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树枝上,一只小鸟在欢快的高歌。更远处,茂密的树林和广阔的农田上笼罩了一片梦幻般的雾气,看起来好像童话故事一般。杰克拎着工具箱和油桶沿着楼梯越走越高,左脚接着右脚,他踩在螺旋形的钢梯上,奏出清脆的音乐。手中沉甸甸的,他心中却高兴着,微笑随之而来,瞬间便取代了他常年死板的表情。
在风声和脚步声的陪伴下,杰克走到了石油储存罐的最高平台处。他向下看去,觉得自己似乎站在了世界屋脊的最高峰上,如果可以,他真想伸手抓一把天空上的云彩,只是现在灰蒙蒙的,没有云彩,更没有太阳,缠绕在身体周围的只有雾气组成的灰色幕帘和他激动的心情。于是,他放下手中的油桶和工具箱,极力远望。从这儿看,他觉得自己可以看见石家庄市、北京市、还有珍妮·佛兰克林的微笑。事实上,他什么也看不清,天与地之间的边界仿佛海市蜃楼般的若隐若现。
更远的地方好像有一道微弱的金光,像他头发一样金光灿灿。「那是阳光,」他想,「是雾气还没有抵达到的地域。」温暖的空气轻轻拂过,杰克感受着周围带来的温暖,这让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联想到记忆最深处,那短暂的、温馨的片段——他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贪婪的吸吮着只属于自己的乳汁。
「可一切都变了,」杰克边想边打开工具箱,「最后的审判要来了,现在早已物是人非。」他从里面拿出他认为一会儿可以用到的工具,然后拎起手提式油桶走向油泵。他凭借着自己的直觉和经验操作起机器,尽管他从没学过该如何观察油泵上的各种数据表。但在这种情况下,他觉得也没什么可以观察的,所以只是简单地将每个表都看了一眼,他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用什么工具。于是,他双手便在油泵上迅速的操作起来。
“喂,杰克!你为什么要炸掉加油站,这不是我们任务目标啊!”
“杰克,你太有才了,真他妈刺激。”
“杰克,你是个天才。这里面藏着那么多恐怖分子!”
眼前忽然变换成他参军执行任务时的景象,他知道这不是致幻剂引起的效果,只是自己头脑中涌出的追忆之一。那天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炸了一个加油站,火焰迅速吞噬了整个区域,接着就是连续不断的爆炸。他的做法让恐怖分子始料未及,可谁也没想到那所加油站竟然是恐怖分子制作燃油炸弹的窝点。爆炸的火光引出了无数恐怖分子,他们先是乱作一团,相互质疑,而后被从远处源源不断冲出来的美军一网打尽。那之后,杰克被赋予了“荣誉勋章”而他更加坚定不移的相信,这就是上帝赐予他的能力而非书籍记载的诅咒。
杰克炸掉加油站的做法以及事迹被父亲知道了,他一定要把杰克送去心理医生那里接受长期治疗,杰克差点因为此事跟父亲闹翻,“你还记得曾经发过的誓言吗?”大卫对他大声斥责,“你还记得斯图亚特家族的荣誉吗?”后来王莉莉试图阻止,她告诉大卫如果他还在乎他们之间的婚姻,就不要对孩子如此严厉,他会渐渐好起来的。但大卫根本不听她的劝阻,“这是我们家族的事情,轮不到你插话。”就这样,大卫再次离婚了,王莉莉领着莱恩离开纽约,定居在西雅图。
“我没忘记家族荣誉,”杰克低声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但也请你记得,你已经被驱逐出斯图亚特家族,你是无名无分的怪胎,而我不是。”言语过后,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是否有人听见他的话语。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这里除了他以外什么人也没有,除非这世界上有鬼,或者……上帝、撒旦。
哈哈!
