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辆面的在路边停下，岳贤用军用书包提着才买的洗手盆亢奋地走下车。Www.Pinwenba.Com 吧大青花饭馆儿外又聚了几个行人，人们一脸纳闷儿地又在研究写着大青花仨字的牌匾。岳贤这次没有驻步，而是一脸亢奋地匆匆走进饭馆儿。

叫麻秆儿的伙计穿着一双黑胶皮水靴正用墩布在墩地，马上含笑审视岳贤：“您先请坐，岳老师！老板在呢，不过刚有个客人进去，用我给您叫去吗？”

岳贤求之不得地赶忙摆下手：“不用，兄弟！受累先去把梯子给我搬来！”

麻秆儿又审视一下岳贤手中小心拎着的鼓鼓的军用书包，才答应着走去，岳贤急切地把书包往脖子上一挂，之后贪婪地去看重又挂到墙上去的那只大明永乐荷叶边青花鳜鱼水草纹盘子。“咚咚咚咚……”岳贤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脏夸张得都跳出声来了。

麻秆儿很快手拿可以折叠的铝梯子走来，并殷勤地为岳贤立好，岳贤急切地爬了上去，他贪婪地先看了那只永乐青花盘子稍许，下意识地深吸口气才伸出双手稳稳地把盘子摘下。麻秆儿透着有眼力见儿地伸岀手，岳贤明显犹豫了一下，但没把盘子交给麻秆儿，而是从挂在胸前的军用书包里拿出洗手盆递与麻秆儿，之后岳贤的手明显颤抖地先摘下青花盘后面的挂钩，再把青花盘放进军用书包。就在青花盘子被放进军用书包的瞬间，岳贤控制不住，亢奋地笑了。

麻秆儿很有眼力见儿，先从岳贤手里要过去挂钩，在洗手盆后面固定好再交还给岳贤，岳贤努力抑制着亢奋的笑容，之后又努力控制着由于激动而有些发颤的双手，把洗手盆儿稳稳地挂到墙上空出的位置上，这才如释重负般出了口长气。他马上又灿烂地笑了，为了不让麻秆儿看见他的笑容，他仰起头，在梯子上小憩稍许，直到把笑容彻底忍回去，才用手扶着挂在胸前的军用书包，小心地从梯子上下来，突然，他从余光中发现除了麻秆儿的黑胶皮水靴外又多出了一双皮鞋和一双圆口布鞋。岳贤下意识回下头，马上吓了一激灵，唐海和万宝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俩人明显同时正在仔细观看刚挂上去的那个洗手盆儿。

岳贤这一惊非同小可，在下最后一阶梯子时脚下突然打滑差点儿出溜下来。唐海反应迅速，忙伸手将岳贤扶住，一旁的万宝祥则哧地笑出来：“少见啊？大书法家！敢情您给设计的？我说的呢！”

岳贤明显在变颜变色：“不、不是我，这是唐老板的杰、杰作！确实少见，万哥！最近没去琉璃厂吗？”

万宝祥特意又看一眼没话找话的岳贤马上炫耀地说：“去，哪能不去？！我去琉璃厂主要是跟琉璃厂第一大户老姚和专卖鼻烟壶，号称鼻烟壶大王的大赵儿盘道（自诩以有别于普通人的闲聊、侃大山）去。”突然一笑转对唐海：“一提大赵儿，唐老板就一肚子火，对吧？算了吧，唐老板，要我说大赵儿没把他老店那两间小平房倒给你是救了你了，琉璃厂已经都明确了：老房虽然准许推倒重建，但绝不允许起二层！不起二层，那么小的地方您也开不了饭馆儿……”

唐海仍耿耿于怀地说：“我卖冷饮、烟卷儿够大了吧？赔本儿赚吆喝，我乐意！”

万宝祥笑了：“不提这段儿了，这页已经彻底翻过去了！行，唐老板这设计够水平！”

