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觉得从前方飘荡而来的歌曲,犹如诗歌,其中词句中的含义令他深思。于是,他被吸引住了,继续循声前行。
(没错,明明早已察觉。)
(却装作无人知晓。)
(曾幻想,要是一切都消失殆尽该有多好。)
(啊,大雨滂沱之中。)
(什么都没说,你的手悄悄伸向我。)
(我从你的手中,我了解到“勇气”。)
(朝向没有尽头,遥远的明天。)
(我们竭尽力气迈开步伐。)
(虽然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却仍触碰不到。)
当歌声暂时停止时,莱恩拨开庄稼地,玉米杆和稻穗像是手一样拍打着他的肩膀,庄稼地的空旷处有一件小木屋,在木屋门口左边的位置放着一个生锈的铁皮垃圾桶,右侧的院子中挂着一个用旧汽车轮胎做成的秋千。它从一棵树上悬挂下来,树干和树枝扭曲着,却郁郁葱葱的充满了生命活力。门廊倾斜着伸展出来,乱七八糟的旧杂物悬挂在风蚀残年、到处都是刻痕的支撑物上,窗户半敞开着,和煦的夏日暖风轻轻吹拂着破旧的白色窗帘。
屋顶上竖着一个外层凹凸不平、歪七扭八,且被熏黑的铁皮烟囱,里面正徐徐冒着白烟,烟囱以其自身的一种奇怪的角度和斜面往外突出。房子周围空旷繁杂,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庄稼地,绿油油的极为壮观,只是在房子斜后方有一条延伸至地平线上的土路将庄稼地截为两段。
莱恩沿着土路继续前行,他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以及所在的梦境是这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困扰着他的,就像是永无止境的迷宫一般,他希望有一天可以脱离这种梦境,但是事事总不能如愿以偿。那位白衣天使是谁?那形如阴影,将万物带来死亡的人又是谁。
坐在门廊椅子上的正是那位白衣天使,但她看起来憔悴了些许,满头金发稀疏而凌乱的披在肩头,身着的白衣有部分黑渍,双臂露在衣服外,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她看起来如此的瘦弱,夏日的微风似乎都可以随时将她刮走一般,她的衣服被扯成布条,在风中偏偏起舞,裸露出来的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白皙。
她正在弹奏乐器,让她没有注意莱恩到来的正是那把竖琴。她不再歌唱,莱恩则想起梦境中的琴声正是这般令他着迷。声音真是动听,莱恩认为在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他可以一直站在原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女孩坐在门廊上拨弄琴弦。
周围是无尽的庄稼地,那些庄家摆脱了黑色的缠绕渐渐茁壮成长。他沉浸其中,静静聆听,他看见她的容颜渐渐变老,细腻的肌肤开始出现褶皱,到最后她脸上堆满了皱纹,就像一条被遗弃的废弃沟渠一样,满是一条条深凹凸耸的河流和峡谷,她的下巴看起来是悬崖峭壁一般悬在脸上,而她的前额上犹如绵长蜿蜒起伏的小丘陵般突起的骨头,更为夸张的是她那双深陷在眼窝中的双眸。
她又开始拨弄着琴弦,竖琴却发出了吉他的音律。接着她开始唱了起来:
(那些美好的日子,那些嘹亮的星星把整个夜空照亮。)
(慵懒的下午。)
(那座在云朵下屹立的城堡。)
(嗡嗡声中伴随的清脆小调。)
(但,从你眼中散发出的明亮的光辉。)
(转眼就不见了。)
(一切都好陌生。)
(一切都改变了。)
(离家后的你,如果感到莫名的失落的时候。)
(请记住,你并不孤独。)
(想想你的那些朋友一张张幸福的笑脸。)
(他们一直在那等待着你,等待着跟你一起分享爱。)
(你的心会指引你回家。)
莱恩被歌词打动了,他心中的情绪翻腾起来,思念家乡和亲人的感觉更加严重。
眼中有些湿润。
“嘿,是谁把你带到这儿来的?”她像个孩子似地把竖琴横放在膝头,并示意他走到前面来,“我觉得你好像很面熟,你是谁?”
莱恩走近她,“我只是路过听歌,你的歌声很美妙,”他表示道歉,并告诉她歌声很美妙,他并无恶意。
女人朝他微笑,他注意到她的头发已经变成白色,“谢谢你,”她看起来正在逐渐衰老,“我现在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唱歌,歌声可以……哦,你是怎么对付那团阴影的?”
