只有他一人倾心相护。

左右将死，他可不介意借了这将死之身再为止越做最后一件事。不但解了止越后顾之忧，更能解释自己突兀消失，却还要感谢这人间义士了。

看了隽离突兀心满意足笑意，又看到自己苦心研究的偷袭术法被隽离一举破除，虽说并不指望如此就能收拾了紫皇，也不妨碍他将满腔愤怒也分给隽离。

“助纣为孽！老夫必要将你同那妖孽紫皇斩于剑下，为民除害！”

隽离一点温润笑意便被夜风渐吹渐冷，终究翻出煞白怒意来：“好啊，我便拭目以待！”

止越被那仿佛惊天动地的轰然巨响震醒时，只觉恍然还在梦中。

夜里一番隐秘战斗业已消散无踪，羲和自汤谷重归天际，隐隐霞光也渐次扶摇出万丈光芒，风声一瞬寂然，铺遍止水殿前狼藉一片。

桫椤成雪凋零一地，点染淋漓血色耀目至盲，殿前更是不知被什么斩出万丈深渊，合在身侧茫茫殿宇狼藉，俨然死亡之瞳冰冷睥睨，将身侧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各自衬做染血蝼蚁。

是梦吧……定然是梦吧……昨夜摧魂咒耗去太多心力，定是隽离为护自己用了昏睡咒，这不过梦中幻境……决然……

决然不是……

雪冷，血热，可步步行来，分明冰冷的雪被满目血色润出一瞬温暖，她血脉间奔腾鲜血却是寸寸冷下。

她想起了太玄归一阵，鬼界，轮转镜台。

那渺渺天音里乍然划破苍穹一道灼烈金光，那一寸寸恢复明亮血色的墨色天幕，那伶仃飘落血海的人影……

满目断壁残垣里，喷薄而出却又无可奈何回归虚无的倾天灵力……

那再也睁不开的温润眼睛，一寸一寸，与如今微笑注视她的墨色瞳仁重合。

再也……分不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