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当怜我辈向不复

第194章 当怜我辈向不复

一段妄念尽了，另一段呢？

女夷低眉凝睇染了浮烟砂淡淡胭脂色的指尖，恍惚错觉是血色缠绕，她竟能觉出那涩然的冷，一瞬对了奕子修都能撑起的决然渐次褪去，恢复做这枯朽皮囊下得以匹配的苍茫倦然。那小阁拂了轻纱重帷，看似将一切纷繁都隔绝在外，拼却个声销影淡，实则她心知肚明，那冰冷命数都不曾逼退的夙梦，怎会因了这区区流转烟消云散。

“出来吧。”

一道白衣果然自帘后娉婷转出，白衣清冷不事锦绣，墨发披拂不着珠翠，唯独一点唇色嫣红，也折在漫目霜雪里渐失颜色。分明冶艳一如牡丹国色，却偏生要挣出遗世之风，被雪色，服风声，却不知并非她所愿清冷绝世，却如霜雪摧折，褪了如斯艳色，去了婉媚姿态，像是早早的缟素。

天下间，唯独一人当真撑得起这般寡淡，只因锦绣难添其色，珠翠难增其姿。

那人，从来只是青女。

非她，白洛笙。

女夷眉目便渐生悯色，思慕一人，当真会将人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有痴执不复宁以性命一局赌，有妄念蕴心逆天以做求不得，也有，心甘情愿入着他人局，演着他人戏，只求与那人须臾亲近……当真，令人好奇。

更教人好奇，该是白洛笙如今来意。

她并不知白洛笙从前如何，只凭了当年为止越造梦时数度相见同她了然气度猜知她已然放下此情，甚至通透到怜悯止越，随后她枯守归墟再不得见，女夷甚至还有些微怅然，却是不料，如今再见，莫说那般明悟，她竟是将自己折磨做如此，生生低至了尘埃里，着实令人唏嘘。

加之她对自己谨然并惶然的容色，亦是绝非当年气度……这般天壤之别，女夷甚至怀疑这并非白洛笙，然而那般气息又是绝无二致，不得不令她思及是否白洛笙也失却了记忆。

前尘皆断……却也还要痴执吗？甚至不惜陷自己如此惨淡？

一点霜色扶摇而起，女夷眉目放得悠远，无波无澜的静寂，如今倒成了慈悲，柔做三月熏风，融开冰雪一川，吹得醉软红尘，旖旎紫陌。

这点淡漠于如今惶然的白洛笙却是不啻天籁，她郁气一生便追了奕子修来到此地，又是偷偷进入，已是不够光明，又被女夷一语道破，着实有些尴尬，如今才勉强平静三分，提了心神欲是一礼：“白洛笙情急之下闯入，着实不妥。冲撞了女夷大人，还请不要见怪。”

定定看她谨然间难掩的郁色，从前虽是倦然却还清晰的生机，如今却是悄然无踪，女夷心生悲悯，到底不愿见从前欣赏的女子这般萎靡，忍不住还是开了口：“归墟一别，你可还好？”

白洛笙却是满面茫然，似是连那般久远也忘了个干净，出口便是讶异：“归墟，我从未去过归墟，女夷却如何见过我？”

女夷当她失却记忆，叹息半声便是接着开口：“你既是忘了，我也不多做计较，不过算着从前几面之缘，忍不住想知道你如今过得如何？”

“几面之缘？”喃喃重复一句，白洛笙眉目惑意更浓，出口不觉微颤，“我从未得见女夷，何来几面之缘？”思及另一桩，出口却是更颤，“忘了，我有什么忘了？白洛笙数十万年来，还并无什么时候忘记了什么，女夷可是记错？”

女夷却是眉目一凛，这气息决然不会错，她却怎么说自己从未见过自己，更是从未失却记忆？观她那般笃定，也绝非信口胡言，莫非当真有什么变故？

记忆尚可凭空捏造，所观所居，却是不可吧。

女夷眉目一冷，话音不觉也是微厉：“你这数万年来都在何地？”

觉出女夷焦灼不似作伪，白洛笙便也没有计较女夷命令般语气，而是谨然回声：“这数十万年，我只居于蓬莱，唯独出入，也不过昆仑山……”

“蓬莱？”女夷容色便是一滞，语气一瞬竟成冷厉，“你说你从未出蓬莱？你不是归墟守墓人吗？你竟未在归墟？”

归墟守墓人，说来默然无闻，却也绝对不可或缺。仙神妖魔唯独殊途同归便是死亡，一死便是永寂，仙魂风化成一抹星沙随风飘散，绕过他一生最惦念的人之后归于星河，而尸骨收敛归墟，在守尸人千秋万代的守候之下，一同归于永寂，等待下一场送葬。

所以，一般若无天地将倾的大事，守墓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轻离归墟，更不提久居他处……

莫非当真不是……可那气息……

“归墟？守墓人？怎么可能？我从未出过蓬莱！更是从不能得见女夷！至于守墓人更是闻所未闻！”白洛笙听得此言到底忍不住截断了女夷出语辩驳，她不知女夷何出此言，然而听得方才女夷与奕子修一段话语，女夷那般睿智冷静，又怎会信口雌黄？她如今莫名其妙询问自己是否记得同她相见，又道她是什么归墟守墓人……难道，只是胡言乱语？

可她那般笃定……更不提自己与她素未谋面，她如何便会突兀想出一段过往戏弄她？

是她看到了自己的结局所以出言提醒？

可是纵然得知了她未来命格，也不必生生给她安在过往啊……还是当真有着这一个人存在？借着自己的姓名，甚至皮囊？

这边白洛笙茫然兼惶然，那边女夷也是肃了容一副凛然。

怎会如此？

从前我倾慕他，所以恨她入骨，可后来看到他明明爱她却仍待她那般，我突然觉得我爱上的从来都是他的幻影。

小阁里代替了止越忧心如焚的红衣女子。

从来没有我爱的那个人，九阙神君，一直以来，只是一个不敢爱不敢恨的痴傻之人。他们两个痴儿凑一对，我怎么能不人心大快？

归墟里看淡红尘的了悟决然。

若非她叫我看清了一切，我如今也是个耽于风月执迷不悟的傻子。我自然怜悯她，这一生都看不透。

那个白洛笙……到底存不存在……是失却记忆被封存故梦或许再不得出，还是从头到尾不过他女夷的妄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