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2 定计

军帐内的气氛显得非常的古怪，当狼昆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三个人同时沉默了下来。酒杯被重新拿起，但杯中的液体却并没有被一饮而尽，他们只是端着酒杯而已，一点也没有喝下那些醉人液体的意思。

塔西克还在思考着狼昆的建议，这甚至并不能称之为一个建议，这是一项决定，他明白狼昆一旦说出的话，便不会改变了，无论狐无德和他如何，狼昆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你可以说这个丑陋的男人特别的固执，也可以说他顽固到不可救药，但很多时候他的这种顽固到最后却被证明是正确的，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与塔西克的犹豫不决相比，狐无德的心中早已经有了他自己的答案。

他并不同意狼昆的建议，与狼昆和塔西克不同，他的家族是獠城本地的家族，在獠城里有很大的势力，不能带兵进驻獠城，便代表着无法借用家族的势力和影响力，他并不想真正的兵变，也不想做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等待，他只是想利用手中的士兵，为自己的家族在争夺利益上增添一些筹码，仅此而已。与之相比狼昆和塔西克也有不同，他们一个是外地的家族，一个对家族完全没有归属的感觉，于是，压力就完全下载了狐无德的身上。

“不！我绝不同意等待！他龙格力一定在獠城里干什么事情，不然他为什么会封锁整个獠城？等我们在这里等到了狼无牙的相信一切都已经晚了。”狐无德大声的说，他似乎已经不顾一切了，怒目圆睁，脖子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过猛，变得格外的突出。这与他平时温文尔雅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或者这才是他真实的一面，从前的那些，不过是身为贵族，最基本的伪装而已。

一阵寒风拂过军帐，拂开了军帐的帷幕，那泛起的帷幕，看起来就好像一朵绿色的浪花，好似草原的劲草在寒风之中的翻腾一样。它时而轻微时而剧烈，你很难找到其中的规律，甚至他根本就没有任何规律。

寒风旅馆而入，军帐的温度立刻降低了不少，当然，这一点温度的降低对于身为舞者的将军们来说，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看起来比刚才一样，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狼昆优雅的托着酒杯，看了一眼曾在杯里的液体。看起来，这些醉人的液体，似乎只剩下一点点了，它沉在杯底，紧贴着那镶嵌在杯底的花纹，令这个原本是平面的花纹呈现出一种立体的感觉。

“你还在想着你的家族吗？”狼昆突然说。仅仅一句话就叫狐无德所营造出来的气势，一并带过了。狐无德的气势不由一滞，脸上浮起了一丝尴尬，可很快他就将这种尴尬，掩藏了起来，他大声的说：“我是为了我们着想，如果我们现在还在这里等待谁也不知道獠城你最终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琳琅真的提前登基了，你让我们怎么办？那个时候我们不就完全落于下风了吗？”

短暂的尴尬过后，狐无德选择了少有的针锋相对。他没有丝毫畏惧地迎上了狼昆的眼神，他看起来义正言辞就像一名英雄。

狼昆笑了笑，他的笑容优雅而淡然，就好像与世无争的高人似的。他看起来丝毫没有在意狐无德的针锋相对，应该说丝毫没有将狐无德放在眼里。他并没有说话，甚至连视线都没有放在狐无德的身上，他将自己的视线投射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一直站立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两人争吵，静静地托着下巴思考的塔西克，他才是一个关键的人，至于狐无德不过是一名跳梁小丑而已。

塔西克微微抬头，正好迎上了狼昆的视线，他威威一笑示意了一下，然后开口说：“我同意狼昆的意见，现在的我们不能攻城。”

“为什么？”狐无德拖长的声音眼神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他的眼睛瞪得滚圆，似乎完全不敢相信这样退让的话是从塔西克的口中说出的。在他眼中塔西克是一个坚毅的人简易得不可思议，他从来不会因为任何的威胁而退缩，也不会因为任何的困难而放弃；狐无德虽然无法成为塔西克这样的人，但毫无疑问，佩服这样的人，打心眼里佩服，所以几乎下意思地，他认为塔西克会站在他这一边，而不是去迎合那个丑陋的，没有丝毫贵族相貌的狼昆。

塔西克微微一偏头眼神中闪过了一抹漫不经心，他并没有直接回答狐无德的疑问，而是自顾自的走出了军帐。帷幕被拉开，寒风彻底的疯狂了，夹杂着雪花的寒流，飘进了军帐之中。

“你看看吧！”塔西克指着前方，说道。

送给塔西克手指的方向望去，狐无德看见一些巡逻的士兵蜷缩着身体，蹲在军帐的背后，瑟瑟发抖。那是一个削瘦的年轻士兵，如果是在平时这种消瘦会给人一种锐利的感觉，但现在那蜷缩在一起的身子，却只能说是瘦弱了。

