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孙凤娇诧异地忙转头去看，参加完运动会大姐明明说是回家拿几件衣服，明天再回来的。正纳闷时，岳跃突然从正换拖鞋的大姨身后闪现出来，欢快地大叫：“老爹！妈妈！我也回来啦！”

孙凤娇急于知道为什么，快步走出厨房，才看清孙凤霞提着两塑料袋熟食，岳跃亢奋地手里也提着个大蛋糕。孙凤娇越发诧异地马上问：“大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怎么把岳跃从学校又接回来啦？你不说是回家取衣服吗？”

岳贤站在旋梯口，明显也脑子不够用了。孙凤霞没有回答，而是开心地笑出声来地转看岳跃，岳跃这才笑着大声说：“祝妈妈节日快乐！”见妈妈发愣，马上补充说：“放心，老师允许我们可以用不同方式向妈妈祝贺节日！”

见孙凤娇仍没反应过来，孙凤霞马上接着说：“今天是母亲节呀！”

岳贤恍然大悟地去看妻子。孙凤娇惊诧、激动、幸福，总之百感交集地说：“哎哟！谢谢！谢谢你！还有大姨！还给我买蛋糕！”

孙凤霞立即又说：“别谢我，凤娇，就谢你儿子吧！蛋糕是你儿子用压岁钱买的！”

岳跃马上说：“熟食是大姨掏钱买的！”

孙凤娇下意识地撩起围裙擦擦手才扑向儿子，岳跃也快步跑向妈妈。看着用力抱到一起的母子俩，岳贤感动得一下热泪盈眶了。

晚饭由打卤面临时改为冷餐会。孙凤霞真没少买：光肠就有五种，还有扒鸡、熏兔、酱鸭、酱驴肉。于是岳贤又开了一瓶红酒，并为自己也倒了一点点。岳跃抢着打开蛋糕，并坚持由他把插在蛋糕上的蜡烛点燃。怕火柴烧了儿子的手，岳贤特意又上阁楼找来打火机。岳跃用打火机将蜡烛全部点燃，岳贤和孙凤霞马上带头鼓起掌来，岳跃也加入，边用力鼓掌边催促：“吹蜡烛呀，妈妈！”

孙凤娇马上提醒：“今天是母亲节，得让大姨和妈妈一齐吹呀，儿子！”

岳跃马上说：“我用压岁钱已经为大姨买了冰淇淋，蛋糕是为您买的！”

“对，岳跃事前征求过我的意见了，是我选择要的冰淇淋。你就快吹吧，凤娇！”孙凤霞马上也说。

孙凤娇这才兴奋地俯身去吹蜡烛。岳贤、孙凤霞和岳跃又争相喊：“许个愿吧！”

孙凤娇笑了：“也要许愿吗？”

岳跃抢着：“要！要！”

孙凤娇于是笑着合眼默祷。岳跃立刻分别伏到爸爸和大姨耳边小声去说什么，两个大人立即思忖着频频点头。

岳贤突然格外审视地去看妻子，他仿佛听到了妻子的心声，妻子是这么说的：“如果让我在收藏与变现上作出选择的话，我选择变现，如此，才能体现出收藏的价值。但愿我的丈夫也能尽快地醒悟！那样，我们就将不再为钱而操心，也不必再催命似的督着儿子学这学那！儿子将有一个幸福的童年，而我们夫妇俩也就可以去周游世界，尽情地、无忧无虑地享受生活！让那一天早一些到来吧！……”

“爸爸，妈妈许的愿也太长了吧！”岳跃笑着伏到父亲耳边小声说，把岳贤的思绪打断，岳贤讥讽地笑了，同样伏到儿子耳边低声说：“记住，儿子，在这个世界上千万别寄希望于心想事成！”

岳跃马上赞同地点点头：“明白，大爹！凡事都要靠努力才能取得成功！”

岳贤立即又低声说：“还得记住，儿子！有些事无论怎么努力也未必能成功，因为不靠谱儿！比如你从现在开始努力，争取有一天能进美国NBA，而且做中锋！（岳跃一下笑出来）所以说最好只做靠谱儿的事儿！明白吗，儿子？”

