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南柯回首却不复

第213章 南柯回首却不复

乾坤间一片荒颓，海上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蓬莱几座神山陨落归墟；九重天残垣断壁茫茫堕入四海，无数仙人或是挣扎海上，或是茫然奔逃空中；妖魔二界颓为废墟，竟是借了尸骨残垣将堕渊填做平地，却是迫得从来水火不容的人族与妖魔齐心协力，共同逃生了；忘川被翻覆了个彻底，三途奈何被掀入深深海底，深埋数十万年的鬼界被引出，血色间唯独完整殿宇，藻荇缠绵其上，也是亘古般寂寂；四海被搅扰不堪，无数水族战栗藏于海底，龙族倒是倾囊而出，却也只敢徘徊海上叹息，一时四海皆是怆然龙吟。

止越冷然低眉，看自己一舞之下天地倾覆，乾坤失色，却只八风不动，竟是再度挽了水袖起舞，漠然看漫天星河凋成一卷墨色苍茫。

仙界堕落，妖魔二界灭亡，鬼界重出，人间不复……如今，只差一界了……

只要神界重出……便是可以了……

她毕生心心念念，如今唯独执迷，便能放下了……

一刹罡风凛冽而来，却也只敢于她身侧徘徊不去，携卷了来自六界的血色，倒宛然合了她绘做一卷上古图腾，一字一句昭告着冰冷决然的神谕，纵是漫不经心，也是睥睨乾坤。

指尖挽一折******，足下流转，带得广袖裙长舒漫卷，娉婷出乾坤一卷断壁残垣。她足下转侧更急，漠然一脉的冷定眉目却是渐次弯起冶艳波澜。

奕子修……你可要来得快些啊……

漫目怆然里，渐次浮出一道白衣，步步而来，恍然于她心头也开出一场风雪。

似是亘古的雪，落在艳烈的血，血暖不曾润开雪冷，却只被雪掩去一切痕迹，消亡在天地茫茫。

一点笑意咬在唇畔，应是讽然，又是讽然，最后，只做了倦然。是了，早该知晓。

那白衣渐近，风声刹那凛冽，拂他衣袂飞扬，一瞬竟教她恍惚自己犹在当年，一刹搁浅在盘龙镇柱，又一刹浮沉在昆仑沧海，自始至终，只有他。

一片苍茫间渐次走出的白衣，梵音渺渺间投来的眼波，她曾以为是温柔，后来才知，那确实是温柔，却都是淬了毒的，最是柔软，最是温情，才最是剜心。

寥寥咫尺渺做天涯，自始至终，他永远立在她七步之外，用着薄薄眉目点上灼灼失望烈烈痛意，便骗得她心甘情愿赴向万劫不复。

止越突兀低声一笑，白发旋出漫天风雪，恰如桫椤林一夜风雪，从九重紫宵开到玉京殿，从“静如止水，沉越如歌，从此以后，你就叫止越。”开到“你若祸害别人，我倒要忧愁，不如你来专心祸害我。”指尖桃花转侧烈烈，从十夜桃花落到昆仑血色，从“我带你回家。”到“你太令我失望了。”……一桩桩一件件，披靡而来，皆是搁浅太久的执念。

但还好，以后，都不会有了。

能专心等着奕子修来救的那人，死在很久很久之前，等在同样一条路上的，唯独一具枯朽数十万年的白骨。

白衣终于停下，果不其然在她七步之外，止越笑得讽然，舞步都是不觉一顿。

他声音竟是从未有过的柔软，柔软到了春水流映桃花一川，婉转到了令波澜间都蕴着风月。

他说，越儿，我来带你走。

他说，我来带你走，你放过六界。

他说，你所恨，唯独一个我，六界无辜，何苦如此。

止越噙笑看着他眉目婉转，倒也真好整以暇停了步，漫不经心看他如何表演。

奕子修竟是上前一步，从来清冷的眉目，晕出久远的******，一字一句皆是她从前的心心念念:“我带你走。”

“哦？”止越亦是笑，也是难得失了讽然冷厉，波光流转皆是桃花柔软，只是，那光芒只潋滟在城外风雪，却不曾暖了城内风霜。

再度上前一步，奕子修眉目放得更软，一字一句，渐次晕上红豆气息:“离开这乾坤六界无边事宜，我陪着你，天大地大，去哪都好。”

又是一步走进，他终于从十方清净走进她的无边红尘，心甘情愿为她堕入风月沉沉:“你想做止越，我便好好守着你。你想做望舒，我便好好宠着你。”

再近一步，奕子修笑意柔软到已至悲哀，却还在字里行间撑着情丝婉转:“放过六界。”

一步走近，只离了咫尺之遥，奕子修便能牵起数十万年不敢牵起的手:“放过苍生。”

再走近一步，止越便能走进，那个绵延数十万年的南柯一萌:“放过自己。”

最后一步，被白衣吞噬在轻巧一步，奕子修终于立在止越面前，再无天涯之远，再无咫尺之哀，伸手，只是遗忘了太久的温柔。

“我带你走，”

止越本只是默默听他诉说，此一言出，怔忪间笑意一刹软媚起来，艳烈到竟一瞬不可逼视，似乎转折间都是红豆气息。

出口，却是冷冷一句我不相信。

奕子修的手，僵在冷冽风中。

止越只当不觉，那个怀抱，那个邀请，曾是她执着数十万年的梦，可正是因了执念数十万年，她却不想再求了。

求得如何，求不得又如何？

“我死了两回，封了数十万年，十夜桃花，盘龙镇柱，昆仑石，我无数次盼着你来，求着你来，求你带我走，去哪都好，只要是你带我走，我就可以什么都不要。”

奕子修眸中分明痛意惊鸿而逝，止越视若罔闻，笑意愈是柔软，话音愈是冷厉。

“我等了几十万年，你都不曾前来。如今，我不想再等了，奕子修。”

“越儿！”奕子修也是焦灼起来，却一时，寻不出什么话语回应，却是无可奈何沉默了下去。

比之奕子修痛楚之色，止越如今淡然几至漠然，寥寥数语，字字剜心:“我从前想着，无论我曾经是谁，如今只是止越。不要前尘，不需来世，我宁愿一辈子只做那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只要能守在你身边。”

奕子修默然低了眉，吐息间都是痛意，却到底不曾多说一字。

“你说得很对，仙魔怎能同道，这样的结局，才最好。”

止越眉目一弯，似是水色一闪而逝，转侧一瞬已成冰雪一城。

“奕子修，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