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似此星辰无明夜

第212章 似此星辰无明夜

一声亘古的震响，六界皆为之震动，一息之间天地倾颓，上古神诋余念所化的接引苍龙撕开天幕，自传说中披靡而至，却只乖巧伏在那道白衣足下，乾坤皆是一片寂静，万物惶然矮身朝拜，无论妖魔仙神，皆只能战栗着跪伏在地。

灼烈一道金光乍然划破苍穹，传自渺渺天音里，被神魔之战搅扰混沌的墨色天幕一寸一寸恢复明亮，上古飞鸟文渐次凝结，于荒颓一片断壁残垣间勾勒出茫茫敕令。

青女之后，空悬数十万年的神诋之位终于有了继承。

九阙神君，奕子修。

那人恍然自上古走来，被月色一身，披星河万丈，广袖拂烟波浩淼，长剑倾星河飒踏，眉目一转，便亘古风霜。

除却君身千重雪，天下无人配白衣。

“这气息……”

远在堕渊的葬天首先觉出这般气息，本是欢喜以为自家主人重回神位，细觉来方知气息不过相似，比之青女从前冷淡肃杀，这气息却是凛冽，宛然茫茫然一场风雪披靡尘世，分明，是熟悉的。

一刹甚至握不得剑，长剑落地琳琅一响里，葬天面色几乎惨败，同着与主子心念相连，他知晓如今止越尚是无恙，可如今奕子修成神，原本主子妖魔之皇之位也失了优势，加上主子浮沉数十万年，早不如当年强大，如今，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

怎能如此……怎敢如此？

一世三生，怎能都折于奕子修之手！

主人，你可承，我却不能。

葬天牙咬得烈烈，从前不染尘埃的眸子如今业火灼灼，暗影支离皆是恨色，足下一点便要冲将出去。

这仙魔大战与他何干，不过是为了他此生唯一承认的主子，如今主子危在旦夕，他可没心思陪着这群妖魔神仙你死我活，这一条大好性命，若是注定要断，他还宁可断在奕子修剑下，至少为主子撑出一隅生机。

凡是剑灵，难有善终，多半皆出于此。

剑灵生自宝剑，虽有生灵之名，却无生灵之心，所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挥剑。剑需在人手方有意义，若是束之高阁，也同一旁花瓶摆设并无二致，唯有挥剑那一刹，剑才是活着。

所以，对了剑灵也是如此。他们的一世人生，最为重要的，便是持了他们逍遥恣肆的主子，除他之外，再无一人能赋予剑灵鲜活生命。

剑主既是如此重要，剑灵择主便也是慎之又慎，要合剑灵心意，还要坚定执着等等，甚至许多剑灵终此一生，也选不得一个主人，只能永世沉眠于剑中。

他葬天何其有幸，得遇青女。明明清冷无心，却兼怀天下，明明至情至性，却壮士断腕。

他们都说青女变了，她成了真正无心的紫皇，可他不信。

容貌可换，身世可易，性情可变，唯独皮囊下一颗心，却是一如既往。

既是如此，她便永远会是他的主人。

葬天牙关咬得死紧，却是勾了笑环顾开去，其他地方他看不到，不过观一个堕渊也可知六界了。因了方才那段天音神谕，堕渊之中除却赫陵葬天尚能决然屹立，其余仙魔皆是惶然矮身跪拜，甚至青衣客禹贡这等魔王妖王也被神谕牢牢困在恭谨姿态，任是如何挣扎，也只是被迫将跪拜之姿放得更深，而仙界那边，乌沉沉跪拜了一片，皆是惊喜之色，就连重歌也是心甘情愿拜了下去，间或投来一痕眼色，已是胜券在握的冷冽。堕渊都是如此，精英尽出的其余几界想必也是如此，看起来，倒还真像是难得的殊途同归。

仙与妖，神与魔，难得的同心，却为侍奉他人的荣光。

赫陵如今也是回过味来，一点笑意几度辗转到底只是惨然，血色从指尖攥入心底，终归也只能折回枯朽。若是从前，他尚能幻想了结此地事宜前去襄助止越，如今，他纵能了结仙魔大战，也奈何不得奕子修了。

千算万算，岂能算得奕子修竟是于此境地渡劫成功，成了如今八荒六合唯一的神。

本就六界第一的神尊，与堕落妖魔道的紫皇……一场劫难在所难免，不是六界，却是止越。

又是惨然一笑，赫陵几乎是拼力，才迫着自己将全数注意转回堕渊，一颗心痛意浮沉，生生被他敛在波澜不惊，才勉强应上葬天凛冽眸光。

如今自己同葬天还能勉强不行跪拜之礼，也不过看在自己为魔界之主而葬天承了妖界之主，上古神诋分立六界本就有意平权，天音神谕自也不会奈何自己。

此番一眼对视，二人早是心知肚明，奕子修成神已是无可挽回，他们更也不会幻想自己也能突兀成神对抗奕子修，如今唯一机会，便是趁着奕子修还承接天音神谕教导不及出手，他二人拼出性命前去拖住奕子修为止越创出机会。他们也不指望奕子修还能回头或是止越还能力挽狂澜，唯独希望止越趁此机会逃出生天，她好歹也是魔皇，若只拼力逃生，至少还有一线希望，纵是就此兵解陨落，至少还能做一世无忧凡人。

她一生坎坷孤苦，所失甚多，他们如今所求，也不过余了寥寥一个盼她安好。

二人再度一眼对视，默契地同时握上了剑，一点隐约龙吟，渐次于无边天音间挣出，尘埃微末，却是渐起渐烈，一寸一寸酝酿着弑天之威。

龙吟已将出鞘，天地间唯独二人默立，冷眼满地虔诚跪拜之人，一点笑意酿得渐冷渐厉，终于渐而业火连天。

却是不料，突兀又一道天音神谕降临，竟是毫不犹豫将二人牢牢压下，迫得他二人无可奈何跪拜下去，莫说再行刺杀，连一根手指也被迫得动弹不得。

一刹，二人容色皆是怆然，茫茫然一片灰烬，倾覆而来都是绝望。

早在止越传音于他二人，以棋局代天下拼得仙魔大战胜负，他们便应当知晓，此生来世，紫皇止越都不会赢过九阙神君……

天音神谕渐熄，二人仍自僵立原地，未必恭谨，却只倦然，对视间各自容色转过浊浪滔天，如今皆无可奈何陨做无波无澜，唯独一道叹息，也是放得怆然。

因为，这一道天音神谕，并非出自奕子修，竟是来自他们一心要护着的人。

止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