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振甫忍住笑,仍站在原地,连拖鞋都顾上换便迫不及待地说:“今儿这事儿得楼下说,得让我嫂子为我也高兴高兴!那元青花大罐现如今已归了我黄振甫啦!(孙凤娇惊讶地转看丈夫:岳贤也现出一脸奇怪的神情)我也是下了血本啦,四百九十八万!同志们!而且还几乎出了两条人命呀?同志们!过钱当天,大呆他老婆先咯儿的一声死了过去!等我把大罐抱回家,我老婆又咯儿的一声差点儿死过去……”好容易止住笑,继续不无自负地说:“倒不是我多么有魄力,宝哥!嫂子!买之前,我托人弄戗把咱们北京的好几大拍卖公司的鉴定大师都请岀来好好咨询了一下,当然,也请大师们好好撮了一顿,大师们一致认为,三年之后,此罐的价格不应少于千万!宝哥!这些鉴定大师真都太牛掰了!早跟他们认识好了,早认识,哥们儿只需一万块就把这元青花大罐拿下了……”
孙凤娇突然厌恶地将黄振甫的话打断:“行了吧,振甫!你既然认识那么多鉴定大师了,以后也就别再拉岳贤上这儿上那儿帮你买东西了!再有,我们一家人正乐和呢,没工夫听你这些!”
“对,请吧,我帮你开门去!”孙凤霞更为不客气,说着已过去将单元门打开。
黄振甫面现尴尬地去看岳贤,孙凤娇略显不安地也转看丈夫。岳贤只是下意识瞥一眼一脸莫明其妙的儿子,之后一言未发,面色难看地转身向旋转楼梯走去……
当晚,孙凤娇又失眠地在床上辗转反侧起来,躺在一旁的丈夫突然也翻了个身。孙凤娇立即起身把脸很近地凑上去看:岳贤大睁双眼地回视过来。孙凤娇撒娇地用额头去顶丈夫的额头,同时柔声地说:“嗔着我今天对黄振甫太不客气了,是吗?”
岳贤没有回答,将头错开,仍痴痴地去看妻子。孙凤娇误解了,马上自责地垂下目光:“对不起,明天一早儿起来,我马上就给黄振甫打电话赔不是。别再生气了行吗?亲爱的!”乞求地又抬起目光。
岳贤越发痴情地看着妻子,稍许才喃喃地说:“我没生气,亲爱的!你只是比我早张嘴了一秒钟,不然我也把他轰出去了!”突然把妻子拉入怀中,两人热吻了起来。
岳贤突然又起身,并伸手去拉妻子:“来,亲爱的!小点儿声,别把大姐弄醒了。”
“你想怎么?!”孙凤娇猜测地瞪大眼睛。
“到阁楼上去!”岳贤语气坚定地回答。
孙凤娇误会得口气都严肃起来:“那大姐肯定会被咱们弄醒的!”
岳贤这才恍然,马上笑了出来:“不会的,亲爱的!既然我俩都不想睡,那就从今天开始吧。来吧,亲爱的!”
孙凤娇立即恍然地也笑了,之后透着兴奋地与丈夫牵着手走出卧室。他们没有打开客厅的灯,而是摸着黑、踮着脚尖、小心地走过客厅,又走上旋梯,及至步入阁楼,岳贤才伸手将阁楼的顶灯打开。岳贤仍拉着妻子,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串钥匙,之后继续牵着妻子的手向阁楼深处走去,孙凤娇也越发透出亢奋地随丈夫来到老虎窗下。
老虎窗离地约一米,方方正正开在阁楼屋顶前坡的正当中,高和宽都是一米八,这就保证了整个阁楼的采光,不过岳贤最得意的是在老虎窗下用桑拿板做的一溜暗柜,暗柜既把坡形屋顶的斜角部分利用了起来,也让阁楼两边变得对称——因为中式起脊屋顶的后坡比前坡略短,也略高一些。暗柜平均分成五个,五个柜门上都装有暗锁,而锁眼又都隐藏在一块可移动的桑拿板后,所以,除非刻意介绍,外人一般看不出来,以为老虎窗下只是为了美观装了一溜护墙板。可见岳贤当初设计建这个阁楼,尤其是这一溜暗柜时,着实是动了一番脑筋的。
岳贤亢奋地又用力亲了妻子一下:“宝贝儿!帮哥把暗柜全部打开!”说着把一串钥匙递给妻子,之后迅速又返身走向书案。
孙凤娇明显生疏地找了半天才找到那块可以移动的桑拿板,岳贤拿着书案上的台灯又走回来时,孙凤娇才打开一个暗柜,岳贤窃笑着也不去催,直到孙凤娇将五个暗柜全部打开,他才亢奋地先假咳一下:“嗯!”之后将台灯一下打亮。“当当当当……”他亢奋地边唱边移动手中的台灯依次将一溜五个全部四敞大开的暗柜照了一遍。暗柜里琳琅满目的收藏品在骤然打亮的灯光映照下发出炫目的、带着些许神秘色彩的、五颜六色的宝光……最后,岳贤将台灯又高高举起,完全一副陶醉般的神态说:“好好看看吧,这可是你丈夫一生的心血啊!”
