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启推着平板车刚要出去,岳贤正好背着旧军用书包兴冲冲地赶到。Www.Pinwenba.Com 吧岳贤赶忙亢奋地解释:“‘的爷’!我可是一点儿没耽搁呀!银行没开门儿我就到了,之后第一个取钱,取完钱立马直接奔这儿!”他一拍军用书包,“过钱吧,‘的爷’!过完钱,哥儿俩再聊会儿你再走!”
茂启驻步听完,将脸一板:“对不住,那瓶少一千不能卖!”说罢推车就走。
岳贤忙气恼地伸手去拦:“没这样儿的嘿!‘的爷’!昨儿可说得好好儿的,整五百块!我今儿把钱也从银行取出来了,不能这么拉抽屉吧?‘的爷’!”
茂启毫不示弱:“我昨儿说的五百,不错,可我只说是昨天!你昨天哪怕半夜来,我都五百给你!”
岳贤只得涎着脸说:“别嘿,‘的爷’!我当时说好的吧?今天一早儿过来,你看,我一点儿没食言吧?”言外之意,你茂启也不该食言。茂启听罢仍毫不示弱:“对,你是那么说过,可我说我同意了吗?东西就算捡的也是我捡的,得我说了算!”说罢强行推起平板车就走。
岳贤一见不可能拦住茂启,只好忍着气追上去说:“说得对!‘的爷’!对着呢!不说昨天了,咱们就说今天!今天您刚开价儿多少来着?能再说一次吗?!”
“那就再说一遍:一千块!”茂启讥讽地说完利索地骑上平板车便走。
岳贤咬牙切齿地立即提高声音:“一千我也要了!我现在就去取钱!再问一句:一千块是今天的价儿,没错儿吧?!”
“没错儿,您呐!”茂启骑着平板车头也不回地高声回答。
岳贤顿了一下,又悻悻地顺着来路匆匆而去……
讲述再次被孙凤娇愤然打断:“干吗?您还真的又取钱去啦?!”
岳贤讥讽地点点头:“当时就是要较这个劲了!”
“就给五百!那才叫较劲!好嘛!给孙子准备一千块去了,那叫较什么劲呀?!”
岳贤瞥一眼气得直翻白眼的妻子,突然噗地又喷笑出来。
孙凤娇先被吓了一跳,但马上也气笑了,下意识地又说:“你越这么上赶着,他越不可能卖你……”
“还真让你说着了,亲爱的!”
孙凤娇立即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夕阳西下。岳贤悻悻地走来,一见门道锁着的平板车,马上先停住,暗自在心里盘算要不要叫上茂德一起去,以防小子又变卦;但马上又自我否定了:“NO!NO!茂德嘴忒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对!就自己去!他敢再变卦?再变卦就等于耍我玩儿了,那我可就他妈的彻底跟他翻脸啦!就这么着了,量小子也不敢再变卦!那瓶我要定了!”想罢才势在必得地向院子里走去。岳贤径直来到茂启门前,一下愣住了——门上锁着把将军不下马的大锁。岳贤下意识又转看茂启自建的小厨房——连小厨房也上了锁。岳贤感觉不妙,立即转身快步向茂德住的东房走去,还离得很远,茂德的房门便突然开了,茂德主动迎了出来。
岳贤忙解释着走过去:“哟,德子!挨家呢?!跟‘的爷’约好了,我说先过去把事儿办了,再去你屋待着去。可‘的爷’车在,门却上锁了!知道‘的爷’上哪儿了吗?!”
茂德悻然地岀口粗气:“岳哥!刚要不是我嫂子拦着,我们哥儿俩刚才就动手啦!”
“哟,为什么呀?!”岳贤越发感觉不妙,忙去审视茂德。
茂德又干吐一口:“呸!真他妈没脸!您甭等了,岳哥!那烂瓶子您多儿钱也买不走了!”
岳贤真急了:“拉出来的屎不能再坐回去吧?他说得涨五百,得一千了,我说一千我也要!我今儿就致这口气了!”
茂德苦笑了:“为那么个烂瓶子您何苦来呢?”
