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默契

罗旧川眼光一震，长安城内，楚王李承吉已死的消息绝不会作假。如果不是楚王本人，琴奴与裴西月他们，应该早已脱离开楚王势力的掌控了。

既然裴西月对李沐说起过，履行完在郭孝恪军中所做的承诺就会遁迹山野，那现在这情形，显然是违背了裴西月的意愿。

裴西月没有遁迹山野，应该是为了琴奴。而琴奴所做的这一切，应该还是逃不了楚王的意思！

李沐分析的不错，只不过，本来已经死了的人难道还会复生？还是……根本就没死？

“其实咱们先前的猜测中，早就感到，那股搅动大唐浑水的势力核心，应该是在江南……”

像是解答罗旧川心中的疑惑，也像是继续推测，李沐沉吟着又道：“长安城里楚王力量做出的那些动作，总给人一种虚张声势、力不从心的感觉。”

罗旧川眼光一闪，紧盯着李沐惊道：“你是说……长安城里的楚王……是假的？！替身？！”

李沐淡淡一笑，道：“从河东王弑君之后，太子出逃，京中的楚王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一点，早先在没有注意到楚王这股暗势力的时候，只觉得楚王懦弱，只是坐以待毙。”

“现在回过头来看，能暗中发展自己势力，在河东王与太子夹缝中生存下来的楚王，怎么可能束手待毙？”

李沐说到这里，罗旧川凝重地点一点头，事实确实如此。

“他们等不及要出手了，这一次他们是将能利用的手段都用了，连裴西月都被他们抓来威胁咱们……看来，这一次，真的是想势在必得啊……”

罗旧川看着李沐，嘴角浮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眼光却一时间深邃灼亮，仿佛是被点燃了眼底久违的杀气。

感觉到罗旧川身上散发的寒意，李沐也忍不住一笑。看看暮霭沉沉的天色，道：“罗兄夜战还算习惯？”

这一次，不是一般的夜战。湿地草滩芦苇丛生，对手又是隐遁追踪之术的高手……无论如何，这一战不会太过轻易。

罗旧川眉间兀傲之气更浓：“罗家枪法，还有孤鸿夜影一系，就算蒙上双眼，也绝不会消减枪意纵横！”

说着见李沐眼中猛地一亮，罗旧川不由一顿，无奈又道：“孤鸿夜影一系，是破釜沉舟的枪法，杀意太盛，出手不留回旋的余地，不适合切磋……”

“哼！”

罗旧川话音未落，李沐已是一声冷哼。

什么意思，刚才两人之间的较量，说了半天，这罗旧川竟是还没全力出手？

罗旧川明白李沐的反应，却也不再多做解释，只一笑便已经飞身上马，策马向城南率先飞驰而去。

李沐握一握左腕，面对罗旧川这样的人，比起来狄仁杰与骆宾王来说，真的很难撼动他行事的底线。

狄仁杰少年傲娇，骆宾王才子桀骜……对待这两人，有时一个激将就能达到目的。

可是这罗旧川，却是已经将锋芒藏在骨子里的人，他心里的那份高傲自尊，却是内敛成一潭深井，狂风暴雨都几乎卷裹不起多大的浪潮……

沉凝如是！

李沐看着罗旧川风尘激荡中的身影，不由摇头微微一笑。罗旧川让他略略感到一丝无奈，却也因此更加欣赏。

暮色合璧，天色更加黯淡。

远离东坞城的南边官道上，李沐与罗旧川策马一先一后疾驰而过。

三十里的路很快便走完，望着官道旁黯淡天色下的雾气沼沼的草滩，李沐审度着四周的情形，淡淡向罗旧川问道：“这里就是南浦草滩？”

罗旧川马鞭一指，指向距离官道更远的西面，道：“严格说起来，这里还不算南浦草滩。”

“听闻从官道向西再行二十里，才算是南浦草滩。这里还属于坞城，而南浦，是属于坞城西边的郡属。”

“南浦草滩我没去过，不过听说，那里毗邻一条不起眼的江水，因此水草更加丰茂。”

罗旧川缓缓说着，似乎在提醒着李沐什么。

李沐明白他的意思，与罗旧川配合任务行动，有一种特有的默契，而且是一种超乎言语的默契。

这大约是因为罗旧川将近而立之年的年纪，与自己前世的年龄十分接近，又加上又是多年行走于黑暗之中，血火淬炼出的言行模式，自然与普通人不同。

水草更加丰茂……罗旧川一说到这个，李沐就知道他在暗示对手的设伏与攻击思路。

“这里走不了马，看来，咱们要弃马过去了。”李沐淡淡一笑已经翻身下马。

“昭正皇帝跟着咱们的眼线呢？也引他们过来？”罗旧川眼光一转，看着李沐问道。

李沐嘴角牵起一丝嘲讽：“咱们流血流汗的，总要人领情吧？不然的话，皇帝还以为咱们江南一行轻而易举、一帆风顺呢！”

说着又是与罗旧川对视一笑，眼底透着一份狠戾与“无赖”之意。

秋虫唧唧，晚风轻拂。

人迹罕至的草滩上，散溢着一种枯草腐烂的气息，还夹着一种泥土与草叶水汽的腥味，混杂在一起，给人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李沐与罗旧川的身形，宛如穿梭在芦苇草丛中的影子，无声无息却又迅捷异常。

夜色越来越深，水汽似乎也越来越大。脚下的草滩，也仿佛是设下了更为密集的陷阱一般，几乎没走几步，就有一处要陷人于泥水中的沼泽。

整个一片草滩，就像是下面藏着无数的怪兽，都在夜色中张开了血盆大口，只等着送上门来的血食夜宵。

李沐身形一顿，紧接着罗旧川也为之一顿：浓浓的雾气中，已经传来了流水轻轻的淙淙声。有了江水的声音，这里就应该已经到了南浦草滩。

匍匐在湿漉漉的草丛中，李沐与罗旧川的身形仿佛已经与暗夜融为一体，在夜色中看不出丝毫破绽。透过茂密的草丛，李沐却感觉不到一点气味，敌人的气味。对于他这样前世里比头狼还要敏锐的感知力，竟然在这里感觉不到一点点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