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徐斌都要遭受伤痛的折磨,每天都是如此。
“我是个男人,伤痛并不算什么。”他总会怎么告诉江蕙,让她不要担心。江蕙单纯的相信了他并不高明的谎言,但却骗不过黎雅。她每天都会问他,“叔叔,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他总会告诉她,“好多了。”
实际上,伤口正在恶化,疼痛成为了他最要好的朋友,无时无刻的陪伴在他的身边。徐斌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由面无血色渐渐变为蜡黄。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消瘦,双手也总是因为无力而颤抖。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但他从来不说,就算黎雅看出来了,也只是咬紧牙关,故作坚强。
子弹在徐斌的黑色的特警制服上钻了两个洞,队友的铁质臂章放在胸口的口袋中,替他挡了一枪,一颗子弹正巧击中了胸口,队友的臂章救了他的命,但他却丢掉了那些臂章。另一颗子弹钻进的他的肚子,江蕙用镊子将它取出来的时候,弹头已经变形了。
伤口的缝合手术是最艰难的时刻,用阵线缝合衣服破口是一种感觉,用针线缝合皮肤上的伤口又是另一种感觉。他在医疗条件极为恶劣的状况下接受了缝合手术,没有麻药、没有碘酒、甚至没有酒精。为了不让自己尖叫,咬到舌头,他嘴里塞满了从衣服上扯下来的破布条,在意识逐渐转为朦胧中,看着江蕙含着眼泪,为他缝合伤口。到最后,钻心的疼痛已经变为了麻木。
徐斌每次从死神的面前被拉回来的时候,都想过不要在醒来了。面对被污染的世界和到处弥漫着的活死人,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念的了。他觉得自己做人很失败,从首都机场的尸变开始,他就一直在失去身边的朋友,每一张熟悉的脸,在他牢牢记住的时候就会消失。
心中的痛远比皮肉上的疼。缝合的伤口在每天晚上都会刺骨难耐,每个漫漫的长夜,他都会被疼痛唤醒,有的时候他会睁开双眼,看着陌生的环境,回想他的过去和曾经。队伍中的三个男人,两个都受伤了,唯一没伤的男人是刘化宇的孩子,他的年龄跟黎雅一样大,都只有九岁。
刘化宇身体上的伤,相对徐斌来说,并不严重。在枪战中,子弹从他的大腿上射了进去,又从他的大腿上钻了出去,给他留下的只是一个被弹头贯穿的血洞。他体型偏胖,对于伤口选择了包扎,虽然会影响行动,但还不至于完全丧失武装能力。而对他和孩子造成最大的伤害,是他的妻子夏芳然在枪战中被对方击毙。
徐斌不知道是谁袭击了他们,也想不通为什么袭击他们。对于遇袭的细节,他还记得,广场上的活死人都没了,当时他就应该产生怀疑,这一切似乎都是安排好的陷阱,包括那名看似可怜巴巴的女孩……
他不想再想了,不管袭击他们的人是谁,人死都无法重生。要么继续在这混乱的世界中活下去,要么死掉。每当他心理出现消极的念头时,都会看看身边的黎雅,她稚嫩的小脸上,每次都会充满期待,这也是他目前唯一活下去的坚定信念。他总会觉得黎雅就是亡妻的复制体,也是他自己的亲生女儿。但实际上,他们之间什么血缘关系也没有,只有兮兮相应的心里共鸣。
每天清晨醒来的时候,徐斌都会忍着伤痛第一个起来。早上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他们要做的事情也很多,整理行囊、吃些早饭,然后继续踏上前往13号避难所的道路。徐斌不知道13号避难所在哪,不过他知道该怎么找。每天入夜前,他都会用手中的呼叫器,在特警固定的加密波段中呼叫陈飞,只是这茫茫雾气阻挡视线的同时也阻挡了电波的传播。
随着时间的消耗,他们的补给物资越来越少,食物还好解决,净水也是。可医疗用品却极为难找,他们迫切的需要止血绷带、乳酸左氧氟沙星片、头孢呋辛酯片、消炎药、碘酒,这类的药品。
队伍的行动力被拖的极慢,两名伤者移动很不方便,还有两个小孩。于是整个队伍的中心全部都放在了江蕙身上。需要时,她可以充当司机、医生(虽然她的医生很差,只是略懂皮毛,大部分时间,她都会埋怨自己为什么曾经在负责外采的时候不好好学习急救)、可以充当母亲照顾两个孩子、也可以充当保镖(徐斌将一把92式半自动手枪交给她,同时还有一个背带枪套和3个弹夹)。