他看起来是如此的弱不禁风，又是如此的无助。他似乎完全没有准备好迎接这寒冷的天气，而天气，却就这样突然到来了。于是他只能依靠着蜷缩身体来取暖，甚至偷懒坐在军帐下，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觉到些许温暖，或者这种温暖是微不足道的，但却只能让他的身体好受一些。

“就因为他？一个士兵！”狐无德指着那名瘦弱的士兵，大声的说。看他的模样甚至想要跑过去揪住士兵的耳朵，将他从地上揪起来让他继续去巡逻，让他继续站起来迎着寒风，享受着寒风的侵蚀。

“你还不懂吗？天气，是因为天气。”一边的狼昆突然阴阴的说道。如果这个时候狐无德能注意他的眼神的话，一定会发现在说话的同时，狼昆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不屑一顾。

不过显然愤怒中的狐无德并没有在意这些，或者他在意的，仅仅是他自己的家族而已，对于这些普通士兵的存亡，他并不在意。

“那又如何？不过是天气稍微寒冷了一些，难道就不能打仗了吗？”经过狼昆的提醒，狐无德当然明白了事情的关键，可他并不愿这样认输，于是依旧撅着嘴反驳道。

狼昆并没有接话，他并不喜欢和人争吵，相对于争吵他更喜欢直接动刀子，至少，但能让他产生一种心灵上的快感。至于像这样的争吵，只有那些大家族的子弟才能做出来，他，显然不行。

狼昆既不擅长争吵也不愿意争吵，于是，他开始的沉默。他漫不经心地将视线放向四周，扫视了一遍整个营帐。他发现几乎所有巡逻的士兵，都低垂着脑袋，或蜷缩着身子蹲在地上瑟瑟发抖，或来回踱着步子，保持着身体的热量。

“还真是一场突然到来的风雪，一点准备都没有。”他喃喃地自言自语着，眼神显得有些飘忽。他打心眼里不喜欢面对这样的情况，甚至是厌恶的；但同时，作为军队的统帅他又有自己的身不由己。与狐无德的利欲熏心不同，狼昆想要保住自己将身在这个位置，更多的却是因为生存的压力。

狐狼一向是一个好斗的民族，在这个民族里，斗争失败的结果，惟有死亡一途。也许塔西克和狐无德的家族，能够给予他们一定的庇护，但他狼昆就无法享受这种家族带来的庇护。这并非因为云两人相比，他所在的家族势必要小很多，而是因为，他根本从来就没有将自己当成家族的一份子，也从来没有享受过贵族子弟的种种特权。

可以说，自从他因为相貌丑陋被赶出那个家族开始，他就与那个家族恩断义绝了。他现在到达这个位置，也完全因为自己努力，与家族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同时他也没想过像狐无德和塔西克一样反馈家族，更多的时候，他独断专行，对家族里的其他人，充满了嘲讽。

这样的嘲讽显然会产生一丝的快感，但毫无疑问，却会让他彻底失去家族这个后盾。他现在身居高位，所以并不在意这个后盾，但倘若有一天，他真的失败了，真的从将军的位置上退下来了，那等待着他狼昆的，惟有各种血腥的报复。

狼昆看看塔西克，他知道塔西克与他一样，看出事态的严重了。虽然他们并不知道獠城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也明白琳琅这个准女王绝对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提前登基的。

据他们从前得到的消息来看，现在的獠城之中可以说是风声鹤唳。大长老胡锦涛都去死，虽然表面上打击的是长老院的气势，但对于琳琅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打击。现在的他一定处于舆论的漩涡之中，种种怀疑，甚至是赤裸裸的将杀死大长老的凶手的名号灌注于他的身上。

“琳琅现在的压力很大，这是一定的事情。先不说那依旧没有任何消息的周迅，就说胡锦涛的死，对他来说就不是一个好的消息。”塔西克淡淡的说，但似乎丝毫没有在意狐无德的愤怒，只有在意他任何质问的语气，他仿佛只是自言自语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仅此而已。

狐无德的脸变成了铁青的颜色，现在的状态是二比一，他明白自己已经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他想要进入獠城，然后利用家族的势力谋求更大利益的想法，彻底的破产了。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光靠他手下的士兵，几乎不可能攻下獠城的城门的。