唐海这才也笑了：“万宝祥说够水平，那我真是荣幸之至啦！您再看看，岳老师觉得别全挂盘子，让它有点儿变化好！这不，中间改挂了个洗手盆儿……”

岳贤立即纠正：“唐爷！洗手盆儿在别处叫洗手盆儿，到您这儿就该叫聚宝盆啦！”

唐海马上开心地笑了起来，他显然对这只“聚宝盆”本身也非常满意：“借你吉言！不过兄弟，我可得给钱！不然我不落忍，另外您那“百花不露地”的盘子我放办公室了，您想着拿走……”

“哎，好。再有，您甭不落忍，唐爷！就算您用盘子跟我换的就完了！怎么？万哥！要走啊？！”岳贤极力想把话题岔开又转对万宝祥。但万宝祥并没有走的意思，而是后退一步，继续打量挂在众多青花盘子中间的洗手盆。唐海突然又想起来问岳贤：“对了，岳爷！还得请教，这聚宝盆什么年份啊？回头有人问，我别露怯。”

万宝祥马上也转看岳贤，岳贤心绪不宁地一笑：“清中早期吧。您要想知道更细些，就问万哥，万哥才真是好眼睛！”

“对，万哥给定定！”唐海又客气地转对万宝祥。

万宝祥突然很有意味地笑了：“我跟岳老师看法一样，清中早期的！也可能有人认为是咸丰仿，我看不是！咸丰仿，胎没这么厚实！确切地说还应该是雍正前后的东西！”

“万哥确实火眼金睛！”岳贤一边敷衍地捧场一边想着如何才能赶快脱身。

唐海如释重负地出口长气：“好啊，那我就踏实点儿了，没让岳老师太吃亏！我那荷叶边青花鳜鱼水草纹盘子也是清三代，确切说应该也是雍正的东西！”

“青花鳜鱼水草纹的盘子可也有永宣的！”

万宝祥明显在玩笑，但岳贤还是被吓了一激灵，他马上不失圆滑地说：“万哥真说着了，还真是永宣的！唐爷！我可把您的永宣盘子换走啦！”

“不没换外人手里吗？”唐海大度地说着抬手去看手表，“走吧，六点了，这儿离老莫近！今儿咱们换换口儿，西餐了！”

岳贤马上如释重负地笑了，假装有事地抬手看一下手表：“抱歉！今儿我实在有事，陪不了二位哥哥了，二位哥哥……”

万宝祥透着亢奋地抢过话：“我今儿也得告假，老唐！实不相瞒，老爷子还在丰盛医院扎着针灸等我接他家走呢。明儿吧，明儿一早儿我保证就过来喝茶来。”他突然又莫名其妙地笑出来，之后掩饰地抬手看一下手表：“那什么，还有点儿时间，我今儿就教二位一个鉴定雍正盘子最简单实用的招儿吧！”

“真不容易，跟万老师认识得有十年了，万老师终于决定教给咱们一招儿啦！”唐海马上讥讽地说，说时完全不避讳地用手碰一下岳贤，岳贤也是一副深感意外的神情。

万宝祥很有意味地又一笑：“那就听好了，二位！简单至极，只要用四个手指抠着盘子的底足，能把盘子稳稳吊起来的，就是雍正的！好了，回见二位！”刚想转身走，被唐海一把拉住。“万老师！能再耽误您两分钟时间，给我们当面演试一下行吗？！那您才真叫诲人不倦了！”唐海调侃地说完又毫不避讳地冲岳贤挤眼一笑。岳贤只得敷衍地一笑，心里则在紧着念佛：“阿弥陀佛！叫姓万的赶快走吧！之后我也好赶快走啊！阿弥陀佛！”

佛祖令岳贤太失望了，万宝祥没有走。“一点儿问题没有！保证不是诓招儿！”万宝祥说着转过身只瞄一下，便伸手从墙上摘下两只盘子往一旁的餐桌上一放：“二位！你俩都上眼，这‘喜鹊登梅’是嘉庆的，这‘一把莲’是雍正的，没错儿吧？”