岳跃继续笑着：“明白了，大爹！”刚想再说什么，话已被孙凤霞先说出来。孙凤霞开心地笑着说：“好嘛凤娇！你这愿也许得太多太长了吧！”

孙凤娇这才结束默祷，一下睁开眼，兴奋地说：“我不光为自己，也为咱家所有的人都许了愿……”

岳跃忙抢着说：“别说，妈妈！说出来就不灵啦！快切蛋糕吧！”

“哎，好！”孙凤娇顺从地笑着拿起刀去切蛋糕，并第一个分给儿子一块。

等大家心满意足地吃过丰盛的冷餐，孙凤霞立即用假咳去提醒岳跃，岳跃会意地马上一笑说：“大家都听我说。学校给我们留了篇作文，我今天必须完成。但这篇作文很特殊，必须由大姨和爸爸协助我！”

岳贤已经有所感觉，马上和孙凤霞一起捧场地说：“没问题！愿意效劳！”

岳跃又立即转对母亲：“所以，妈妈，您先去休息吧！”说着便去推妈妈：“好妈妈，祝您晚安！”

孙凤娇狐疑地转看岳贤和孙凤霞。孙凤霞马上抢着说：“对，凤娇，先去休息吧，我看你也有点儿喝多了，连脖子都红了呢！”说罢偷着示意地冲妹妹眨一下眼睛。

孙凤娇不死心地又转看岳贤：“我真的脸很红吗？”

岳贤坚决地点头：“去照照镜子吧！”之后也眨一下眼向妻子示意。

孙凤娇这才会意地说：“喔！我还真感觉脸有些发烫了。好吧，也祝你们晚安！”说罢才满腹疑窦地离去。

岳贤和孙凤霞马上探询地去看岳跃。岳跃则犹豫地看着母亲一直走进卫生间，等卫生间的门关上，才压低声音说：“不行，妈妈会听见的，走吧，我们还是上阁楼吧！”说着拉起大姨就往小餐厅外走，马上又转过身把一个手指放到嘴上向父亲示意地“嘘！”了一下。

岳贤马上会意地点头。之后三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出餐厅，径直走向旋梯，三个人就要走进阁楼时，孙凤娇刚好又从卫生间走出来，她马上转看阁楼，她已经隐隐约约地预感到儿子今天或许会就水晶勒子被弄碎一事有所作为，但为什么迟迟没有实施，儿子究竟又会以怎样的方式实施，她实在想不出，同时也充满了期待。

岳贤第一个步入阁楼，他马上先打开电灯，之后急切地去看儿子。和妻子一样，岳贤也猜到儿子突然被大姨又带回来可能与弄碎水晶勒子有关，也同样急切地想知道儿子下一步会怎么做。儿子绝不仅仅是回来为母亲庆祝母亲节的，这一点从儿子跟大姨一进门他就意识到了，但他没想到儿子会转这么大个弯儿。直到现在，他仍猜不出儿子接下来会怎么做。而且怎么又扯出让他和大姨帮着写作文来？

似乎看出了父亲的急切，岳跃等阁楼灯一亮，马上便亢奋地从兜里拿出两页折着的作文纸，急于表达地马上说：“我其实已经写好了！也不是学校留的作文，是我自己给自己出的一篇命题作文，名字叫《送给妈妈的母亲节礼物》。我现在开始念啦？”

“那就念吧，儿子！”孙凤霞立即鼓励地说。

岳贤下意识瞥一眼孙凤霞，至此心中已经完全有数了，于是急切地竖起耳朵。

岳跃又稍顿一下，才郑重其事地念起来：“《送给妈妈的母亲节礼物》！我经历过很多事情，大多像天上的云，随风逝去，过去就过去了，唯有一件事让我怎么也无法忘怀，想起来就非常愧疚。

