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此时此刻他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他内心的担忧,甚至是惊恐。这匪夷所思的感觉不是他想太多,就是北堂修冥的变化太大。
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长睫无力刷过,虚弱到声音很轻微:“你不让我见妈妈,我就不吃饭。”重复着一再的语言,似乎成了习惯。
“你……”握紧双拳,却还是忍不住怒气让自己的爬上她纤细的脖子,慢慢收紧:“你想死,我成全你!”手慢慢收紧,粗糙的手指磨砺着细嫩的颈项,那么细,只要轻轻一折就断。
慕容妍汐无畏无惧,仿佛求之不得。坦然与冰眸相对,没有一句求饶,甚至连哼都不哼一声。好像真的看透生死,将一切置之肚外。
原就只想吓吓她,可她眼中居然没有一丝惧意,甚至平静得不起涟漪。这太令他生气了,不由得加重力道。
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没有情绪,却又蕴藏了许多许多痛。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被抽掉,黑色的雾开始在眼前越聚越多。
她不是不怕死,而是不能让北堂修冥知道她怕死。
不管他还有什么目的,此时此刻起码他是在乎她的生死的,她要赌一把,赌一把!她好像输了,因为她感觉身子又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眼前好黑好冷,她就要下地狱了吗?
北堂修冥如此狰狞愤怒的样子,东方煜还是第一次看到。原以为他会有分寸,不会伤了她的命,可慕容妍汐已经快休克了,他却没有一点要住手的痕迹。
蓝眸充血,一种诡异灰仿若魔鬼附了身。
再不阻止就来不及了,东方煜急忙上前:“修冥,你住手,快住手,她已经快要不行了。”急切的喊叫终于将北堂修冥从失控的边沿拉了回来,快速弹开,看了看自己的手,眸中的厌恶那样浓。
在东方煜的指挥下,医生一涌而入,慕容妍汐终于拣回了一条命。
冲出房间,一拳重重击在树上。不堪惊恐的叶子纷纷坠落,提前结束了自己与树一季的缠绵。血,自指缝间淌落,北堂修冥仿佛感觉不到痛。
这个世上除了柳依诺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左右他的情绪,令他失控至此,而不自知。
从未见北堂修冥这个样子,东方煜不免有几分担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绝不会只是担心她不吃东西,就如此大动肝火。
这样沉不住气,暴躁易怒的北堂修冥,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他。
斜阳西下,炽烈热气渐渐消散,斑斓多彩的霞光将天空染成多情的调色盘,随心游动着不一样的景致。
霞光照在北堂修冥身上竟有几分悲伤,担忧更加浓郁升腾起的念头,使他再也按捺不住:“是不是她也配不上?”
话一出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有多么可笑,是他亲手做的,怎么可能会不成?他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医术!
“她怀孕了。”轻轻吐出的字眼包裹着浓烈的悲伤,夕阳里一向清澈的蓝眸竟透出一丝迷茫。
没想到会是听到这样的答案,不过,这只是个小插曲。北堂修冥不需要这么痛苦,挣扎,除非他……
“修冥,难道,你想……”刚刚松动的表情再度紧绷了起来:“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诺诺等不了那么久。”
东方煜的提醒他又岂会不知,可那条小生命流着他的血,他真的有点不舍。
天边的火烧云肆意渲染着美丽,将靠近它的景物都镀上同样的颜色,是分享,亦是霸道。这原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很多事难以两全。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过了好半晌才艰难吐出,他欠了她已经很多,他只想减轻一下自己的负担,自欺欺人地找着借口。
讳莫如深的眼深深凝了他,吐出他不愿意听到的字眼:“没有。”言简意赅,打断他最后的希冀。
“她知不知道自己怀孕的事?”她刚刚的行为太绝决,根本没有考虑到自身的安危,这不应该是一个想要孩子的母亲该有的正常反应。
自始至终没有看东方煜一眼,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有些封闭:“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他分不清楚。
“也许你应该让她自己选择。我觉得她不一定会希望留下这个孩子。”是他指出了盲区,同时也将一把刀深深插入他的心底。
前所未有的痛漫过神经,从知道她怀孕到这一刻,他压根没想过她会放弃孩子?她会吗?
这种可笑期待又害怕的念头居然一再出现在他身上,这简直是荒谬!
