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发现，前来祈祷的有些人会突然哭泣，有些人用双手捧水喝掉，然后走进墙壁中的石床安然睡去。更多的人则不会喝水，只是嘴中不停的呓语。
他们的仪式各种各样，没有完全相同的方式，甚至没有咏唱、颂歌，或者涛涛不绝的背诵那些拗口又不明其意的句子。偶尔，他会看见蔡鄞璞会出现在那些祷告之人的面前，要求他们亲吻那张腐烂的脸颊，用嘴啄出肉团中的蛆虫。他注意到，这里面的人虽然都很神经质，却没有一个人因黑血病毒死去，更没有人因此而变为活死人，即便是那些躺在石床中安然而去的人也是如此。
他知道，他想要寻求的解药就在此地。
4号避难所中的雕像千奇百怪，虽然大多数都是“黑暗之母”的雕像，但他还是在这些雕像中看见了很多不同的，他有时候会闭着眼睛静静聆听雕像手中燃烧蜡烛时发出的声音，会嗅到每根蜡烛之间散发出不同的气味，皮肤也会在此感受到温度，但这一切都仅仅限于心平气和的时候，更多的时间他都无法保持平静，而那些感知的能力似乎也随之而去。
在石壁旁矗立的雕像有四百四十四座，被点点烛光环绕包围。他注意到那些前来祭拜的人也并非都只跟黑暗之母诉说心中的想法，“哭泣的妇人”似乎是上了年龄女人的最爱，而全副武装的人喜欢手持长剑的“战士”，穿着破烂的人喜欢“兜帽夜行者”，年轻的男孩喜欢“纯洁圣女”，祭拜的人总会在他们喜欢的雕像前点燃蜡烛、双手攥在一起低声呓语。
凌晨惊讶的在这些雕像中见到了一座没有脸庞的、浑身穿着破烂的“人”，他对于这座雕像感到好奇，然而并没有太多的人喜欢前去祭拜，大多数的时候在它的脚下至多只有一只蜡烛在燃烧，孱弱的烛光微微颤抖，叶天从黑暗中钻出，他告诉凌晨，这都没关系，“他叫做无面人，但事实上，他有许多张脸，许多只聆听的耳朵。”
“就像是蔡鄞璞那样？”凌晨问他。
“隔墙有耳。”言语过后，叶天像往常一样消失在黑暗中。他闭上双眼，沉浸心智，通过感知、还有用皮肤感受周围空气的感受，似乎捕捉到了叶天离去的方向。睁开眼睛，在无面人脚下的那只蜡烛已经熄灭。
他蹲下来，重新点燃蜡烛，然后离去。
4号避难所似乎在山体或地下开凿了无数隧道，有的时候他会在隧道之间穿插，因为思绪的游离而迷失方向。阿毅的卧室在第四层，凌晨和其他流浪儿要睡到第四十四层。最底下的一层他从未去过，甚至他也不知道到底最底一层是多少，但他知道其他人是禁止下到最底一层的，那是禁区所在，可以去那里的人除了避难所的总督和高级负责人，其他胆敢前往的一律处死。
对于避难所的法律，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就是不容许通过任何形式侮辱、刺杀、或者任何不利于他人行为的事情发生，也就是这简单的法律，凌晨很少还能见到蔡鄞璞，对方也没有在要求过他吃掉涌动在那肉脸中的蛆虫，他虽在这里生活的很安全，可压抑的石洞和每天都能看见在水池旁自尽的人都无时无刻摧残着他的心灵。「这么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变成神经病，」他总是这么想，但又安逸与这儿的生活。
当他不干活时，便可以随意在石洞和隧道中走动，只要不一直向下走到那层被奉为禁地的地方或离开避难所就行。他有时候会去找阿毅聊聊天，毕竟阿毅是他在这儿唯一熟悉的人，每次前去，他都看见阿毅愁眉不展，他还看见他举着匕首在空中晃动，有时候他还会将手枪、突击步枪或者许多他见都没见过的枪械拆的七零八落，然后在组装在一起。
他问阿毅，“你知道是谁杀害你的妻子了吗？”
“知道，”阿毅告诉他，“我势必要去报仇。”那以后的阿毅目光变为凶狠，日子一天天的过，他开始看到阿毅有的时候浑身是血的从外面归来，有的时候阿毅也遍体鳞伤、几乎奄奄一息。阿毅融入在避难所的速度比他想象中的要快，肉团脸蔡鄞璞戴着一面表情很悲伤的面具总会在阿毅的房间说些什么。他害怕见到蔡鄞璞，所以渐渐去找阿毅的时间也就少了，阿毅的改变他看在眼里，身上的伤痕、双眼中的仇视、以及许多冰冷的做法让他明白，那个曾经的阿毅已经不在了。某天，他沿着潮湿的隧道搜寻，他找到了几间满是武器的石房；靠左的那间全是枪械、炸弹和高科技装备，靠右的那间石房都是些冷兵器可铠甲。他看见了各式各样的枪支：M4、AK74、M14、HK417、M1911、M600、M70、95式突击步枪、……还有大量他只知道是什么而叫不出名字的武器，弹药箱、炸药、武器配件、红外线扫描仪……