岳贤恨不得万宝祥试了快走，自己也就脱身了，于是马上叫好儿：“万老师真是好眼力！”

唐海立即把两个盘子后面的挂钩卸下来，再示意地一伸手：“您请，摔碎算我的。”

万宝祥一笑：“别，摔碎可惜了儿的，唐爷最好护着点儿来！”

唐海笑着过去伸出双手。万宝祥这才立即用四个指头先抠住嘉庆的“喜鹊登梅”盘子，往起就提，“喜鹊登梅”盘子先被提起，但马上往侧面一翻便从万宝祥的手上滑落：唐海一阵手忙脚乱，刚墩的地本来就滑，唐海穿的皮鞋又是皮底，所以险些滑倒，所幸盘子被他接到了手里。

“实在是把家里的青花盘子全拿来了！而且后天就正式开张……”唐海忙解嘲地说。

万宝祥坏笑着马上又拿起那只雍正盘子，这次也不打招呼便用四个手指随便往盘子底足里口一抠，马上往上就提……唐海还来不及放下“喜鹊登梅”的盘子，下意识地又赶忙去护这只雍正“一把莲”的盘子。但这次，“一把莲”盘子稳稳地被万宝祥吊在了手上，万宝祥炫耀地马上笑了：“如何？咱家所言果然不谬吧？！唐老板！若还不信服，咱家可以再挑件雍正盘子为您演示！”

“我看可以不必了！”岳贤转看颇有些狼狈的唐海抢着回答。

“NO！不就是块儿盘子吗？！”唐海的好胜心明显被挑逗起来，“摔了，顶多奔趟琉璃厂的事儿！您也不用现从墙上挑了，这儿现成还有一件我们哥儿俩都认可是雍正的盘子！您再要能用手指头吊起来，那才说明问题！”说罢唐海马上不容置疑地转对岳贤：“给他，岳爷！”

“算了吧，万一摔了我可心疼……”

“摔一赔十！”万宝祥马上说。

“甭心疼，兄弟！到时他赖账，我补偿你！你不喜欢我办公室那红木大地屏吗？到时归你！”唐海不容置疑地又冲岳贤用力摆头示意。万宝祥讥讽地笑着也把手伸向岳贤。

“日本船——满丸（完）！”岳贤浑身一阵燥热，无奈地只得把两只手伸进仍挂在脖子上的军用书包里，一双手突然像灌了铅似的，但已别无他法，只能顺从。岳贤在把盘子从书包拿出的瞬间，仿佛肋条骨被生生抽去一根似的让他感到一阵痛彻心扉。在把盘子递到万宝祥手里的一瞬间，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垂死挣扎，总之岳贤突然用自己的手指暗示地在万宝祥的手上抠了一下。

万宝祥马上斜睨着岳贤，犯坏地扬起拿盘子的手，虚张声势地说：“怎么回事？好像什么东西咬了我一下？！”

岳贤马上尴尬地满脸通红，如果地上有缝儿，他真会一头钻进去。好在唐海全然没有理会，光急着想看万宝祥怎么用四个手指再把盘子吊起来：“怎么着？万爷！是不是您手指头突然有点儿不得劲儿呀？！”唐海急切地催促正急剧思忖，看手中盘子的万宝祥。

万宝祥突然抬起头很有意味地先斜觑一下岳贤，马上又讥讽地笑起来：“别催，唐爷！那也得先确定这盘子大概的年代呀？！”他又斜觑着岳贤油滑地一笑：“已经看得不大离儿了，现在接着为二位演示，这就叫小药儿治大病！”说着便用四个手指抠住盘子底足里口：“这次都看仔细啦！这只手不能扶，只用这只手的四个指头抠着往起这么一提，能挂住的肯定就是雍正的！”说着往起就提。