“难道你们就不怕事情拖得越久，产生的变数就越大吗？”狐无德还有些不甘心，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塔西克和狼昆同时摇了摇头，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微微一笑，然后塔西克开口解释：“如果有变化那一定是好的变化，现在的情况，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狼昆接着塔西克的话，继续说：“塔西克说的没错，先不说我们手下的士兵能否攻下獠城的城门，就说这寒冷的天气也让我们的战斗力下降了至少三成。如果是三路大军齐至，我还有信心直接破开城门进入城内，我绝对的实力碾压龙格力。但现在的情况是大雪封路，大部队行进缓慢根本不可能在很快的时间内到达，而我们的先锋部队战斗力有限，如果龙格力的部队固守城门，我们很难突破，另外还有一点……”

狼昆微笑的望着塔西克，示意接下来的原因让他来解释。塔西克也没有推辞，他点了点头，然后说：“民心，现在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民心。胡锦涛的死让民心偏向了长老院这边，要知道普通的民众总是同情弱者的，现在的长老院就是这样的一个弱者。”

话说到这里塔西克突然停的停，他看了看狐无德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依旧充斥着不甘的火焰，于是接着说：“你不要不甘心，如果我们现在进攻，先不说能否取得最后的成功，就算成功了又能怎样？难道我们废去琳琅准女王的地位吗？”

塔西克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说：“我们最多不过把龙格力驱逐出獠城，其他所能做的事情就非常非常的有限。最主要，一旦我们选择攻城，那民心就会偏向他龙格力那一边。你应该知道龙格力的能力，到时候谁胜谁败真的不好说。”

“那我们就这样等着？等待就能够等到好消息吗？”狐无德依旧有些不甘，但从他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从前那不甘的火焰已经差不多快熄灭了，现在停留在眼睛里的，惟有一丝遗憾而已，或者这种遗憾是根本无法用任何东西来弥补的，终究不是不甘，它只是遗憾而已。

狼昆望着狐无德的脸，不屑地笑了笑。“身为将军就应该明白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也应该掌握事情的变化。现在我们已经到了进退不得的地步，如果选择攻击那等待着我们的必将是一个失败的结局，倘若选择隐忍选择等待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狼昆的眼神飘向了那古老的城墙，因为雪天的原因，城墙表面漂浮着一层淡淡的雾气。他可以清楚的看见城墙上仅仅站着几个稀疏的士兵，和他的士兵一样，尽是无精打采的模样。看的出来，风雪依旧对龙格力有着不小的影响。

“你们注意到没有？这城墙上的士兵并不是陈思诚的嫡系，甚至不是西路军的士兵。”狼昆突然说道，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狭窄的缝隙，等这两条缝隙中透出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光。

他指着远处的獠城城墙，微笑的望着身边的两人。

顺着狼昆手指的方向望去，塔西克和狐无德同时注意到了城墙上的异样。作为军队的将军，他们自然对行军布阵十分熟悉。而现在獠城城墙上的状态，就给他们一种违和的感觉。不但士兵的数量极其稀少，甚至连精神，也很是萎靡。比之他们长途跋涉而来的士兵也好不到哪儿去。

塔西克紧皱的眉头，右手托着下巴思考着，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事情。

“奇怪，这不像是龙格力的风格，他不会犯这样的错误。难道是一个陷阱吗？”塔西克喃喃地说。

狐无德也是一样露出一脸思索的表情，只不过比之塔西克，表情显得更加的纠结。他又一次陷入了攻击与等待的纠结之中，他眉头紧皱着似乎无法作出决断。

“应该不是陷阱，现在设置一个这样的陷阱，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除非他想一口吞掉我们三路大军。”狼昆摇了摇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是他也不会生出这样疯狂的想法，更不用说一向用兵稳重的龙格力了。

“我觉得一定是獠城内部发生了一些事情，让他不得已用这些城防军来守城。”塔西克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不确信地说出了这样一个怀疑。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进攻？以城防军的战斗力，我们有绝对的把握战胜他们。”狐无德渴望的说道。当上帝为他关上门的时候，却不忘给他留了一扇窗。这就是他现在的感觉。

狼昆摇了摇头，说：“这些城防军虽然军纪散漫，战斗力不强。但却能够顶住我们一段时间，我相信龙格力不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情，完全放弃了自己对于城墙的防守，只要这些城防军能够顶住我们一些时间，那就能从其他地方抽出自己的精锐部队进行战斗补充……”

狼昆的话并没有说完，但它所表达的信息已经很明确了。攻城好像并不是一件可取的事情，但如果让他就这样放弃一个机会，他还是心有不甘的。所有将军都追求着战斗的胜利，就算是性格孤僻行为怪异的他，也无法免俗。

“虽然我们不能大规模的进攻獠城，试探一下还是可以的。”狼昆喃喃地说，好像在自言自语。听了这话之后，塔西克突然眼神一亮，附和的说道：“不错，我们可以先试探一下獠城，然后再决定是否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