“我不说了嘛,二爷!就为致口气!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犯不上,跟丫才叫犯不上呢!从打丫一娶了媳妇儿,说句难听的,丫就不是爷们儿了!我当兄弟的原本不该这么说,可没辙,丫逼得我!刚才要不是冲我嫂子,我早抄板凳把丫揳趴下了,我让丫走?!我看丫还哪儿去!……”
岳贤急切地把茂德的话打断:“等等,二爷!先说茂启干吗去了?”
“丫刚过来告诉我,丫也估计到了,您肯定要来,所以丫让我转告:说他去他大舅子家,帮他大舅子盖小厨房去!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我当时就跟他蹿了……”
岳贤急忙思忖着再次把茂德的话打断:“多谢了,二爷!我心领了,这事儿往后你就别掺和了,别因为我,伤了你们的手足之情!你就告诉我他大舅子住哪儿吧?我找他去!”
“您何苦来呢?岳哥!……”
岳贤不容置疑地摆摆手制止茂德说下去:“我就较这个劲了!快把他大舅子的地址告诉我,二爷!长这么大还没让人这么耍过呢!”
茂德也悻然起来:“可我真不知道呀,岳哥!又他妈的不是我大舅子!”
岳贤的讲述又被孙凤娇打断。
孙凤娇脸全气红了:“亲爱的,别再折磨我了行吗?直接告诉我结果吧!”
岳贤悻然地出口长气:“结果就是茂启连着在外面躲了三天,第四天一早儿……”
孙凤娇把话抢过来:“看来您老人家一定在俩德子家胡同口儿电线杆子底下,一连三天都猫到深更半夜……”孙凤娇一下又气笑了出来。
岳贤也笑了:“倒没猫电线杆子底下,我在茂德屋里也只等了一天,之后我就拜托茂德……”
孙凤娇气恼地再次抢过话:“还拜托哪?嗬!您老人家也忒没气没囊了吧?!”
岳贤又苦笑着喟叹一声:“值得呀!亲爱的!大明洪武釉里红玉壶春瓶!东西太少、也太经典啦!”
“行啦,东西再少、再经典也赶快结束吧!不想再听了,太憋气!”
岳贤安抚地一笑:“再坚持一下,亲爱的!过了两天,茂德直接到家里找我,我才知道彻底没戏了,因为茂启去找了万宝祥!”
“我说你怎么这么耿耿于怀呢?原来东西最后落到你们师徒俩最烦的万宝祥手里啦?!”孙凤娇想当然地说罢又同情地去审视丈夫。
岳贤马上讥讽地一摇头:“万宝祥也没能弄到手……”
孙凤娇马上又奇怪地瞪大了眼睛。
岳家老宅,岳贤自己住的西房里已亮起灯,灯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岳贤复杂的神情变化。“万宝祥给了多少?”岳贤最终充满妒忌地问。
茂德坐在岳贤睡觉的大木床上,先讥讽地一笑:“万宝祥想生骗!我们‘的爷’没上当,但也醒了。岳哥!这东西您也甭再惦记了,‘的爷’放话了:还没收藏过呢,这瓶既是白捡的,他谁也不卖,自己收藏了!‘的爷’已经知道这瓶有点儿不同凡响啦!”茂德说罢斜睨着岳贤,脸上流露岀一种别有意味的笑容……
岳贤一声慨叹地结束讲述。
孙凤娇气得脸上的肌肉明显抖了一下:“合着东西最后留在茂启那三青子自己手里啦?”
“他哪儿有那命?!”岳贤带着气地拿起茶缸喝上一大口,突然又莫名地笑了,“还记得有一次咱俩去大钟寺水果批发市场遇上茂德吧?”
孙凤娇思忖着摇头。岳贤立即收住笑,并有些起急:“怎么摇头呢?就前年的事儿,咱们一共也没去过几次大钟寺水果批发市场呀,你怎么能不记得了呢?”
孙凤娇微嗔地皱起眉头:“哎哟,我要记得,非说忘了,有必要吗?”
岳贤一下又笑了:“倒也是,那我就提示尊家一下吧!”