这件事还得从我喜爱珠宝的妈妈说起，我的妈妈是一个非常喜爱珠宝的人，她有一个很大的百宝箱，里面有翡翠、黄金和各种宝石，其中有一串晶莹剔透的水晶挂件，只要给一点光，便会发出耀眼的光芒，美丽极了！爸爸告诉我这些水晶挂件叫勒子，而且是周代的，也就是封神演义上大名鼎鼎的姜子牙生活的那个年代的。个个勒子都纯洁无瑕，非常美丽，而且上面还都有孔，于是妈妈就用红绳把它们穿起来，变成了一件非常美丽的项圈儿。我一直都想戴上试试，无奈总没有机会。一天，吃过晚饭，我去电脑房上网想和同学探讨一道奥数题，突然发现妈妈用一根红绳与一个水晶勒子又做成一个可以戴在手腕上的腕饰，而且就放在文件柜上。趁着爸爸、妈妈还有大姨还在餐厅里吃饭，我心想：何不趁此机会把水晶勒子也戴到自己手腕上玩儿一玩儿？谁知，水晶勒子非常光滑，突然像条小泥鳅般从我手中滑了出去，只听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水晶勒子断成了两截儿！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先是惊呆了，马上又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我急忙捡起水晶勒子把它仍放回到文件柜上，之后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溜回我的房间。很快，妈妈便追进来问我，看着她变颜变色、认准就是我干的神态，我条件反射般地立即摇头否认。接下来，我便听到爸爸、妈妈的相互指责与争吵声，显然爸爸完全在维护我，而妈妈则强调，由于我的撒谎让在我家做客的大姨都背了黑锅！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谎的后果有多么的严重。但我仍没有勇气马上站出来承认是我干的！我背着妈妈和大姨先去找了爸爸，向爸爸承认错误的同时，希望爸爸暂时不要告诉妈妈。这件事就变成了我和爸爸的一个小秘密，同时这件事也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压在我的心里。一连三个月，我始终在寻找着向妈妈认错的机会。终于，在母亲节那天的晚上，我鼓起勇气走进了妈妈的房间……完了。”念罢征求地抬起头去看爸爸和大姨，眼睛里突然闪出泪花。

大姨感动得马上便泪水盈眶了。岳贤也觉得眼眶明显一热，他赶忙努力控制住自己，用略带调侃的语调说：“这么就完了哪行呀，儿子！你还得赶快给妈妈去念，妈妈原谅了，这事儿才能算完了呢！”

岳跃立即正色地说：“我知道，我只是想先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看还需要我做什么。”

孙凤霞马上带着哭音地说：“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宝贝儿……”岳贤也感动地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儿子拉到怀里，动情地说：“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放心地去做吧，好儿子！爸爸以你为骄傲！”

孙凤霞用纸巾擦拭着眼睛马上也说：“对，岳跃，大姨也以你为骄傲！”

岳跃这才亢奋地从父亲怀中挣开，他将作文纸叠好，就拿在手里向楼下走去，到楼梯口时突然又心中没底地停下，转看父亲和大姨。岳贤和孙凤霞笑了，会意地一起陪着岳跃走下阁楼。三个人走进客厅后，岳贤首先停下，似乎要借助双手把勇气注入给儿子，他先把双手放到儿子两个肩膀上稍许，再鼓励地往前推一下儿子，岳跃果然不再犹豫，勇气十足地向父母的卧室走去，正待开门时，突然又传来父亲假装嗽嗓子声：“嗯嗯”。岳跃马上回转头，岳贤立即把两个手指举到太阳穴上向儿子行个洋范儿的军礼，以示最后的鼓励，之后还把两个手指既帅气又坚定地斜指向前方——岳跃这才信心十足地转身推开父母卧室的门，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

第二天一早，阁楼的窗户被岳跃一下推开，下了一夜的透雨，天彻底晴了，朝霞和清新的空气瞬间涌入室内。睡在地板上的岳贤这才一下醒来，但马上让阳光刺得眯缝起眼睛。岳跃立刻过去蹲下身子，手拿作文纸兴奋地说：“爸爸，妈妈让我把作文最后修改成这样，听我给您念啊！嗯，‘终于在母亲节那天的晚上，我走进了妈妈的房间。之后发生了什么，暂且保密，因为那是我和妈妈之间的小秘密。不过，有件事可以告诉你们，我妈妈说了，这是她有生以来收到的最好的一件礼物！’完了！”念罢，灿烂地笑了。

“最后应该再加一句，儿子！”岳贤正色地说。

岳跃认真地马上问：“说吧，再加一句什么？”