孙凤娇亢奋得眼睛直闪亮,丈夫的这些藏品以前全放在一个个硬纸箱里,再全塞满床底下、壁柜里。当有了这个阁楼,又修了这些暗柜后,丈夫才让她帮着把这些积满灰尘的纸箱搬上了阁楼,之后出于好奇心,她帮着丈夫开了一箱,进入眼帘的全是报纸包,之后丈夫每小心地打开一个报纸包,她才能见到一件旧盘子、旧碗,或者旧瓶子,没看几件她便兴趣索然地借故做别的事而离开了。之后,等丈夫将阁楼按自己的心愿全部布置好,亢奋地又邀她上阁楼去参观时,她还清楚地记得,丈夫当时激动得眼睛直闪亮。但她仍丝毫没有看的**,只是毫无兴趣地说:“你自己都收好、锁好就行了,我就不必看了。”
“喂!站那儿发什么呆呀?莫不是让你哥的收藏震傻啦?!”
孙凤娇结束遐想,一个好看极了的笑容随之出现在她的脸上:“NO!只是确实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你确实称得上收藏模范啦,亲爱的!但让我看还不是瞎看,你就告诉我哪件是元青花就成啦!”
岳贤噗地一下笑了出来。孙凤娇立即也笑了:“跟自己丈夫,就不必假模假式地掩饰什么了吧?”
“对,亲爱的,掩饰就见外啦!”岳贤说罢越发笑起来。
孙凤娇开心至极地也笑起来,之后又往暗柜里转看稍许,才将笑忍住,有些奇怪地说:“亲爱的!现在看你的这些收藏和当初看,感觉还真有些两样!我已经找到原因了,当初实在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不过自打大呆那件大罐被鉴定真是元青花,而且居然那么值钱以后……”
岳贤马上抢着说:“再说?!再说我可躺地上啦!”
孙凤娇又笑起来:“我重提大呆那件元青花大罐,不过是……”
岳贤突然真躺到地板上:“再说?!我可吐沫儿啦!”
孙凤娇不再说,笑弯了腰,岳贤也笑起来,夫妻俩边笑边透着情投意合地还看一眼对方,直到笑了个淋漓尽致。
岳贤终于首先忍住笑,向妻子伸出一只手:“劳驾,得拉哥一把了,亲爱的!元青花咱家确实也有,我会拿给你看,但不是现在。嗯!”被妻子拉起后岳贤有意又很响地清一下嗓子,以让自己完全正色起来,也为让对方认真听自己说:“你哥从十几岁就开始搞收藏了,收藏的都是难得的好东西,可惜,你过去从不感兴趣。”
孙凤娇也忍住了笑,但马上又撒娇般地嘟起嘴说:“人家现在已经有兴趣啦,哥!而且人家早就对珠宝、木器有兴趣啦!”
岳贤又笑出来,但马上又忍住:“岳贤的太太,光对珠宝、木器有兴趣可不够呀!对瓷器、玉器、杂项,总之,你哥有的,你不光都要有兴趣,还得都懂!起码得知道这些宝贝的真正价值!别皱眉头,亲爱的!你哥已经想好办法了,你很快就能掌握咱家每件宝贝的真正价值!从现在开始,你哥每晚讲一两件宝贝!来吧!把那件红色锦缎做的“百宝箱”拿出来,咱们就从你最有兴趣的珠宝开讲!快呀!”