孙凤娇马上配合地做岀认真聆听与思索的神情……
孙凤娇亲密地挽着丈夫的胳膊走进大钟寺水果批发市场。孙凤娇突然惊喜地伸手去指不远处一个水果摊上的榴莲:“哇!我的最爱!”同时加快步伐。
“哎哟,怎么爱吃这臭气熏天的玩意儿呢?”岳贤被拖得也加快步子,刚好与迎面走来的茂德擦肩而过,两人同时又转过身,意外地异口同声:“哎!哎!哎……”
“岳爷!”茂德首先欣喜地大叫,但因为有孙凤娇的存在又犹豫着愣在了原地。
岳贤有所感觉地从妻子手臂中抽出胳膊:“二爷!可太巧啦……”
“正好儿,你去聊吧,我自己瞅去!”孙凤娇只随意瞥一眼这个突然与丈夫打招呼的其貌不扬的男人便兴冲冲而去。
一俟孙凤娇离去,两个大男人亲热地快步迎着对方走过去,同时亢奋地互相打量起对方。
“岳哥!您除了胖了,还不太见老!您瞧我!”茂德头一低,用手扒拉一下已变花白的头发:“都老模喀嚓眼了吧?”
岳贤笑了:“哪儿呀?二爷是故意要这范儿!我头发也早白了,可我定期染!”岳贤突然又略带讥讽地一笑,“对了,‘的爷’也好吧?”
“不是好,是太好啦!”茂德口气中马上充满情绪,“我保证他站你面前叫你,你都认不出他来了!”
岳贤疑惑地顿了一下:“茂启这么见老吗?”
“他老是不怎么老,关键是那打扮儿,头发有十年不剃了,全挽一大疙瘩盘脑袋顶上,胡子更是气死关老爷,够这么长了!”茂德用手比画了一下,见岳贤一下笑出来,说,“您别笑,我说的都是真的,衣服现在只穿中式的,您想吧,老道什么样儿,我们家‘的爷’就什么样儿!而且还天天练哪!真不含糊,现在用手劈砖玩儿似的……”他还用手比画着,“咔!一切一块!现在都不能叫他看见整砖头……”
岳贤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像咱们这岁数,要是练练气功,只要悠着点儿倒也不是坏事,强身健体嘛!”
“他哪儿是为强身健体呀?我的哥哥!您难道没听出来吗?”茂德马上用一个手指往自己太阳穴钻着示意说:“是这里头……咳!”
“我是觉出点儿了,可不愿往坏里猜不是?‘的爷’他,他好不应儿怎么会这里出了问题呢?!”岳贤也伸手在自己头上画着圈问。
茂德立即纠正:“万幸的是,现在还没到真神经病的程度,不过也为期不远了!”
岳贤仍不敢相信地顿了一下:“怎么得的呢?总得因为点儿什么吧?”
“我分析,就俩事儿!岳哥不是外人我才说,不然……”茂德慨叹一声后才接着说下去,“我们‘的爷’打年轻就倒腾,这您都清楚,所以手里存了点儿钱,有钱当然都希望留给儿子!可结婚十年才发现我们大嫂是‘骡子’!于是开始天天打!别说人了,狗最忠实了吧?可你天天揍它,它也得离你而去!”
岳贤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用力点点头:“是,是!”
“我们大嫂从出走到现在五年了,我们‘的爷’嘴上说:‘好啊!太好啦!’可实际上对他打击很大!再一件事,肯定您最清楚……”
岳贤假装吓一跳地赶忙插话:“别价,兄弟!咱们哥们儿一别没二十年也有十七八年了,‘的爷’家什么事我肯定都不清楚!”
茂德马上笑了:“我是说天上掉馅儿饼还就砸我们‘的爷’头上那事儿!”
岳贤的笑容马上僵住了:“那玉壶春瓶茂启不自己收藏了吗?不挺好吗?”
茂德冷笑一下:“他收藏?别挨骂了。后来我认识了一叫小江的,看瓷器,好眼睛!而且人家三大爷跟耿宝昌是师兄弟儿!‘的爷’这次真信得过我,让我拿着那瓶和小江一起找小江他三大爷给鉴定,结果敢情还真是给大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朱洪武特制的!‘的爷’当时就托人家小江帮着找个好主儿!没几天小江真就来了,说他三大爷帮着找了个收藏世家,人家有意得着。我赶紧去告诉我们‘的爷’,没想到我们‘的爷’存不住屁,那玉壶春瓶已经让他卖了……”苦笑起来。
岳贤也苦涩地一笑:“不会是‘的爷’又耍什么幺蛾子呢吧?”
