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叹慢红豆多摧折
对面冷定女子似是一怔,许久才是冷冷回了一句。
“不曾。”
奕子修尚不及开口,止越又落一子,冷然截断奕子修方寻出的一角脱困之路,不动声色赶尽杀绝:“九重天局势已危,你要如何解决?”
奕子修分明觉得并非如此简单,然则眼前披靡血色又迫得他不得不定了心思专注棋盘上九重天同妖魔一战,这般一看才是苦笑。九重天逍遥万年本就少高修为之人,如今他还被绊在这里,白洛笙前往归墟,其余四座神山之主流落无踪,重歌更是被赫陵葬天缠住,没了一个重歌,几大妖王魔君简直如入无人之地,说是危矣还当真不过分。
一枚棋子于指尖转了又转,却犹疑着不敢落下,止越好整以暇看奕子修凛然之色,只觉心间一点倦意涩然漾开。
已至终局了吗……本还想着,还能有所变化……
果然……自己还是不能……违背啊。
倦意渐侵骨髓,止越懒懒闭目,本想出语就此了结此局,却猝然被奕子修落子间喃喃一语惊醒。
“葬天剑灵……八荒神剑平起平坐……水龙吟竟也允许他控制自己?”
刹那心底寒凉一片,止越听到自己的声音,分明已是颤不成音:“你说的,是什么?”
葬天虽是剑灵,却早早因主人逝去不受控制,如今得了止越精血已是化身为人,对外消息皆是止越徒儿,以止越佩剑之名赐他,如今葬天早得人形,气息更是为止越精血所染不复剑灵纯然。如今,他原身是剑灵一事,六界中除了她同已然逝去的帝宵隽离,绝无一人知晓……
奕子修却是如何知晓?
面前乍起一痕血色,是那日止水殿桫椤染血,混沌间晕出白衣佩剑人影,倏忽一转又是伶仃墨衣,斑驳着搅扰她纷纭思绪,迫得她思之如狂……
隽离如何人物,决然不会因性命之危对已成敌人的奕子修说出什么,更不提葬天这种足够威胁到战事结局之事……分明为奕子修创出却只有隽离无意撞入的落棋幻境,隽离去后她心思恍惚再不曾动过那个梦境,奕子修却分明知晓,所以在自己迫他以棋局分仙魔之战胜负时那般犹豫……
不……也许是奕子修对隽离搜魂了……他那般无心之人,既能杀了隽离,还谈什么光风霁月?
可奕子修……她最是知晓……皮囊骨肉皆可变,那魂魄却是决然不会改变……几十万年,那般深沉情意,他尚能为心中之志出剑,怎会如今这般龌矬行径……
一时又是恍惚片段,竟是奕子修落座前淡然一句“收回半身”,那时她满心恨意不觉深意,如今想来方觉字字剜心。
一时再顾不得天下之局,止越竟顾不得其他径直扑了过去,一手狠狠攥了奕子修广袖,一字一句皆是迫人冷厉:“你同隽离,到底什么关系?”
奕子修也是为她猝然的变色所惊,待听及她语间颤抖,那般狠厉匆匆掩饰的惶惑,一痕动摇亦是波澜微起,思及方才问到紫皇可曾再度出世时她惊鸿一瞥的异样,合了如今灼灼惶然,想必,这一个隽离,必然就是她隐而不发的缘由。
而自己那些混沌失却的记忆……恐怕也正在她隐去的那些风霜里。
心绪浮沉渐定,奕子修出口便终究淡然,落在止越耳畔,一字一句,平平静静炸起惊天波澜。
“昔年我曾将魂魄一分为二,一半魂魄合了一半修为留于奕子修这副躯壳,另一半创出一个分身放入六界,应当就是隽离……”
止越指尖一颤,无可奈何松了开去,风雪茫茫又至,她却再无力躲藏。
原是如此……竟是如此……
玉京殿茫茫岁月,止水殿茕茕希冀……她前半生唯一的安慰,后半生微一的光芒……
那道九重天惊世白衣,梦境中无边执迷……从青女到紫皇,唯独的痴妄……
光与影的两端……从来,都是一人……
那边,淡然话音仍在继续,字字剜心也是波澜不惊:“我不曾记得当年为何分魂两人,也不记得分魂之后发生了什么,唯独还有印象,似乎是我命那半身去守着什么……”
守着……什么……
半身……隽离……
止越猝然笑开,一转一折渐涌血色,凄然处却只是倦然,一枚棋子无力松脱,碌碌滚落于地,应了奕子修遽然惊觉的停顿,止越茫茫然站起了身。
棋盘之上黑白驳色已是激烈非凡,黑棋气势如鸿长驱直入,已是将雪白棋子困于方寸只待搅杀,止越默看一瞬,却是乍然轻笑,渐起渐厉,直至怆然,终只疯狂,竟是猝然拂袖将全数棋子扫落在地,看了那蕴了天下的棋局如今混沌尘泥之间,方才快意般弯了眉角。
何必那么麻烦呢……既是如此……
这样很好……很好。
茫茫然笑意乍敛,止越猝然冷了容色抽身离去,只将薄薄一句抛在身后,像是连着什么久远的负累、漫长的挣扎,一同抛了个干净。
“我输了。”
奕子修尚自怔忡,一痕恍惚后止越已成这般模样,当下脑中有什么轰然炸开,一瞬思考理智皆成混沌,他唯独记得便是匆匆去扶掖止越,亟亟一唤却是滞在了唇畔。
该唤她什么,能唤她什么?
寥寥几步都放得踉跄,止越却决然抽了手,唯独一点力气皆放在推开奕子修,手脚却都无力,仿佛随了那一句认输,这躯壳内无坚不摧的紫皇业已灰飞烟灭,如今尚且流连其中的,不过蜷缩其间的辽远执念。
“我输了。”
输在几十万年的一眼,输在几十万年后的一面。
早输了个干干净净。
还筹谋什么,还算计什么,就此结束便是够了。
左右自己,早早这般打算了。
对吗?
微末风声落在耳畔,指尖一痕薄凉,是她漠然抽去的手,奕子修默立原地,薄唇抿得再无血色,一点弧度却是似笑非笑的怆然。
那一滴血红的泪,穿过一千多年的风霜烟云,落在他的掌心,痛到极致的甜蜜。
那不祥的预言,终于应验,绛璃笺上牵绕的怨孽,一齐融化进去。是几十万年的守望,几十万年的凄殇,仿佛几十万年来从未改变过。
又仿佛,早已沧海桑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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