孙凤娇顺从地,也是小心翼翼地从错落有致的众多宝物中取岀那只小巧的,用带金花的红绸子与硬纸板做成的“百宝箱”。岳贤又马上用台灯照着指挥:“就放书案上吧,亲爱的!”
岳贤把台灯也放回书案,坐下,先拉开书案的抽屉,有条不紊地拿出一枝碳素笔、一本笔记本、一把剪刀、一轴黑棉线和一摞不干胶标签,看来他事先都已做好了准备:“我们顺便把讲过的每件东西就贴上标签,再做个记录。这活儿由你来做,亲爱的!来吧,坐我对面!”当妻子顺从地坐到他对面并正色地看过来时,他突然不自在地目光躲闪一下马上又站起来:“对了,还得把家伙什儿都拿出来,这是看珠宝的规矩!”说着走向立在墙边的一对红木多宝槅,拉开抽屉和柜门,分别又拿出带灯的高倍放大镜和一个文物商店专门看贵重品必需的那种衬着黑绒的托盘,之后才又坐回原位,刚才的不自在已经消失,他冲妻子又很有意味地一笑说:“现在可以开始了!”
岳贤刚才一闪即逝的不自在没能逃过孙凤娇的眼睛,孙凤娇明显感觉到了,并受到传染般马上不自在地也强颜一笑,说:“稍等,亲爱的!我去沏壶普洱。”不等丈夫表态已转身快步向楼下走去。
岳贤有所觉察地目送走妻子,表情一下黯然,之后喟叹有声地拿过笔记本和碳素笔……
孙凤霞被吵醒了,是被一阵哭泣声吵醒的。她刚开始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很快发现不是,她欠起头去看身旁的岳跃,冬夜清冽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刚好照到红木罗汉床镶大理石的床帷子上,使她清楚地看到岳跃头顶着床帷子很甜很安静地睡着的同时,一下也判断出哭泣声来自微启的门外,而且还可以肯定哭泣的是自己的妹妹!一种不祥的神情马上爬上孙凤霞的脸庞,她毫不迟疑地撩开被子。为了慎重起见,孙凤霞穿好睡衣,又将微启的卧室门先开大一些,之后探岀头倾听,马上发现有灯光从隔壁餐厅透出来,而哭声也来自那里!孙凤霞不再犹豫,大惊失色地立即推开卧室门径直走向餐厅。
果然是孙凤娇趴在餐桌上哭,因强忍着不使自己哭声过大而浑身剧烈颤抖着。
孙凤霞抢步上前立即也带出了哭声说:“大晚上不睡,又怎么啦?!说话呀?!”她爱惜地去拉妹妹。
“岳贤他、他开始跟我交代后事啦,姐!”孙凤娇说罢又泣不成声了。
孙凤霞一把把妹妹拉进自己怀里,同时哞的一声比妹妹哭得还伤心欲绝起来。这比任何劝慰都管用,孙凤娇马上不再哭泣,而且赶忙还得去劝慰姐姐。孙凤霞的哭来得快,走得也快,一旁的电水壶刚好也开了,于是孙凤霞抢着帮妹妹去沏茶。之后孙凤霞转身又跑出餐厅,弄得孙凤娇一阵纳闷地拿着茶水跟出餐厅去看,孙凤霞很快又从卧室跑岀来,原来她去拿化妆用的粉底霜。孙凤霞用粉扑在妹妹眼睛处连扑几下,又仔细地用手去修饰,孙凤娇顺从地仰起脸,仿佛一下变成了个小女孩儿……
阁楼上,岳贤脸色黯然地偏着头失神地看着楼梯口,显然他刚才听到了楼下的哭声。稍许,他喟叹地转过头把目光又投到已拉开的“百宝箱”上,一片绿色立即扑面而来,百宝箱三个抽屉里放的全是翠件,一对翠水滴耳坠、两只翠戒指、一根通绿的翠手镯,还有一件如意形老翠簪,不过翠簪已用黄金巧妙地改镶成式样新潮的项圈。