“我不知道,”莱恩惊恐起来,“它吓坏我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天啊,你当然会怕。即使是太阳落山后一棵树的影子,你也会害怕。你知道吗,它无处不在,只要有影子,他就会突然出现。”女人摇了摇头,用干瘪的手缕了一下头发,“我们都是凡人,凡人皆有一死。”
“万物皆有生命?我该怎么办?你能告诉我吗?”莱恩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戒指上的警句,他试着抚摸那枚戒指,但这才发现,那枚戒指连带他戴戒指的手指都从他右手上消失了。
莱恩开始急促的呼吸,双眼瞪得像两个鸡蛋。
“你怎么呼吸的?你怎么做的梦?这些都需要别人告诉吗?”女人捂着嘴咳嗽起来,手从嘴巴上挪开时,他看见上面的血渍。女人从兜里掏出手绢,擦了擦血迹,继续说,“这一切答案,都无人知晓。你来看我,我很高兴,你以后可以随时来看我,我都会在这里欢迎你,我想我是这儿年龄最大的女人了。但曾经,你知道吗,孩子,我是这儿最漂亮的女孩,岁月不饶人……”她露出了一种落寞的表情,“好了,孩子,我也欢迎你随时带着你的朋友来这。他们都叫我凯茜,或者是凯茜奶奶。”
“天啊!”莱恩不由自主的惊叹起来,他的表情被女人注意到了。
“你怎么了?”
莱恩故作镇定,“我只是在线,我该怎么才能从这里走出去?”
“上帝会指引你道路的,孩子。”年老的凯茜告诉他,“孩子,没人能从这儿走出去,但你可以往好的地方想想。你想来就能随时来,我会一直在这儿的。”她顿了顿,接着抽泣起来,“好吧,不要走的太远。记着,我就在这……”
她的脸又在以可见的状态下衰老,眼泪像钻石一样划过褶皱的肌肤,脸皮从骨头上犹如泥巴一样向下耷拉。他惊恐的看着这一幕,声音仍旧在耳旁回响。
在这……
就在这儿……
莱恩渐渐从梦中醒来,直到凯茜那张脸变为褶皱,逐渐模糊消失。庄稼地的香味,还有那令他惊恐又忧伤的凯茜全部消失不见,眼下代替它们的是现实的世界,梦境的世界正在脑海中一点点的被替换掉了。
他现在正位于四川省某个地图上可能都没标记出来的地方,他只知道自己在晏净波别墅二层楼客房的床上,想起自己的名字叫做莱恩?斯图亚特,他喉咙干涸似火,但他明白自己其实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未曾听到过竖琴可以弹奏出吉他的声音,更没有见过那位衰老速度如此之快的凯茜……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活着。
他从床上坐起来,汗水挂在后背。他把腿挂在床边来回晃动,看着旁边那张空落落的床,杰克的的确确的已经走了,这不是梦,至少他认为梦醒以后杰克就会回来的想法太过于不切实际,「我该做些什么?」他想着,「上帝会指引你道路的,」真是如释重负,「周强会代替杰克,成为做决定的那个人。」
他从床上站起来,穿着短裤,屁股也湿透了,心脏还在怦怦的跳着,双腿似乎从高空坠落似地一股又酸又麻的感觉,这使得他只能一瘸一拐的往窗边走去。双腿的那种胀痛和酸楚感,或许可以通过运动而慢慢消除……但愿如此。
他放眼窗外这个雾气昭昭的丛林,太阳没有像梦境中的那样到来,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一切已经不是以前的世界了,而是以前曾经那个美妙世界的尸骨。他知道有些植物开始枯萎、腐烂,虽看不见,却闻的出来啊远处那淡淡的恶臭。哦……不,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我有多少天没有洗过澡了?」他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汗臭味道充斥鼻腔。他厌恶的扭头远离自己的身体,但是脑子只能在脖子上晃来晃去。忽然,他意识到自己该走了,不能在这么拖下去了,杰克几天都没有音讯,铺在床上的那张地图无时无刻的都在暗示他,前往13号避难所剩下的道路,只能由自己走完。
莱恩茫然的对着雾气叹气,心中又打起了退堂鼓,「如果外面有活死人怎么办?如果其他人并不如晏净波那样友好?要是有人想杀了我……这些都该怎么办?」他晃晃脑袋,想要驱散走鼻腔中的异味,还有脑海中的忧虑。「我必须走,」他告诉自己,「就算不会走的太远,但起码有个新的开始。」去哪儿?该怎么走?他认为杰克希望自己可以在这种环境下尽快适应下来,所以他在几天前就发现了地图、定位仪,还有指南针。好,现在他想他明白自己该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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