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018-04-15 作者: 郑效农
第26章

“那就拿嘛!”二舅马上也把手伸向自己的腰间。二人同时全从腰里掏出一串钥匙,迟立又从床头柜里取出一只黑皮箱放到床铺上,皮箱上除了暗锁还锁着把明锁。看着迟立和二舅各自分别用自己身上的钥匙去开皮箱上的两把锁,岳贤忍不住窃笑起来。

锁打开后,二舅坐到床铺上从皮箱里又拿出一只带拉锁的小皮包,格外小心地去拉拉锁,迟立忙造作地上前伸出手去护着:“慢着!慢着!”

岳贤想当然地笑了出来,之后坐到对面的床铺上,不屑地故意把目光投向别处。直到传来二舅激动的叫声,才把目光收回来。

二舅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了:“上眼吧,大外甥!”

岳贤仍不屑地投过目光,突然急剧地眨动几下眼睛:床上竟绿幽幽一片!有一只扳指儿、一件马凳、一对水滴耳坠儿和一对镯子,件件为老坑、玻璃种!颜色也好,绿都很阳,尤其是那对水滴耳坠儿和那件马凳,属于满绿了!岳贤的心脏咚咚地跳动有声起来,同时在心里反问自己:“你没看错吧?……没有!绝对没有!件件都是难得的老坑老种!地子、水头儿也都好!都够上玻璃种了!绿也满!色也艳!妈的,岳贤、岳大宝!别让你的心脏这么蹦行吗?!对,吸口大气……对了!你可得沉住了气,绝不能让他们看出来呀!不然就没法儿逮漏儿啦……不妙,看样子他们好像明白抓着了好货。不管那套,先给他们来一板儿砖再说!”

二舅得意地笑出声来了:“咋没声儿啦?大外甥!这次件件全是宝吧?!”

迟立更是笑出了哈喇子,忙用手去擦,之后继续咧着大嘴只管傻笑。

岳贤讥讽地冷笑起来:“哼!别说,这马来玉确实很像翡翠!不错!戴着玩儿玩儿挺好,朋友结婚当贺礼送也不错!既经济实惠又挺好看。这一堆!你们准备要多少钱?迟大哥!”

迟立一下惊呆了,扭头去看岳贤二舅,二舅则低头不睬地只管去将一件件翠件小心地用棉纸重新包起来。

岳贤沉不住气了,但仍用玩笑的口吻说:“二舅!您就说价儿吧,回头我自己包!说吧,二舅!都亲戚里道儿的,最好别要谎,来口实价!合适我就接过来,正好儿最近有个发小儿街坊结婚,送这个比送他们床单儿、被罩儿新颖……”

二舅讥讽地一笑:“一直以为你收老瓷、老家具,肯定也懂翠,看来你是真不懂!行了,你还是买床单儿、被罩儿送人吧,大外甥!”又去包翠件。

岳贤不死心地又一笑:“开口价儿让咱听听总行吧?二舅!”

二舅这次倒很爽快:“那有啥可不行的?”说着先瞥一眼迟立,再一伸手:“全要,就掏五万块吧!”

迟立立即赞许地边用力点头边去审视岳贤。岳贤装出笑喷了,之后原地转个圈儿:“二舅!门呢?岀去的门在哪儿呢?!”

迟立愠怒地马上又去看岳贤二舅。二舅只当没听见,得意地边哼起小曲儿边又去包翠件:“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迟立马上讥讽地斜睨着岳贤也跟着唱起来:“精美的石头会唱歌……”

岳贤突然格外高亢地用美声男高音接着唱起来:“它能给勇敢者以智慧,又能给懦弱者以力量!……”

岳贤冷不丁高亢地一唱,还真把迟立和二舅一下镇住了,两人不知所措地一起去看岳贤,岳贤这才停止唱歌:“二舅!您胆儿真够大的!就算这都是真的……”

二舅不愧是见过世面的,马上就又找回了主见:“这些本来就都是真的,大外甥!来北京前我们已经去保定文物收购点儿鉴定过了,咱村儿老刘树家三女婿就是保定文物收购点儿的,大外甥!只是他们想搂我们的薄儿,我俩当然不能卖!”

岳贤在心里先发出一声慨叹:“日本船——满丸(完)!不,不行,这东西太好了!这么好的东西绝不能轻易放过!再说五万的要价并不算瞎要!”

“算我眼拙,二舅!可也值不了五万吧?知道五万块是什么概念吗?二位!我帮一朋友在琉璃厂买过一处带产权的门脸儿房,那才四万八!先付了四万,全十块一捆儿,都得码这么一大堆了!”岳贤边用手比划边斜眼观察迟立和二舅的反应。

迟立果然被惊住了,下意识地又去看岳贤二舅。二舅透着见过世面地一笑:“五万是要价儿,真要可以商量……”

岳贤看到希望,眼睛马上一亮:“那您就报个实价儿,二舅!合理,您外甥肯定要!”