“小心，老万！”岳贤下意识地喊着，同时急切地伸出双手就想上前去护，但马上被争强好胜的唐海拉回来。而已被老万提起的盘子又一个侧翻，眼瞅着往地上坠落，看来早有准备的万宝祥突然一哈腰，稳稳地把盘子又接到手里，之后斜觑一眼面如死灰的岳贤，开心地大笑起来。

岳贤无地自容地木在了原地，而剧烈跳动的心脏仍铆足劲儿把血液不断地往他的头上输送，他觉得脸烫得简直要爆炸了。

唐海则敏感地紧着眨动两下眼睛：“怎么意思？老万！这盘子我跟老岳可都看是雍正！如果不是雍正的，那又是什么时候的呢？！”

岳贤如同死刑犯等着听判决般绝望地翻起双眼去看屋顶。岳贤确信：自己正剧烈跳动的心脏有一瞬间完全停止了跳动。

“雍正后还有乾、嘉、道、同、光、宣！一个民窑的供盘儿，有考证它准确年代的必要吗？我的唐爷！”

万宝祥不屑的声音突然像炸雷般冲进岳贤的耳朵，岳贤简直不敢相信地马上转看万宝祥，万宝祥突然很有意味地笑着把盘子一下又放回岳贤仍吊在胸前的军用书包里，岳贤惊诧得一下又瞪大了眼睛……

讲述被孙凤霞打断。孙凤霞突然站起身：“这故事真够让人紧张的！”忍不住又打个激灵，“哎哟，都紧张死我了！不行了，我还是给你们煮饺子去吧！”

“这盘子买的确实挺曲折也挺好玩儿的，只可惜盘子本身并不珍贵。那什么，我帮你去煮吧，姐！”孙凤娇说着马上也跟着站起身，可并不走，而是充满揶揄地去斜觑岳贤。

岳贤果然沉不住气了：“我可一点儿不饿啊！告诉你们！最精彩的我可还没讲呢！”

孙凤娇忍不住一下喷笑出来：“姐！你拿主意吧，我担心不听完了，岳贤会绝食！”

孙凤霞马上响亮地笑起来。

岳贤瞥一眼墙上的挂钟也笑了：“现在才十一点半，你们要真饿了那就下去，边煮饺子我边给你们讲！”

“姐！都冲我了，再坐会儿，让他讲完完了，都冲我了！”孙凤娇立即调侃地拉住姐姐，姐妹俩又一起欢快地笑起来。

等姐妹俩坐稳，岳贤才突然讥讽有声起来：“真弄不懂了，跟我结婚也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这自以为是的毛病就是改不了呢？”接着岳贤突然将锦盒打开，把那个荷叶边青花鳜鱼水草纹的盘子拿到手里，用力亲吻一下再亢奋地说：“如果说这盘子都不珍贵，那就没有珍贵的物件了！”

孙凤霞似乎听出了什么似的立即提示地用手去碰妹妹，孙凤娇仍故意表现出一副脑子不够用的神情。

“脑子不够用了吧？那以后就别总自以为是！实话告诉你，当时连我都觉得脑子不够用了！想知道为什么吗？那就好好竖起耳朵听吧！”岳贤说着自负地摇头晃脑起来。

孙凤娇先调侃地往上去拉自己的两只耳朵做出仔细去听的样子，之后和姐姐又笑得前仰后合起来，及至见岳贤的自负有增无减，姐妹俩这才相继不再笑，都感兴趣地聚精会神起来。

岳贤这才不再自负地摇头晃脑，亢奋地又讲述起来：“说心里话，万宝祥把我弄晕了，我真的不认为他会暗中帮着我，反而觉得一定是我看走了眼，那盘子根本就不是永乐的！而且连雍正都不够！我甚至想到万宝祥很快也会散得让整个圈儿里人全知道我是怎么财迷转向的！所以从唐海的饭馆一出来，我马上打的就奔了我父亲生前一个好朋友，也称得上我看瓷器的启蒙老师吴伯远，吴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