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却道浮生无归处

2024-03-13 作者: 妖辞栖迟
第210章 却道浮生无归处

第210章 却道浮生无归处

想起来了……

一切……罪与孽,爱与恨……执着……希冀……痴妄……都想起来了。

是九重紫霄的漫目归越花,桫椤树下紫衣冷淡的女子,冰雪般温度润在她的指尖,点在他的眉心,一转一折却带得业火灼灼。

“你是谁,怎么会来这里?”

“我不知,想来便来了。”她开口一瞬,他便知这就是青女,传说中与天地同寿的神女,无心无情,唯独所念便是天地,他却并不觉什么敬畏,淡然到比之青女更像是九重紫霄的主人。

她未语,指尖渺渺擦过他眉心,缱绻姿态却只是漠然骨骼,许久,却是撑出一个笑意:“你很奇怪,为什么不怕我?”

她将笑意撑得软媚,却是殊无感情,连艳色都是早早绘就的恰到好处:“他们都怕我,从没有人敢来这里,你为什么来?”

她的容色合了天真,那般纯然的疑惑,竟像是有些残酷。

奕子修定定看着对面神女,突然觉得有些讽然,父神留下如此神女守护六界,当真是好吗?

殊不知,未知人事,才最是无情,因为她并不解何为珍贵。

她若不是被父神灌输乾坤为重,只怕觉得六界也不过如此,可凭了父神一念,她便要被永远困在这般责任……

他突然觉出了同情。

因了那一点同情,他并未一如她所愿惶然离去,却是淡淡开口:“你并不可怕。”

“你真是奇怪。”她微弯了眉眼,似乎是欢愉模样,眼底却无波澜,不过撑着该有的姿态,“你来做什么?”

“我是奕子修。”他却答非所问,桫椤一刹扶摇,映他眼波也是温软。

她微是一愣,复又笑出来,这次欢喜总算真实了些,却一如小孩子见到了新奇玩具:“我该告诉你名字的,可我没有名字。他们说我是青女。”唇角一扬,有些残酷的天真,“我不喜欢这名字。”

“你叫止越。”他猝然打断了她,从未有过的固执吗“静如止水,沉越如歌。”

“止越……”她极是认真重复了一遍,忽而笑意一敛,定定看住了他,“我记住了。”

……

她赠他一场相遇,他还她一个名字。本生自混沌的无心神女,因了他渐生情字。九重紫霄间时如茫茫逝水,她渐得喜怒哀乐,七情渐全,凝出满满是他一颗心。从前他质疑父神唯独冷漠于她,令她无心无情,如今,他却后悔,父神果真有先见之明,若她从来无心,何来其后数万年罪孽浮沉。

……

他下界除魔,那魔物生自上古很是厉害,饶是他也废了好一番功夫,勉强回归九重紫霄,业已成了血人。而九重紫霄累年空寂,是唯独他和她的世界。

他在树下上药,极重的伤,药入肌理纵是他也不觉微颤,只是凭了一腔毅力不曾出声呻吟。她本只漠然看着,突兀俯身覆上他的伤口,冰雪一刹侵入肌理,顺了血脉绵延开茫茫的冷:“很痛吗?”

“受伤,会痛吗?”

他定定看她,却只淡然低眉,难得一点笑意。青女生子混沌,与天同寿,天下间如何有人胜得过,不解伤痛,原也寻常。

她却仍是固执,栖落星子的眸波光流转,该是她不曾熟悉的温软:“我也想受伤。”

“若我同你一起受伤,就知道你痛不痛了。”

是她一贯的漠然语气,却是她不该有的缱绻气息。

他伸手抚上她发顶,一道叹息放得涩然。

“你最好永远不要懂。”

……

几十万年陪伴,几十万年痴执,九重紫霄唯独的二人,她与他,渐次生成同根花,长进对方的骨血,缠绵入彼此的魂魄,同气连枝,天荒地老。

他以为的,天荒地老。

昔年父神陨落,留下骨肉所化神者,亦留下混沌浊气,这一批神者尽数同混沌战斗而死,唯余一个青女镇守六界,守卫着先辈们以陨落代价收服于镜宫的混沌妖魔。这至关重要的镜宫,便在九重紫霄深处镜像。

他记得那日,是她难得浅寐,桫椤树下一段紫衣,红尘局间一场劫遇……

而他,亲手将一切送入万劫不复……

镜宫被他无意开启,其间妖魔倾囊而出,那些足以毁天灭地的混沌妖魔,又酝酿了几十万年关押镜宫的怨气,刹那,便引了六界浩劫。

那是他的罪,他从不欲脱身,他亦甘心情愿受了天地拷问——摧骨折魂,永堕虚无。

只唯独一念,上得盘龙镇柱,却仍不曾湮灭。

若他死了,天下间,她又要孤独一人。

却不料,是她仗剑而来,紫衣墨发烈烈乘风,一字一句磋磨剑锋。

“你们不过求六界无碍,若我能令六界无碍,是否能放了他?”

本该欢喜,却是酸涩,本该痛楚,却又希冀。他甚至不敢看她,生怕一眼之后便要不顾一切随她走,抛却浮生六界,忘却乾坤红尘。

“是我错了,便该如此。你不必管我。”

他以为她对他不够在乎,他以为她对他仍能无心……他以为她还能回去那个无心神女,漠然永寂,却也万古长存。

却料不得,她会那般决绝……长剑破心,渐次摧骨,渐次折魂——她算得不错,与天地同寿的神女牺牲神魂骨血,确然能解此劫……

能救天下苍生,能救一个他……

他抱着她伶仃艳骨,心头依然苍茫,天地混沌,唯独她笑意清晰。

“我活得太久了……还是想不到什么是珍贵……父神告诉我,我活着就是为了天地无碍,为了天地,我怎样都是可以。从前皆是如此……可这一次,不是……奕子修,我不想你死……我喜欢‘止越’这个名字,你若死了,便没人那么叫我了……”

她仍是笑,却终究有了合适的温度。

“我喜欢你这么叫我,所以,你要活下去……”

艳骨一朝逝,唯独一点胭脂泪铭刻掌纹,是再也逃不掉的朱砂色,牵绊着他,到底入了劫。

一梦千寻,一劫万载,一误浮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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