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止水胭脂画为殇

第178章 止水胭脂画为殇

仿佛迷蒙间，无意踏入了什么一方清梦。

白，一色的白，冰雪般浓重，却又偏偏并不凛冽，反而如烟似雾地笼着，流水一川婉转，仿佛能随了呼吸颤起涟漪。

花木，庭院，桌椅，均是白……大片大片纯浓的白色郁郁深凝，浩如烟海的一片白茫茫，近乎令人心生茫然。

同色雪白的桫椤树下，有一抹淡淡的影子，风烟逐雾的婉转，却尚来不及看清便散回凝郁烟雾，归回背景一幕素白。

白色的棋盘置在树下，棋盘上九宫格星罗却无棋布，那唯一一枚墨色棋子落在白影手中，犹疑着久久凝滞。

不知为何，明明对此境况一无所知，隽离却不由深深地惶恐起来，不明白在惶恐什么，却只一心想要阻止那棋子的落下。——仿佛只要它一落下，便会有什么最珍贵的东西随之彻底毁灭，分崩离析，归于永寂。

他想要阻止。

不由咬了牙伸手，狠狠结出一道法印来，潋滟清光扶摇而起，一叶一叶凝结出氤氲的凌厉杀意。白色身影似也感知了隽离心思，指尖却是微颤，带得周围白色阵阵涟漪，引了隽离心胆俱裂。

——不能，不能落子，不能！

符印毫不犹豫丢出，呼啸着祭向白色桫椤树，风声烈烈间隽离却骇然发现，那无所不在的白色宛然有生命般缓缓流动起来，雪色涟漪婉转浮动，姿态娴雅到不可思议，落笔却是凛然，竟是在隽离惶然眸光下将那道符印及其连接的法术寸寸吞噬！

自始至终，连那白影也未惊动便已然尘埃落定。

隽离眸色一瞬凝滞，许久，才是渐次浮起凛然暗色。

怪道他会有如此不安，仿佛预知了什么毁天灭地的劫难……原来……

只是微微试探便至如此，若当真让棋子落下……又会如何？

他不敢赌。

心神冷定，隽离眸中暗影支离，指尖电转已是猝然结出另一道法印，灵力所化的青色烟霭自指尖凛冽动作间升腾而起，渐次蜿蜒开来，转侧间汇做幽灵军马于空中翻涌疾行，隐约尖啸夹杂其间杀伐冷淡，一寸寸辗转铺开浓丽剑光，刹那间呼啸着扑向白影，回带出华光摇曳一痕流影。

果然，毫无意外，这次的华光依旧在未及白影之前被阻挡在了满目白色中，刹那被吞噬得一干二净。咬牙再换过其他术法，结果都不甚变幻。逼得他心中惶然再起，转瞬已至凝重。

那白色的影子似也被他这一串攻击带得微怒，手指一道轻颤，柔软仿佛一声叹息飘飘漾开，却是毫不犹豫手腕下压，迅疾的动作甚至激出了烈烈风声。那枚漫目苍白间唯一耀眼的墨色棋子逐渐压向棋盘，小小的一片墨色却仿佛绽开了死亡的浓重黑影，渐而寂然地笼罩了这一方苍冷的纯白之境。

“不！”几乎毫不犹豫厉吼出声，所有有效思考都被心头凛然阻在脑海中，隽离狠狠咬牙，手指先思维一步抬起，繁复的手印层层缠绕交结，渐成冶艳华光，血色妖娆的胭脂色疏疏染透光芒的尾翼，苍龙沉吟对着桫椤树扑了过去！

一瞬光芒亮至耀眼，漫目的纯白竟凛冽几欲刺瞎人眼，原本柔静的白色暴涨如千万银色光矢涌动而来，生生欲刺他而过！

所有的光矢缓缓凝滞下来，小小的一声“嗒”响彻这片纯白之境，那一瞬的万籁俱寂里仿佛被放大了千倍万倍，刺得心头一阵冰凉。

他失神地站着，手指无力地垂下。

随了那小小的一声，整片纯白之境宛然活过来了一般，花草树木、亭台楼阁一瞬间颜色生动了起来，仍旧是纯色的白，却层层浸染出生动的明暗，重重扶摇出灵动的水漪。纯白的桫椤花漠漠飞扬，堆叠的月光琢成玲珑温柔的模样，丝丝缕缕，洞箫般缭绕成一声叹息。纯净的花色款款绽出嫣红的花蕊，一朵一朵，枝叶缠绵地绽放，绵绵密密，宛然盛世烟火，纯白到令人叹息。

他伸开手，一朵纯白的桫椤花飘落掌心，血色花蕊将苍白的指尖染成同色曼妙。他失神地攥紧了手指，刹那血色自指间滴滴答答，将纯白地面浸出嫣红一片妖娆图腾。

那桫椤树下的，原来并不是白影。

她紫衣飘然若举，雪发披拂染半身风雪，眸子婉转一川烟水，洞箫的音色，铜壶滴漏的韵律，碧竹青色琴音，如今只成冰雪一川，荒冢一重。

纤细手指还按在空茫棋盘，一枚棋子伶仃其上，棋盘上交错格槽之间却是漫开嫣红妍色，冶艳至触目惊心。笼在广袖中的手缓缓松开，奔涌血色顺着苍白的指尖淋漓而下，染足下一道胭脂河。

隽离乍然退后一步，不自觉伸手想要抚上止越侧脸，咫尺之遥，却又狠狠收了回来，将指尖连着颤抖困回一方广袖，竟一时只有茫然。

怎么会是她？

偏偏会是她？

仿佛听出他内心诘问，止越缓缓抬头，唇畔一弯笑意桃花婉转，明艳一如春日晴好，眸中，却冰雪一城荒冢一脉，教隽离不觉遍体生寒。

“你，最终还是选择如此。”

隽离眉目晕出痛苦意味，分明波澜壮阔，却只得一寸一寸黯淡，最终，只无可奈何凋零成灰。明明想要安慰，明明想要挽回，这一步之遥，却无论如何，走不过。

“奕子修，从今往后，止越再不会信你。”

隐约水色还流转眸中，止越却撑出明艳一笑，隐约痛色惊鸿而逝，亦随了风雪流转沉回一脉决绝。她猝然闭了眼，双手引起紫色华光，刹那笼罩了全身。

那婉转春色还流转花间，笑意的主人已是化为了齑粉。

那片纯白世界亦是随之崩塌，渐次化为飞灰。白色的花木，白色的草树，白色的亭台，白色的楼榭，白色的棋盘……都寸寸风化，桫椤雪色宛然冰雪一川斩碎这一方纯白之境，翻卷成不死不休的云烟，一边毁灭，一边自毁，终究两败俱伤。

只那枚纯黑棋子半埋在残损玉瓣间，孤苦伶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