“把最后一句再念一下。”

岳跃又对着稿纸念起来：“我妈妈说了，这是她有生以来收到的最好的一件礼物！”

岳贤紧接着说：“但我却让最爱我的爸爸在地板上过了一夜！感叹号！”

岳跃马上灿烂地笑了：“对不起了，大爹！是妈妈非让我跟她睡的！好吧，那就接着再睡会儿吧。才六点，但我得走了，得去上早自习，周末见！拜！”突然亲了父亲一下，才起身快速而去。

岳贤由衷地乐着，躺在地板上，但眼睛里马上积满泪水，终于一大滴泪水顺着脸庞滚落了下来……

挂在阁楼墙上的德国老挂钟十一点报时时，孙凤娇和孙凤霞才回来，孙凤娇手里提着一塑料袋水果，孙凤霞手里拿了捆韭菜，看来送完岳跃姐儿俩又逛农贸市场去了。

一会儿孙凤娇端着果盘走上来，岳贤仍专心致志地笔耕不止。孙凤娇站在丈夫身后明显在盘算什么，等到丈夫将一首唐诗的最后一笔写完，才透着活分地说：“歇会儿，歇会儿了，亲爱的，吃水果。今儿中午凑合了行吗？我让大姐做个酸辣汤，咱们把昨天剩的全打扫了，晚上再做新的？”

岳贤用牙签扎起一块水果放进嘴里边嚼边说：“那有什么问题，提个建议，晚上最好也简单点儿，昨儿晚上又是扒鸡，又是熏鱼、熏兔，外加蛋糕，对了，还有驴肉，吃得到现在胃还满满的。怎么样？岳跃现在不再发闷了吧？”

孙凤娇由衷地笑了：“是！”但又深叹一声。岳贤立即调侃地说：“别这样，亲爱的，谁又招着你了？跟哥说！哥立马儿找他去，让他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孙凤娇苦笑一下才说：“说正经的，亲爱的。我今儿去送岳跃，恰好碰上岳跃班主任沈老师了，就聊了几句，我直截了当问了沈老师，根据咱们岳跃目前的状况，将来有没有可能上个区重点。我够有自知之明了吧，都没敢提上市重点。你猜沈老师怎么说？”

岳贤讥讽地转看妻子：“我哪儿知道？你直接告诉我不完了！”

孙凤娇眉头紧锁了：“咳，沈老师说，建议咱们赶快报定点培训学校，最好再专门为岳跃请个数学教师强化一下岳跃的数学。过去光听说市重点的学生主要来自于推优和定点培训学校，现在才知道区重点也来这套了！总之，只要想上重点中学，光靠在学校学的是根本没那可能了！”

岳贤也眉头紧锁了：“你不带岳跃去上外面办的奥数班儿了吗？”

“光上奥数班儿还不够！没告诉你吗，重点中学现在都有自己的定点培训学校，而且许多孩子从一年级就开始接受培训了。咱们岳跃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所以现在必须得玩儿命了！今儿跟沈老师一敞开聊才彻底搞清楚，原来好点儿的学校到时都自己设考场，只有考试达标才可能被录取。”

岳贤几乎愤然了：“孩子现在哪儿还有快乐童年呀！咱们岳跃不是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吗，那他妈的连奥数班索性也别上了！岳跃一直想学跆拳道，马上让孩子学跆拳道去！”

“别激动，亲爱的！我非常愿意同意你的观点，让孩子能有个快乐的童年。那咱们就得把钱准备足了，初中、高中都念最好的私立，之后直接送孩子去国外念大学。从此以后，咱们就快乐教育！大人轻松、愉快，孩子高兴、阳光，寒暑假都去度假。度假也不必选择跟旅行团，一天跑八个点儿，累得上车就知睡觉，下车就知看庙，回来别人一问，什么都不知道！想去哪儿，自己去！到了踏踏实实一住，一家人尽享天伦之乐！哎呀，那才叫人过的日子。你收了那么多好东西，就赶快卖几件吧！我求你了，大宝哥！”孙凤娇说罢激情澎湃地用双手去晃丈夫的肩膀。岳贤被触动地慨叹一声，之后竟认真思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