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熙珍穿着睡衣,伏在1楼厕所的洗手池里干呕了好久,在将上午吃过的早饭全呕出来以后,她便什么也呕不出来了。几天以前,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总觉得恶心、反胃,生活习惯也紊乱的很多,夜晚降临时,她总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而白天,她又不想起床。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么下去了,必须做些什么。继续住在这里,虽不会被饿死,但早完有一天会将她逼疯。
张杨躺在别墅二楼的房间中,在半昏迷的状态中拼命挣扎,身体像是被埋在了流沙里,每动一下都要费劲全身力量。他全身疼痛,血液中充斥痛苦和空洞,脸就像是用整形手术才用得到的聚硅酮注射过一样,紧绷而又毫无感觉,那感觉就像是带着一个人皮面具似的。嗓子火辣辣的疼,更可怕的是喉咙开始堵塞,鼻子也无法正常喘息,呼吸只能靠嘴巴,但喉管又堵塞着浓痰,他吸进空气,大部分都被嘴巴中的热量蒸发。
此外,他除了疼痛以外,还全身乏力,有一种像是在水里泡了几年的感觉,手指上开始浮肿、气泡,他担心是不是自己真的被丢在水里泡上了很长时间。更糟糕的是,他感觉到热,这种热不是因为夏天到来时产生的闷热,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燥热,这让他感觉到心情糟透了,想要砸掉眼前的一起,想要跳进一个冰窟窿中。他不记得自己曾经感受过这种热,就好像是三年前,从韩国首尔金熙珍和李在荣婚礼上出来以后,他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那时也是个夏天,他同样感到奇热无比,想要毁坏掉眼前的一切东西,但这次比那次还要热,仿佛吞掉了整个太阳似地。
他开始呻吟,喉咙中发出的声音大多都是被浓痰堵塞住的水声,他极力地想要踢开被子,但又没有一点力气,后来他放弃了,双眼看着天花板。是他自己躺倒床上的吗?显然不是,这屋子里肯定有别人或什么其他东西,人……或东西?……他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正在跟自己的妻子金熙珍还有孩子张宇阳在客厅里看着电视,然后家中突然闯进来两个外国大汉,不由分说非要对家中的女仆动粗,之后的事情,他断断续续的想不太清,似乎有人死了,似乎他受伤了,他不得不……后来做了什么呢?
他又呻吟了一声,头枕在枕头上晃来晃去,模模糊糊的眼前浮现出一种幻觉;死于两年前的母亲来到了这幢别墅中,在他的床边嘱咐他说:“张杨,我告诉过你,不要和那个金什么珍的韩国女孩搅在一起,你说你不会执迷于恋爱并沉陷其中,但你知道吗?你跟她接触时,就像是跟野外发情的公狗一样疯狂,世界上那么多女人,为什么你偏偏……”母亲的脸消失了,眼前浮现出从他床单被褥中爬出来一大批专门吃人的圣甲虫。他尖叫着,但实际上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直至双眼朦胧的什么也看不到了,耳旁响起那些圣甲虫啃噬他身体的声音,但他却不感觉到疼。
他闭上双眼,黑暗来临的时候,他听见了杂乱的呼喊声,还有许多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来的走路声,灯、汽车灯、闪电的光亮、黑色的雨幕还有在天空翻滚的闷雷。顷刻之间,他温馨美好的家庭化为幻影,他没有跟金熙珍结婚,跟金熙珍结婚的是别的男人,他们更没有孩子,那个叫做张宇阳的孩子实际上只是他头脑中幻想出来的。他不敢相信,并为之疯狂,孩子消失在密闭的空间中,他的妻子金熙珍也化为乌有。他突然想起来了,李在荣是他杀掉的,家中的女仆实际上就是他囚禁的金熙珍。
在一个平常的不能在平常的日子,黑血病毒突然之间爆发了,从一个人的身上传播到另一个人的身上,在全世界所有人们恐慌的时候,他按照联合国重大灾情应对组织的条款启动了避难所计划。说是避难所计划,其实完全是因为他所在的中国人工智能科技集团对于联合国建造避难所投资了大量金钱,而特意给他挂上的荣誉名号——1号避难所,从总督到成员,也只有他一个人。
他头疼欲裂,沉重的痛楚似乎是被人打了一闷棍似地难受。他从被子中艰难的抽出一只手,颤抖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既温暖又冰冷,温暖的是血,冰冷的是头发上沾满的碎玻璃碴子。房间的灯打开了,吊在天花板灯光无情的照射下,本应该闪闪发光的脸却显得极为扭曲、狰狞,像是一个从高楼上坠落在混凝土地上,脑袋被摔成肉酱的人。
他害怕起来,为什么会看到自己,那是他的尸体吗?