夕阳绚丽渐渐被黑暗覆盖,风吹起落叶,扑腾了几下,又坠落。别墅亮起了灯,他却有些不敢靠近。
物是人非
回到别墅里,经过抢救的慕容妍汐已无生命危险。虚弱得只剩下一口气,仍倔强不肯进食。由于她已查出受孕五周,医生不敢给她用药,气息越来越弱。
东方煜默默站在一旁,他们找了这么多年才无意间发现了她。怎么能因为一个孩子去拖延时间?他越来越想不通北堂修冥的想法。
“我带你去见李凤音,不过,你得马上给我吃东西。”终于还是他妥协了,在看到她惨白如纸的脸色时,他心底泛起层层冰寒。
那寒冷里裹着他都解释不了的惊恐,为自己找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让她养好身体都是为了诺诺,对,他是为了诺诺才妥协的。
“真的?”短短两个字耗费了她最后的力气,腊白的唇宛如风中的残叶。
蓝眸迸出烈火,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一而再,再而三挑战他的权威与耐性。怒眸在看到她越眨越慢的睫毛时,奇异消失无踪。
最后以不可思议的声音妥协道:“我发誓!”
“呕……呕……”不知是不是久未进食,肠胃适应不了。慕容妍汐才吃几口海鲜粥就全吐出来了,空空的胃一阵阵痉挛,她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吐,却还是想吐。
女佣惊恐的伺服在旁,北堂修冥和东方煜面色凝重坐在沙发上。不寻常的气息使别墅的空气变得凝重,沉闷,如沙吸入肺里,磨得神经快要断了。
慕容妍汐比任何人都害怕,她好不容易才得到北堂修冥的允许,可以去确定妈妈的生死,她绝对不可以在这时候惹他生气。
万一他改变主意,她已没了筹码。
不可以,她一定要吃,一定要吃。
强迫自己的结果是吃了又吐,吐了又吃,如此折腾,她虚弱的身体更是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魂归西天。
“小姐……”捧着碗的女佣难过地落泪,她不知道慕容妍汐和北堂修冥是什么关系。照理说,她也不应该随便同情别人。
可是,看着慕容妍汐为见母亲一面,拿自己的命去堵,她真的好难受。
“对不起。请把碗给我。”撑起虚弱的身子,靠在床上。接过女佣手中的碗,那重量她几乎端不稳。
努力对女佣挤出一个笑,示意自己没事。勺子一汤匙放入嘴里,慢慢嚼着,慢慢咽下去。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慢,仿佛吃饭亦是一种难言的凌迟。
女佣在心底默默为慕容妍汐打气,加油。
她超强的意志力发挥了作用,一再强迫下,她终于吃完了一碗粥。从来不知道吃饭是这么艰难的件事,现在竟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神经只松懈了半秒又绷了起来,挣扎着要爬下床,要让北堂修冥履行自己的谎言。然,身体一点都不听使用。
刚有了一丝养分的身体仍处于极度疲惫中,恢复还需要一点时间。
感觉胃又开始翻搅,一双怪手疯狂搅动着,逼她吐出所有的东西。仰躺着,咬牙忍着不适,她不能再吐,一定要马上恢复体力才行。
慕容妍汐忍得很辛苦,胃痉挛得很厉害,几乎是翻江倒海。好几次食物滑到了喉咙口,她又拼命咽了下去。
这样的折腾,她出了一身汗,最后竟不知在什么睡着了。
当她醒来窗外明灿的阳光取代了灯光照了进来,愤怒,怨恨,自我唾弃,懊恼内疚……各有该存在或不该的情绪蜂拥而至,彻底击溃她的神经。
再撑不住坚强,任泪流出她所有的苦与痛,惊和恐。捧着自己的头,将脸埋入被子里,由最初的压抑啜泣到后来的放声痛哭,仿佛要借着这次大哭倾诉所有的委曲,向上帝控诉它不公。
泪如开了闸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自从父亲出事以来,她还如此痛哭后。是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没了时间,一再强迫自己要坚强,不管怎样一定要撑下去。
而如今,罪魁祸首周严英已经败在北堂修冥的手上,照理说,她押对了宝,应该得到奖赏。起码,她们一家可以重聚,可为什么他还要囚禁她,连见妈妈一面都这么难?
他到底还有多少阴谋在酝酿?她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价值了,他为什么不肯放了她?
悲伤一旦释放便出滚雪球,直到不堪重负。越来越深的绝望逼得她无处可逃,几欲崩溃。她明明已经看到曙光了,却又一次踏入地狱,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别哭了,把东西吃了,我们这就出发。”不可思议抬起头,那双蓝色的眸子无波无痕。他一脸平静,看不出一丝异样。
北堂修冥的一再利用,她已经彻底怕了。她斗不过他,也不想跟斗。她只想回自己平静的生活里,像一个普通的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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