“这次真卖啦!”茂德又苦笑一下:“当时‘的爷’正一人在屋里喝酒,看来是有钱了,弄了满满一桌子下酒菜儿。我不过开句玩说:‘看来“的爷”发啦!能问一句吗?“的爷”卖了十几万呀?’您猜怎么着?丫马上蹦了起来,眼珠子一瞪老大,问我:‘干吗?要疯呀?!一磨口的玉壶春瓶卖十几万?你赶上打闷棍的了!简直比打闷棍的还狠……’您听听,有他这么混蛋的没有?我还得赶忙解释:‘哟哟哟,我可没别的意思,“的爷”!你要认为我有别的意思那您就大错特错了!咱们是亲哥儿俩,我是关心你,怕你少卖了。倒是卖了多少?不保密吧?你要说保密也没关系,也正常,我不问就是了!见我转身走,他才叫住我,跟我撇着大嘴、相儿大了,告诉我说:‘你可以问!也可以告诉你……我卖了三万块!’呸!我当时就呸了丫一口……”
岳贤心如刀割,表面还要假装被逗笑岀来。茂德顿了一下,意犹未尽,又气恼地讲述起来,随着茂德的讲述,岳贤也仿佛身临其境起来……
茂德一下火冒三丈了:“呸!别梗梗啦!你最少亏了十五万!小江他三大爷的话我是不是都转告给你啦?是不是告诉你一定保管好了,别急着卖?真要卖,他三大爷可以帮你找个好主儿!是不是告诉你这玉壶春瓶搁解放前得卖十几条金子?!……”
茂启依旧自负地打断弟弟的话:“没错儿,三万块现在一样可以买十几条金链子!”
茂德气得直闭眼:“告诉你吧,小江来了,报信儿来了,小江他三大爷认识一个收藏世家,人家答应只要不超过十八万,那玉壶春瓶人家就收了……”
茂启一下从小马扎上气蹦了起来:“那叫说疯话!我也得信!十八万买个残瓶?只有缺心眼儿的、想发财想魔怔的才会信!”
茂德气得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才转身走,看来茂德是气蒙了,身子一下撞到门框上,他愤然一脚将门踹开,出去后又用力将屋门摔上……
茂德突然停止讲述,岳贤也从想象中回到现实。看着茂德依然气呼呼的样子,岳贤略带讥讽地苦笑起来:“要留到现在,哼!大明洪武釉里红玉壶春瓶,北京故宫和台北故宫还有大英博物馆好像各有一只!全世界完整的就三只!茂启那只要留到现在,即便口磨了也能拍个二三百万……”
茂德愤然把话接过去:“岂止二三百万!后来小江拿来本儿拍卖录,拍卖录上有一件几乎跟我们‘的爷’捡的完全一样的大明洪武釉里红玉壶春瓶,而且口也坏了,只不过用金子镶的口,拍了一千万呢!”
岳贤解气地哧地笑出来:“‘的爷’听完,疯了吧?”
“嗬!”茂德高叫一声,“您怎么说得那么准呢!我们‘的爷’当时就蹿了,认准拍卖的那只,就是他当年卖的那只。好家伙!谁也拦不住了,捋胳膊挽袖子就找人家倒后账去了……”
岳贤努力掩饰住笑意:“是啊?!”
“可不是嘛!什么话他也听不进去啦!小江也是好事儿的,尤其一听当年买走玉壶春瓶的是个老师,这下算遇上松(sóng)人了,两人叫着号儿就去了。我们‘的爷’以前倒是练过一阵子摔跤,所以边走还边说呢:‘敢不找补?不找补我摔死他!’没一小时,我们院儿跟着去看热闹的小五子一个人跑回来,叫我赶紧蹬板儿车跟他走!”
“人家真没少给‘的爷’找补,得用平板儿车往回拉!”岳贤调侃地插话。茂德也气笑了:“哪儿呀,我得用平板儿车往回拉他俩!”
岳贤一下笑岀来:“那老师还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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