张杨极度痛苦,并在极度恐惧的状态下打断了这个念头。头热的就像着火似地翻滚而来。这时,关着的门外传来一种声音,使得他急促的呼吸突然屏住了。他起初认为那是房间里挂在墙上的钟表,但随着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他能听见楼下大厅里传来的参差不齐的脚步声,走过客厅,然后是一阵迈上楼梯的声音。
他躺回枕头上,害怕的张开了嘴巴,连眼睛也在他有些浮肿的脸上瞪得更大了。声音越来越近,根本不是什么钟表发出来的滴答声,而是一种女人高跟鞋才能发出的脚步声。
这时,走脚步声并不是很快,甚至有些缓慢,沿着大厅盘旋的楼梯向他的房间咔哒、咔哒的响了起来,接着木质地板嘎嘎吱吱的响着,这足以证明这人正在往上走。张杨立刻就明白了这人是谁,当门吱呀一声推开时,他大喊了一声,实际上他根本就喊不出来,叫声在喉咙中像是婴儿的啼哭。
脚穿亮闪闪的黑漆皮长筒靴,穿着黑色皮夹克和黑色皮裤的金熙珍进来了,她戴着一个防毒面具,露出两只闪烁着红光的眼睛,她腰间跨着手枪,一手拎着水桶,另一手拎着一柄砍刀。张杨认得出,那砍刀是片下李在荣身上肉时用的,那枪正是杀害李在荣的凶器。当金熙珍扯掉脸上的面具,她曾经温婉、清纯的外表已经褪去,现在的她呲着牙、咧着嘴。
张杨尖叫了起来,实际上他的叫声还不够金熙珍对他的呵斥,“闭嘴。”她的声音歇斯底里的回荡在房间内。
她丢下面具,放下刀,拎着那只水桶靠近他,她的脸跟看见仇敌一样扭曲着,接着举起了那只水桶,“你应该试试这个。”她平淡而又兴奋的说。
“不!金熙珍,”张杨大喊一声,竭力用双手护着脑袋,“不要。”
桶往前倾,水流了出来,在昏黄的灯光下,水流就仿佛凝固在空中变成冰锥一样悬挂在了桶边,接着形成了冰锥刺了下来。黑暗中,他看见一身黑皮衣的金熙珍在灯光的笼罩下犹如一个漆黑的恶魔,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巨人。水冲刷到他的身上,凉的他肿胀的脖子好像要爆掉一样,他似火燃烧的喉咙也不由自主的张开了,一股血腥和恶臭的腐烂味道瞬间就冲进了他的嘴巴,那股味道几乎让他休克。他极力的想要踹掉被子,但是被子却像是冰砖一样压在他的身上,又冷又重。
他抽搐着,身体蜷缩成一团,痛苦的呻吟起来。
“这是为了父亲,”金熙珍冷漠的看着他,嘴角露出了微笑,“你杀了他,你杀了李在荣,你杀了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
“不,不是我。”他尖叫了一声,接着就颤抖起来。由于发烧,又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湿透了,这让他头疼的厉害,眼睛更加突兀了,似乎随时都可能爆掉一样。他大口大口的呼吸,却被嘴里的水和浓痰卡主了,这让他开始了撕心裂肺的咳嗽,接着身体哆嗦和颤抖起来。
“怎么样?你还觉得热吗?”金熙珍对着他啐了一口,唾液啐在他的脸上,“谢谢你对我这么体贴。谢谢你,我的恩人,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这些都是跟你学的,哦,对,我应该叫你为老师,你感觉如何?你说啊?你说啊?感觉是不是棒极了,告诉我,我脖子上的炸弹密码是什么?快说啊。”
“0304。”水流完了,金熙珍丢下铁桶,铁桶砸在木地板上发出哐当声。她走了出去,脸上挂满了惊讶,那是她的生日,是张杨一辈子也忘不掉的数字。他抬起手臂,被抓伤的位置龟裂浮肿,伤口裂成了好几道豁口,皮肉外翻着,凉水冲进伤口里,让他感到伤口中刺骨的疼痛,过了一会,水渗进了他的睡衣睡裤,并从床褥上滴滴答答的流淌到地板上。突然,他觉得一种黏糊糊的,有些发热的液体从他下面流了出来,他虚弱的叫了起来,怎么也不肯相信让自己爱的疯狂的女人,如今却拔刀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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