「怎么可能呢,除了我,谁也不会听见,」他告诉自己,「我是伟大的斯图亚特家族传人,圣洁之火会净化一切。」在他头上,大朵、大朵的白云在飘动,那是上帝给他的荣誉勋章,只是在雾气昭昭的天气中,这一切只能全凭想象。
油泵里开始往外喷洒汽油,口径足足有将近一米远。橡胶软管还在不停的往他带来的手提式油桶里面灌,灌满汽油后流出来的油仿佛一道闪闪发亮的喷泉。飞溅出来的油花在空气中晶莹剔透,刺鼻的香气也一同而出,那味道是如此美妙。这种事情他实在太久没做过了,久到他差点忘记火焰可以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兴奋。
他嘴上挂着笑容,脸色因兴奋而红润。他往后退了几步,防止油罐喷出来的汽油飞溅到身上,他看着呼呼冒油的管子,蓝色眼眸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汽油的味道渐渐充斥满他的鼻腔,心脏怦怦跳着。那种感觉让杰克的身体突然就达到了高点,甚至比和珍妮进行鱼水之欢时,还要让他飘飘然。于是,他对着灰蒙蒙的雾气大吼“为了斯图亚特家族荣誉!”,向着远方抛出了手中的扳手和钳子,他已经不在需要这些工具,更不需要带来的那桶汽油。石油储存罐的油足够满足他了。
杰克拎起那桶汽油,对着灰幕大喊“小心投弹!”就将它扔了出去。他微笑着看着油桶落在楼梯上,发出“咚!咚!咚!”的巨响,油桶在钢板楼梯上反弹了几下,又在空气中旋转了几圈,砰砰啪啪的从楼梯落跌落在地上,接着从油桶口吐出透明带有彩色的汽油。
“真他妈爽,”他对自己说,“干完这次,必须恢复正常。”于是他转身回到吐油的管子旁,看着那闪闪发光的汽油不停的喷啊、喷啊。汽油喷洒在钢板上,积成一坑一坑的水洼,溢出后犹如蜿蜒的蛇蠕动着想楼梯口前进。杰克小心翼翼的踮起脚尖,绕过汽油从台阶上向下迈去,走下盘旋的钢梯,每迈出一步他都会想起和莱恩在青岛滨海酒店逃亡时的经历。
他看着蜿蜒而下的汽油,从兜里的口袋掏出烟盒,拿出放在里面的打火机,火红色的机身上面刻着字,“欢迎光临”下面是一家饭店的地址。“光临什么?天堂吗?”杰克拿着火机,边咕哝着迈出左脚,“还是地狱?”
突然间,他想起了什么,立刻停下脚步,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恐惧而又恍惚,「是地狱!」杰克想,「我现在就站在了一颗炸弹上。」他瞬间全身上下都感到了很久以前才体会到的那种刺激。他闭上眼睛,遨游在自己的世界中。
“妈妈,你为什么烧了那些文件?”
“杰克,你不觉得火焰的光芒看起来可以令人舒畅、平静吗?”安娜和大卫离婚后,也放了一把火,只是她并不如杰克那么痴迷于火焰,她只是将家里所有账本和家族通讯信件烧了个精光,以及他们的结婚证。杰克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放过火了,那段时间他看起来恢复了正常,听从父亲的任何安排。也就是这样,他通过了心理测试,大卫则通过一些关系将他调到联合国成为重大灾情应对组织,避难所计划的一份子,那时杰克的档案是如此光辉、如此充满荣誉感,没有丁点记录在案的坏毛病;他血统优良,上学表现良好,所有科目成绩考试都是“A”,服过兵役并取得了“荣誉勋章”,同时擅长搏击、侦查、枪械、机械,还会驾驶飞机、汽车、装甲车等等。对于一个联合国秘密组织,没有任何道理会拒绝他。13号避难所完工后,他被分配在海兴县担任“观察者”职位,负责提取海水、植物、石油、空气以及居民血液样本,并将样本提交给避难所。这个工作他已经干了有几年时间了,起初一切都很好,当然,海兴县石油化工厂的那些白色储存罐,经常会在他想象中乘着火焰腾空而起,他在心情不好的时经常会思考那些油罐会已什么方式爆炸,是否会跟阿富汗加油站一样产生三声单独的爆炸声?爆炸会不会震坏耳膜?几团火焰发出的光线会不会刺瞎双眼?熊熊烈火是否或吞噬掉整个县城?燃起的烈火会持续燃烧几天、几周、几个月?还是……夏天的微风吹灭了他手上打火机的火焰,「我需要个引子,」他边想边从怀中内兜掏出一封信,这封信是母亲安娜在英国伦敦给他写的,信纸上印着斯图亚特家族的徽记——那只张开大嘴的雄狮,露出獠牙,彷佛在大声咆哮。信是5年前收到的,他一直将其放在内兜中随身携带,前半部分大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家长里短,后半部分则告诉了杰克,她已改嫁他人妇——杰克的叔叔,威廉·斯图亚特。在家族元老和成员的一致推荐下,威廉继承了斯图亚特家族,他和父亲则成为被流放的无关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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