岳贤脸上的黯然之情立即消失,代之一种似醉非醉般的神情,他小心翼翼地先在每件首饰上拴上一小段黑棉线,再把不干胶标签贴到棉线上,之后又依次拿起项圈、耳坠、戒指凑到台灯前认真观赏,忍不住在心里啧啧赞叹起来:“无论是种、水头、颜色都太好!太美!太难得啦!这翠簪改成项圈,简直绝了!……这对儿水滴耳坠儿,可真如同两滴春水啊!……这女戒颜色真阳!这才叫高艳绿!……这个男戒更甭提了,真正老坑、老种、最适合男人戴的菠菜绿!百分百岀自王爷府啊!”岳贤爱惜地又用放大镜认真去看那个百分百岀自王爷府的男戒,一阵喟叹后又伸手拿起那根通绿的手镯,先伸到台灯处认真地远观……突然传来脚步声,岳贤忙将镯子放到托盘里,之后回过头看去,孙凤娇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走上阁楼,丝毫看不岀刚刚哭过,她为丈夫和自己倒上茶:“喝茶吧!喝普洱用不着担心一会儿会睡不着觉!”之后立即在丈夫对面坐好,瞥一眼已被丈夫放到托盘里的翠首饰,眼睛马上又一亮:“你把标签都贴好啦?哥!”
“业!”岳贤伸手又将笔记本打开,“也登记在案了。你看一下,首饰1,就是这对翠水滴耳坠儿,这标签上也注着首饰1呢!后面的买进价,我注的是一千六,这是当初买时付出的真实的价格!买时日期我也记好了,是八七年。卖出价,我注的是八万,记住!这可是现在送拍卖会报的底价。若干年以后,这个价格只会再升!下面这几件也都如是!这么一来,你对这些东西的来龙去脉,关键是价值就都心中有数了吧?亲爱的!”
孙凤娇迅速去看记录本,边看边亢奋地用力点头:“有数了!哥!哎?哥!这枚男戒卖出价你写错了吧?是五万,不会是五十万吧?你八八年买入价写的可是七千。”
岳贤自负地笑了:“我没写错,就是五十万,五十万我都保守了,亲爱的!这就是古董!这就是收藏的魅力所在!你有工夫去月坛“七彩云南”看看就清楚了。“七彩云南”专门经营翡翠,你看看他们一件类似的新戒面儿标多少钱?咱们这个可是老坑、老种,不敢肯定说一定岀自宫廷、王府,但起码是大清朝哪位当大官儿的留下的无疑!老百姓谁玩儿得起这个?包括现在!”将戒指往手上一戴,炫耀地凑到台灯底下给妻子展示,忍不住自己先叫起好来:“我的妈哟!整个一块儿绿玻璃似的!记住喽,宝贝儿!现在唯一仿不了的就是这种老坑、老种、菠菜绿!”
孙凤娇故意嗫嚅起来:“哥!我那天看电视,电视上可说翡翠现在尽是做假的,咱们这些肯定都真吗?”孙凤娇把怀疑都写在脸上,抬眼审视丈夫。
岳贤坦然一笑:“放心,这些都真!翡翠断真假最简单,现在有仪器,一过便知真假!现在说说这根镯子吧,这根镯子特意留给你记呢!”说罢别有意味地一笑。
孙凤娇立刻也从心里笑出来,她亢奋地拿起笔做好记录准备:“哥!这镯子是咱俩结婚第三年时买的,也是你花钱最多买的翠!如果我没记错,你花了整两万!对吧?!说吧,这镯子能值几十万?!”
岳贤顿一下,马上又很有意味地笑了:“先不忙记,亲爱的!今天重点开讲的就是这根镯子!”他拿起翠镯子又凑到台灯下,啧啧赞叹起来:“真绿呀!几乎是通绿啦!这是我第二次到绵阳参加笔会时买的,买一开古玩店的业余画家的,其实,在前一年,我第一次去绵阳就跟这位业余画家认识了,而且我还买过他三块岀土的古玉……”突然冲妻子充满歉意地一笑:“那三块古玉我没拿回来,所以也没跟你说。”
孙凤娇敏感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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