二舅倒也干脆:“三万五!这是俺和迟立事先商量好了的,谁要,都得这个价!行,就好好儿看货,大外甥!不行,俺还包起来!”

迟立亦坚决地用力点头。岳贤仿佛听到自己心脏咚咚咚咚的跳动声,他掩饰不住贪婪地走过去,先在床上坐稳身子再挨个拿起翠件观看起来,忍不住暗自又叫起好儿来:“哎哟!这马凳真绿绝伦了!这才真叫一口气儿呢!拥有这么好的翠件,真可以可着琉璃厂横着膀子走啦!说起来三万五可没多要,但那也得接着往下砍!能往下砍点儿,是点儿!”

岳贤突然放下翠件,正色至极地先嗽一下嗓子:“二舅!迟大哥!都亲戚里道儿,我也铆足劲给个痛快的,两万八!两位一起发!多吉利!行,我立马回去筹钱,不行,二位另找别人……”

迟立沉不住气地去看二舅,二舅立即扯过枕巾往自己手上一盖,迟立马上过去把一只手伸到枕巾底下,两个人像在牲畜市场买驴般地掐开了手指头。

岳贤马上后悔起来:“坏了,给高了!这俩生虎子除了我,还哪儿找别的买家去?!该死!该给一万八了,不行再一点儿一点儿往上长呀!他俩在北京两眼一满儿黑,我着哪门子急呢?咳……”

二舅停止与迟立掐手指头,又稳稳地转对岳贤:“我俩也懒得找别人了,便宜也没便宜外人,对吧?迟立!(迟立用力点头)这么着吧,你拿三万!东西就归你了!”

岳贤一下又站起身坚决地摇起头来:“算了,算了,二位还是找别人吧!说实在的,两万八我都多给了!我其实真看上的就那对儿耳坠儿,为送女朋友!算了,不说了,买卖不成,咱们照样儿还都是好亲戚,把东西收好,咱们走!我请二位吃褡裢火烧去!”

讲述被孙凤娇打断。孙凤娇眼神里充满了爱意:“等于最后你只买了那对儿翠水滴耳坠儿。”

“咱们那对儿翠水滴耳坠儿比我二舅拿来的那对儿翠水滴耳坠儿差远了!翠就怕比……算了,别提了!”岳贤又愤然慨叹一声,“咳!结果是什么也没买成,他们不分着卖!我也绝没有分着买的道理!分明是一块儿好料做出来的一瓤货(由一块料做成的数件首饰),件件都那么好啊……”岳贤痛苦地合上眼,忍不住又长吁短叹起来。

“算了,亲爱的!不就是几件翠首饰嘛!”孙凤娇马上豁达大度地去宽慰丈夫。

岳贤痛心疾首地一下又将眼睛睁开:“告诉你,买走这拨儿翠的人,光用那个马凳就换了辆大奔!”

孙凤娇一下又惊呆了!

岳贤越发痛不欲生起来:“知道吗?后来在饭桌上我二舅又让了一千给我,我怕谈崩了只好先同意了,而且说好了,明天中午之前我把两万九千块送去,东西就归我了。第二天,钱我也从银行取出来了,而且不到十点就拉着妈赶到了旅馆,还算计着让妈发句话再少付点儿呢,结果连旅馆都没进,我就知道彻底前功尽弃,全白忙活了……”

孙凤娇急切地抢过话:“怎么回事?你不会有特异功能吧?岳大宝!怎么连旅馆都没进就知道全白忙活了呢?!”

岳贤仍一脸悻然地苦起脸:“我没有特异功能,我带着妈赶到旅馆时,两个我认识的在琉璃厂海王村开店的小伙子正兴冲冲从旅馆走出来。明白了吧?!我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感觉要出岔儿!等我飞跑进旅馆,果真出岔儿了!那俩小伙子就早我一步,而且不多不少整三万买走了那拨儿高翠!”

孙凤娇不满地皱起眉头:“你二舅不答应给你、给你留到第二天中午之前嘛!”

“而且还说好了,两万九!咳!本该属于我的财,竟被两个我都懒得搭理的小屁孩儿轻而易举就戗走了……”岳贤愤懑地说罢,又苦笑着陷入回忆中……

岳贤丢下母亲独自惊慌失措地跑进旅店,又急切地敲开二舅和迟立住的房间的门,仍心存一丝侥幸地冲进去,马上把装着现金的军用书包摘下来示意给二舅和迟立:“过钱吧!二舅!迟立!钱我全带来啦!”

二舅马上尴尬地笑了:“咋?你当真要呀?!这话怎么说的?我俩都以为你不能当真要呢!”说着下意识去看迟立,迟立同样尴尬地笑着去抓头皮。

岳贤的面孔一下充血了,他知道自己的猜测真的变成了现实,但他仍努力压制住顶到嗓子眼儿的怒火,急切地去拉二舅:“我知道你们刚卖了,先废话少说,赶快去追!还追得回来!”

