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是非曲直苦难辩
五年后,妙华城的大街上。
一白衣少女追着个扎着冲天炮的孩童在人群中穿梭,她素白的长裙上满是灰黑的小鞋印,两手拎着各式草药和食材。
“不比了,不比了,齐思齐,站住,你姐姐我跑不动了!”
只听少女一声大吼,街上众人皆惊异的望向二人,齐思齐耳根微红,一溜烟就跑掉了,独留下一脸尴尬的少女低着头默默的接受众人的目光。
这脸都红成苹果的少女正是墨翎,她抓住等在城门口的人参娃娃,揪着小辫子就拎进了怀里。
“小东西,说好不比了,干嘛还跑那么快?”
人参娃娃摆了摆胖乎乎的手臂,抱住墨翎的脖子,糯糯道:“那姐姐说好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唤我大名的,为何还要这么大声叫。”
墨翎刮了下他委屈的小鼻头,笑道:“不叫你大名叫什么?人参娃娃么?这城里人贩子多,把不定一个渔网就把你捞走了。”
人参娃娃泫然欲泣,吓的墨翎连忙求饶,她提起速度赶忙跑回凫屿山,一把将他丢给了站在门口等候的浅容。
五年前,墨翎带着阿诺和鸳儿连夜出了妙华城,阿诺身子不好,也无处可去,正愁没主意之时,马车像发了野似的狂奔至凫屿山脚下。
就在月黑风高的夜里,她们好巧不巧的碰见了在山脚下溜达的浅容,笑得尤为和善。墨翎一直不想见他,但他仿佛转了性一般,死皮赖脸的赖在凫屿山不肯走。
不过,念在他偶尔帮忙买个菜,煮个饭,偶尔带个娃,还能悄悄用术法打扫房间,墨翎屈服在此种便利之下,也就随他去了。
只是,浅容对凫屿山的每个角落都过于熟悉,这倒让她不太舒服,仿佛他的身影随时都能与小白重合。
“姑娘,你可回来了,小姐等你们吃饭呢,再晚半柱香饭都要凉了。”鸳儿端着汤药从厨房出来。
墨翎将东西放在桌上接过汤药,瞥了眼浅容怀中抱着的人参娃娃,埋怨道:“还不是这小崽子,活蹦乱跳的,下次不能再带他进城了,这妙华城的人都快认识我们了。”
思齐嘟着嘴,浅容轻柔的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肯定还没思齐懂事,是吧,思齐。”
思齐狠狠的点了点扎着冲天炮的小脑袋,生怕没表达出他内心的小九九。
墨翎深吸一口气,不与他们计较,悄悄将神力化在指尖,随指血滴入汤药,转身进屋朝饭桌而去。此时,阿诺正坐在桌前,浅浅笑着,苍白的容颜尽显她的憔悴。
思齐跑过去一把抱住阿诺,阿娘阿娘的叫着,阿诺见着高兴,便将阿诺端来的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平日里她都嫌这药难喝,不肯喝上一口,果然,还是人参娃娃比较下药。
只是,除了浅容和墨翎,没人晓得,阿诺的这条命已近油尽灯枯,倘若不是墨翎用神力吊着,怕是阿诺会在无尽的痛苦中郁郁而终。
“阿羽,你在想什么?”浅容端着红枣汤缓缓走来。
墨翎吃完饭便靠在腊梅树下小憩,她近日神力越发微弱,有些力不从心。
“倒也没什么,只是好奇,你究竟要赖在这多久?”
浅容将瓷碗递给墨翎,笑道:“怎么,这么快就想赶走我这便宜家仆?”
“岂敢。”墨翎从善如流的接过瓷碗,“你是我座上宾,可请不起你这位大仙。”
她搅动着碗中的红枣汤,清凉的汤色中映着不远处落叶纷飞:“不过,阿诺的病,你可有办法?”