「天啊，」他惊的快合不拢嘴，他双眼为之着迷，但又因好奇而推开旁边的房门，那间存放冷兵器的房间更为夸张，镶嵌着宝石和闪闪发光的长剑、重剑、巨剑、匕首、长刀、长矛、凹凸不平的头盔、奇特而古老的盔甲、厚重的裘皮大衣、五颜六色的丝绸内衬、以及散发着血腥和臭气哄哄的破烂袍子和黑衣。
「这儿一定有宝藏，一定藏有解开黑血病毒秘密的解药，」凌晨断定，「就算没有，也会有各种稀有的玩意儿。」他幻想着堆满金子、还一般的蓝宝石、似火的红宝石、翠绿的翡翠、闪闪发光的钻石……
天啊！天啊！
某天，他正在隧道中探险的时候，有人从黑暗中钻了出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内心被那些藏在石房中的“宝藏”吸引，竟然没有感受到有人就站在他身后，直到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头，他认为神出鬼没的人一定是叶天，于是转身。
笑容凝固了，站在他身后的人是他最不想见到，甚至感到恶心的蔡鄞璞。他抬头仰视那面具上的悲伤，他觉得那悲伤的面具后一定是充满鄙夷和嘲笑的脸。
“你在干什么？”蔡鄞璞问道。
“我迷路了。”
“撒谎，”谎言就如黑暗中的亮光，一眼就被看穿，“更糟糕的是，你撒谎的水平很烂。告诉我，你是谁？”
“又在撒谎。”
“我没有！”凌晨几乎要像小女孩那样尖叫出来了。
“谎言、谎言、谎言，”蔡鄞璞告诉他，“孩子，你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他想到以前上学的时候，若是于兴国逮到他撒谎，就会暴揍他一顿，蔡文催会用又难听又刺耳的言语攻击他，陈君和张璐瑶则会一整天都骂他是一个又娘、又喜欢骗人的伪娘。但是4号避难所的规矩不同，没有人会骂他、揍他，至多也只是他在帮流浪女孩点蜡烛时，若碍手碍脚，女孩会用手拍拍他的脑袋，除此以外，没人会对他动手。「他们一旦动手，就会将人杀死，绝不留后患。」他心想。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在4号避难所中交到了几个朋友，阿毅越来越忙，没空跟他说话，他就跟流浪女孩聊天，她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但思想却比他成熟不少，更多的时候，他开始喜欢跟流浪女孩说自己的事情。
女孩负责的事情越来越多，她不用说话指指雕像，他就知道要去更换蜡烛，她看着厨房他就知道要去厨房帮忙。他们在厨房干杂活的时间也总是很愉快的，女孩给他土豆，他就知道要去皮，给他面粉，他就知道要和面、揉面，扔给他一条鱼，他就知道要剔骨切片。
他开始注意每个人的饮食，叶天和阿毅总是很神秘，每周也只有一天左右才会回来，蔡鄞璞几乎每天都在，他不喜欢吃口太重的东西，包括洋葱、大蒜之类的，自从进入避难所以后，凌晨就再也没见过他摘下面具，有时候凌晨在想，他的脸到底有事没事，而那个让他吃虫子的人真的就跟这带着面具的人是同一个人吗？
因为避难所距离大海很近，他们主要的食物也都是海产品，鲤鱼、鲈鱼、扇贝、蛤蜊、螃蟹、青蛙、鳗鱼、乌龟、虾等等，这些他曾经都很奢侈的海产品，如今在4号避难所的石桌上经常出现，反倒是一些猪肉、鸡肉之类的食物变得甚是稀有。女孩喜吃牛蛙，她用盐巴和辣椒跟牛蛙倒在一起吃，或者用蒜捣成蒜泥，偶尔会放些花椒。凌晨更多的时候喜欢吃扇贝，蒸着吃、烤着吃，或者生吃都可以。他喜欢吃饭的时间，因为之前无数天中，他都认为自己是饿着肚子的，就算不是陪伴他的也都是些干粮，他最害怕早上，每天早上起来肚子都可能不舒服，排便的时候也都会因为食物太过于干燥而变得艰难，睡觉时噩梦连连，早上起来又同样艰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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