二舅马上挣扎着后退,迟立立即也倚靠到床上去,自知理亏地用张旧报纸挡着脸假装看起来。

岳贤再也压不住火地怒吼起来:“那你们这可就是耍我啦?!这叫什么亲戚呀?!”

闻声赶来的岳母急切地推门走进来,立即去制止儿子:“大宝!大宝!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呀?!”

二舅意外地先一愣,马上把姐姐当成救命稻草,迎上去拉住姐姐:“姐!还说等大宝到了,一起家去呢!谁想到这混小子来了就一通乱吼乱叫。对了,姐!还能认出来吗?这是迟立!”

假装在看报的迟立赶忙站起身,略显尴尬地只管傻笑。

“别说,和他爸爸五更还真有点儿像!”

“对了,姐!您说!迟立跟大宝该怎么论?!”

岳贤看出来母亲和二舅明显都想借打岔把事情岔过去,于是强压怒火地抢过话:“行啦!甭找辙打岔!这刚十点!钱我也按昨天说好的带来了!拿东西来吧!”

二舅又尴尬地笑了:“已经卖了,让我怎么拿?下次吧,等下次再有好东西我一准儿就给你……”

“甭下次!马上追去!他们走不远,想追就能追上!”岳贤急切地上去又去拉二舅,二舅再次苦笑着挣巴:“谁知道你真要呢?这次知道了,下次保证只给你一个!行了吧?!”

岳母也息事宁人地去拉儿子:“大宝!你二舅既然说了,等下次再有,一准儿给我们留着,这次就算了吧?!”

“凭什么呀?我就要昨天看好、也说好卖给我的那几件!”岳贤强压住怒火,将书包又往二舅怀里送:“昨儿说好的,两万九!一分不差全带来了!”

二舅忙躲闪开:“留着下次给我!喝水!喝水!”端起一杯茶先递给姐姐:“正好儿刚沏上,我俩都没动!喝水,姐!”马上又端上另一杯递给岳贤,又充满歉意地一笑:“你也喝水,大外甥!消消气儿,今儿中午二舅在便宜坊请你们娘儿俩吃焖炉烤鸭……”

“就是说你俩肯定都不去追了,对吧?!”岳贤压着火地又瞥一眼迟立,迟立赶忙去看二舅。

二舅马上讪笑地说:“不说好了下次嘛!”

话音一落,岳贤狂怒地已将手中的茶杯用力摔到地上,之后独自转身而去……

岳贤的讲述被打断,孙凤娇同情地笑着递过茶缸。岳贤没有去接茶缸,接着耿耿于怀地说下去:“这拨儿翠后来轰动了整个琉璃厂!不,是整个古玩行!那俩小子除了用马凳换了辆开了不到一年的大奔外,剩下的扳指儿、耳坠儿和那对儿翠镯子又都卖给了一台湾人,据说又卖了六十多万!你说,亲爱的!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要是开着大奔,腰里还趁六十多万是什么概念?!当时咱俩正谈婚论嫁,如果那拨儿翠我买成了,那咱俩会是什么状态呢?!你说,我还能与我二舅来往吗?他差不点儿害死我!包括咱俩的事儿,悬一悬也叫他给弄吹了!”孙凤娇明显显出关注的神情,岳贤则完全没有注意到,只管由着自己性儿地说下去:“真的!为此我吃了小半年的中药!体重生生下降了二十八斤!从听到那马凳换了大奔起,我这心里、胃里,包括脑袋里就跟都灌了铅似的,而且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了,对任何事儿都没了兴趣了,你现在明白咱俩当初热恋好好儿的,我为什么会突然提出把关系先放一放了吧?我真的连对生活都失去了兴趣!他哪儿还是我二舅?简直就是来索我命的小鬼儿!幸亏我们家跟个有名的中医世家是世交,连汤药带针灸一齐全上了,要不我可能就此一蹶不振了呢!咳……”

孙凤娇先惊呆了,稍许痛苦地一个接一个地打起嗝儿来……岳贤到这会儿还没醒悟,只是解嘲地一笑:“别价,亲爱的!早已经俱往矣了!我都没事了,你也快喝口水压压吧!”说着将茶缸子递过去,但已经晚了,孙凤娇愤懑地推开茶缸子,突然起身仍打着嗝儿地快步离去。至此岳贤才愣住了。

孙凤娇一下楼便一头冲进卫生间,她不想让姐姐看到她哭了。她哭得很伤心,为了不让声音传出去,她打开洗手池的水龙头假装洗脸,泪眼婆娑中,她从镶在洗手池上方墙上的镜子里仿佛又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没结婚前,她一直梳着两条漆黑的大辫子,孙凤娇的思绪跟着一下也跳到了过去,那一天……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