他们从五道口出来以后,找到了一辆轿车。开了不到10公里就再也开不动了,整条通往郊外的路都被各式各样的汽车堵得水泄不通,后来他们不得不采用步行的方式绕过公路,在交通有所缓解的地方,又重新找了一辆车继续向北行驶。
结果开了7、8公里后,车子坏掉了。在偏僻的荒郊野地他们还差点被打劫,几名壮汉突然从四周将他们围住,不过他们并不害怕,枪械在这种时候成为了最好的武器,在一个嘲笑他们需要依靠女人才能存活的笑声中,徐斌对天开了一枪,证明他们并不是好惹的。于是,土匪带着鄙夷的目光和满口的脏话让他们离开了。
小队经过每一个村子,或者每一个镇子,都被人洗劫过了。有些地方活死人可以挤满整个街道,他们没有能力和弹药清理一座有一座的村庄,在不知道是否还有物资的社区医院或急救站中寻找药品。
8月22日,徐斌非常清晰的记得这天。他们在经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终于天空中的浓雾突然散去了。阳光直射在身上的感觉真好,徐斌没有太多时间享受阳光的滋润。他从兜里拿出呼叫器,按照特定的波段进行呼叫,“徐斌呼叫陈飞,听到请回答。”
呼叫器上的信号显示波频接收正常。刚开始,呼叫器中并没有人回应他,徐斌不知道阳光灿烂的日子什么时间会结束,他每走上几步,就要按下呼叫器,“徐斌呼叫陈飞,听到请回答。”呼叫器的电量只剩下一格,一旦电量耗尽,他们将和13号避难所彻底失去联系。
当天下午,在徐斌拖着疲倦的身体和几乎丢掉希望的时候,呼叫器响了,高亢洪亮的声音充满了惊喜,“陈飞收到。天啊!徐斌!你们还活着!”
磨灭的希望之光在那一瞬间突然从心底燃了起来,徐斌愣了几秒,嘴唇上上下下的开开合合,激动地心情让他半响才说出话来,“陈飞,我们最近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你知道吗,首都已经沦陷成活死人的聚集地了,而且我们还遭到了伏击,李杰死了。你还记得他吗?”
“记得。”
时日不长,陈飞的声音却在徐斌的耳中感到陌生,他拿着呼叫器,靠在一颗树上,伤口又开始疼了,身上的冷汗止不住的流淌,他强忍痛楚,继续说:“在烈焰审判的那晚,因为他我才和黎雅离去。现在他死了,指控黎雅说谎的言辞也就没了,城市里又到处都是活死人,我想带着黎雅,还有几名幸存者去13号避难所寻求避难。”
呼叫器那头沉默了,徐斌认为这种回应方式实际上就代表着拒绝,可是他别无方法,求生的本能让他放弃了尊严,“陈飞,你还记得我们在首都机场并肩作战的时候吗?我恳请你帮助我,告诉我们避难所的位置。”
“兄弟,”陈飞的语气明显变得低沉,“我这也有许多人死了,现在总督决定封闭13号避难所。任何人不得进出,我不确定……”
“凯茜姐姐呢?”黎雅站在徐斌的旁边,踮起脚尖对着呼叫器大叫,“她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陈飞顿了顿,想了一下才说,“她没受伤,可情绪不太好,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您能去求求她吗?”黎雅说,“红眼叔叔受伤了,他需要帮助。求求你,帮帮他吧。”
徐斌怔了一下,赶忙捂住呼叫器的话筒。与此同时,陈飞听到了徐斌状况不太好时,决定帮他,“我有几天没见到凯茜了,我这就去找她,如果她不见我。我就去找总督,要是总督也不帮你,我就只好威胁他了。”
“听着,陈飞。”徐斌义正言辞的说,“我们是警察,切不可做出鲁莽之事。如果总督有所顾忌,请你恳求他收留黎雅。黎雅没有受伤,也没有得病。”
陈飞决定帮助徐斌,“只要我得到任何消息,我都会跟你联系。”之后陈飞告诉了徐斌避难所的大概位置,并暗示他,“你只是碰巧找到的,没有人告诉过你。”“谢谢你,兄弟。”后来,他和陈飞中断了通话,呼叫器的电量已经不足在让他们叙旧和感谢了。于是,徐斌用太阳的光线和方位,开始重新规划路线,预计按照当前的前进速度,走到避难所门口,用不了几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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