“没有。”浅容沉默良久继续道:“阿羽,陈小姐诞下仙胎时耗尽了所有的精血,本已是将死之人,你将她的记忆修改,让她无忧的活了数年,可是,阿羽,凡人有凡人的命数,你不该参与。”
墨翎闭上双眼,又缓缓睁开,凝视着前方正和一条小青蛇玩耍的人参娃娃,声音淡的如萧索的秋风:“浅容,你不是我,如果我能选择,我宁可做一届凡人,神仙的命太长,知道的太多。”
那一日,如预料一般,阿诺难产在坚持了一日一夜后不省人事。
墨翎见状不妙,拍晕了产婆和鸳儿,以神力助阿诺生产。可是阿诺精血亏空太多,伤其根本,若不是墨翎用半身神力吊住她性命,只怕她早已故去。
可是灯终究会燃尽,阿诺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墨翎的神力也几近枯竭。她本来靠着神力化作十五岁的样子,如今却只能维持个把时辰。
一月后,墨翎身体不适便打发鸳儿带着人生娃娃去买菜,本想让浅容回来时顺一些也好,可是她最近神力衰弱的太严重,不足矣让浅容听到她的传音。
“姨娘,可舒服些?”阿诺躺在榻上,墨翎揉着她冰冷的手,瘦的只剩下一层皮和纤细的骨头。
“嗯,还是翎儿最懂事,不过,近日我越发的想睡,照顾不了思齐,还需你这个做姐姐的多照应照应。”说罢,阿诺便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突然翻起身来不停的呕吐,本就没怎么进食的她,几乎是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墨翎一下一下的抚着阿诺的背,想要替她理顺气。待阿诺重新入梦,她提出内丹将所剩无几的神力注入阿诺体内,维持她的生机。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神力耗尽后,她慢慢退回十一二岁的模样,最终变做原形,连人形都化不出来。
她一摇一摆朝门外走,一路打翻了不少盆盆罐罐,此时正巧鸳儿和思齐回来,见着此番景象二人大眼瞪小眼,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就在鸳儿抡起扫帚的一刹那,思齐掩护墨翎逃走了。
只是她不能离开,她知道阿诺很痛苦,没日没夜的咳嗽,咳得她食不下咽,言语艰难,她不忍看着她痛苦的死去,所以,她不能离开,至少现在还不能。
她倒在凫屿山脚下,也不知从何处飞来几只秃鹫,不停的在她头上盘旋,虎视眈眈的就等她咽气。
所幸她还没那么倒霉,被浅容捡了回来。她一脸委屈的望着浅容,只听他笑道:“没想到你也会有今日。”
于是,墨翎也没想到,她抡起自己的小爪子,毫无先兆的在浅容脸上呼了一巴掌。
当浅容抱着她,带着脸上三道爪子印站在鸳儿和阿诺面前时,众人皆是一惊。
阿诺脚下一软,跌坐在门前,鸳儿激动地抡起扫帚,仿佛扫瘟神一般,一刻都不想见着。
墨翎从浅容怀中跳出,方才上前两步,却闷哼了一声,被鸳儿的扫帚狠狠打中了身子。阿诺见状连忙拦下鸳儿,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小狐狸垂头丧气的转身离开,
“如何?被人误解的滋味是不是很难受?”
墨翎转头瞪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浅容,只见他依旧温柔的笑着,可看在墨翎眼里却那么的刺眼。
“阿羽,你还不清楚吗?你是神裔,但在凡人眼里,你和狐妖有何不同?”
墨翎一阵心酸,晃晃悠悠的走在前面,也不说话,身上疼的她直哼哼,浅容无奈的将她抱入怀中,她挣扎了两下越挣扎越疼,也便安份了些。
平日里浅容不同她们住在山上,也不知何时在半山腰搭了几间茅草屋,颇有山中隐士之意。
自浅容将墨翎抱回来后,她已有两日没见着他了。墨翎趴在榻上哼哼唧唧,这两日她聚不上神力,伤处也无法自动恢复,稍有不慎便会痛的她动弹不得。
下午浅容左手拎着一只活鸡,右手提着一个食盒出现在墨翎面前,他见墨翎几乎没挪窝儿,不由觉着好笑:“你莫给我说你在这里趴了两日,阿羽,你才多少年岁,就懒成这样?”
“你才懒,你全家你最懒,嫌我懒干嘛带我到这儿还不管我饭食?我这身子骨比上凡人好不了多少,鸳儿那一扫帚直接打断我一根肋骨,凡人伤筋动骨一百天,我也才躺两日,你便觉着烦了。”墨翎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不理他。
浅容摇摇头,长叹口气道:“你这算不算得上无理取闹?你若当真饿了,桌上便有水果。”他打开带回的食盒,一层放着翡翠饺子,一层是绿豆糕,还有一层桂花酥,皆是她往常最爱吃的凡间糕点,就算那时没有味觉,这香酥的口感也能让她留念好一阵子。
看得她一双狐狸眼直放光,立马不顾疼痛爬起来,然后用自己锋利的小爪子一个个塞进嘴里。只是当她看见食盒底部躺着一串又红又大的糖葫芦时,有些愣了神。
“浅容,阿诺这两日如何?”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浅容收拾着手中的鸡,优雅的动作将血腥的场景展现成华丽的腥风血雨,他停了半晌,答道:“不太晓得,我回来时恰巧路过,倒是听一位正要下山的大夫给鸳儿姑娘说陈小姐时日不多了。”
“哦,是吗?”墨翎也没再说什么,将糖葫芦插在桌上的小瓷瓶中,无奈的叹了口气,又躺下睡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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