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阵阵汽车喇叭声令正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打瞌睡的孙凤霞一惊，睁开眼睛马上奇怪地问：“这是哪儿呀？”

“古玩城！”王冬一边寻找着停车位一边回答。

孙凤霞也认出来了，马上转看丈夫，不解地又问：“来这儿干吗？”

王冬表情复杂地边泊车边回答：“我就不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都让他赶上了！再有，打死我也不信，就这么个黑不溜秋的小地桌能值一百二十多万！哼！纯属跟拍卖公司一起联手炒作！电视台和报纸最近不都在揭露许多拍卖公司都故意拍假、假拍，而且还哄抬物价吗，包括许多专家，为了钱都昧着良心甘当拍卖公司的吹鼓手！”

孙凤霞先一愣，但马上心眼也有些活动起来：“既然都来了，那就问问。不过你可小心点儿，千万别给磕了碰了！”

两口子说着先后下车，王冬小心地抱出炕几先放地上，再去将车门撞上。一个正要进古玩城的店主先随便偏头一看，马上眼睛一亮，停在了古玩城巨大的玻璃门外。一俟王冬夫妻俩走上台阶，店主立即自来熟地点头一笑：“二位来啦？”

王冬和孙凤霞均先一愣：“啊？哎！”

店主五十多岁，马上热情地接着搭拉话儿：“这小桌儿有点儿意思，让咱们欣赏一下行吗？”边伸手摸，边很鬼地自言自语：“当个小棋桌儿不错！我一直想踅摸个小桌儿下棋，二位，便宜点儿，匀我吧？”

孙凤霞沉不住气地立即向王冬使眼色，王冬透着精明说：“我们是给港台人开的古董店送的，都说他们肯出高价！当然你想要也行，但得看你能给多少？”

店主极油滑地一笑：“东西是您的，您得先说您想卖多少？”

孙凤霞赶忙冲丈夫摇头示意。王冬马上好像很油，但实则很外行地说：“你懂不懂？懂就给价儿，不懂就算了！”说罢转身就走。

店主眼睛明显一亮，忙跟上去：“老哥，懂不懂我都保证是买主儿！只要您不胡来，这东西我肯定要了，而且我敢说，我肯定比港台那些开店的更实在！走吧，到我店里再谈吧，我的店就在二层！我开古玩店有三十年了，我姓吕！最早专玩儿木器，一提方桌吕，没不知道的！现在我以杂项为主，大姐要喜欢翡翠、玛瑙的小挂件儿，我店里最多……”吕店主殷勤地不停地说着，同时引领王冬夫妇走上向上行的自动滚梯。

在向上行的滚梯旁边紧挨着还有一架向下行的滚梯，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乘坐下行的滚梯与吕店主、王冬夫妇擦肩而过，中年男人明显拿眼角扫了孙凤霞三人一眼，下到一层后，中年男人马上又掉头登上上行的滚梯，他一直尾随着来到二层，在滚梯对着的小卖部买了瓶矿泉水，之后就站在吕店主店门外不远处，靠着围着天井的不锈钢围栏打开矿泉水不紧不慢地喝起来。

吕店主的古玩店有三十来平方米，在古玩城就算大的了，而且还雇了个伙计，伙计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但很老派地穿着带襻儿的中式上衣，而且马上用一把白马尾拂尘殷勤地掸掸贴墙而放的两把红木太师椅。

“把小地桌就放柜台上。二位请坐！”吕店主热情地一边让座，一边又掏出十块钱给伙计，让伙计去买两瓶矿泉水。

王冬忙把乌木炕几放柜台上，再坚决地拉住小伙计：“我们真不渴，吕老板！咱们直来直去吧！这乌木炕几很稀少，是我一亲戚大老远从英国买回来的，你有心要，就说个价儿我们先听听！”

孙凤霞赞许地笑了。

“先坐，先坐呢！”吕店主等孙凤霞和王冬坐下，自己也从柜台后又拉出个旧柴木圆凳，坐下后才不失圆滑地又一笑，说：“是呀，是呀，我想给一千，你们肯定不卖，最后不还得你们说价儿嘛！所以，你们就说少多少钱就不卖了吧！”

孙凤霞忍不住抢过话：“我们说就我们说，我们想卖一百五十万！”

吕店主故意假装从圆凳上差点儿摔下来：“我的妈哟！”

孙凤霞感觉受到侮辱，立即气哼哼地站起身并命令丈夫说：“拿东西，走！”

王冬也长脸一拉，马上起身去抱放在柜台上的乌木炕几。吕店主立即赔着笑脸拉住王冬：“开个玩笑，别生气呀，二位！我还说送大姐个挂件儿，咱们交个朋友呢！”

孙凤霞仍有些气恼地说：“不必了！就这样吧，吕老板！”

吕店主仍拉住王冬不撒手，亦不再玩笑，正色地说：“老哥，大姐，再多问一句，咱们做得了那位亲戚的主吗？”

“那当然！”王冬抢着回答。孙凤霞马上也说：“做不了主，我们就不来了！”

“那好，二位！”吕店主一下提高声音：“我既说了咱们交朋友，肯定不能空说。这样，我单独谢二位五万，不，五万八，吾要发！多吉利！二位看看，能做主多少钱把这小炕桌卖我？”

王冬一下语塞。孙凤霞则又愤然了：“实话告诉你，这也不是炕桌，这是炕几，比炕桌珍贵多了！而且这是我亲妹妹买的，我不可能出卖我亲妹妹！走吧！你还愣这儿干吗？”上去就拉丈夫。

王冬无奈地苦笑了：“只能回见了，吕老板！”

吕店主赶忙再次拉住王冬：“别，别，既然如此，我也铆足了喊口价儿，行就行，不行我绝不再拦二位！”

“就听他喊一口儿！”王冬对妻子说罢马上又转对店主，催促说：“快说吧，吕老板，您真有心要就麻利儿说，说完我可以跟我太太商量！”

吕店主又一咬牙：“我今儿也豁出去了！你们要不要我不管，我肯定单谢二位，也不五万八了，凑个整儿，我谢二位八万！二位争取二十万帮我拿下如何？我等于二十八万买这么个木头玩意儿！真没少给啦！二位，我可是努出血来啦！”

“还是差得太远！”孙凤霞说完又拉了丈夫要走。王冬不死心地赶忙说：“实话实说，我那位亲戚想卖一百二十万！我们这次来古玩城想先探个价儿，即便真有出一百二十万的，我们今天也不可能卖！您听明白了吧？所以您真想要，最好就说个真想买的价儿！”

吕店主明显顿了一下，马上正色地说：“明白了！这样吧，我想我们是否可以这样来运作呢？二位，我先付给你们亲戚三十万元人民币订金，之后把炕几留下，放在我这里展卖，我标价一百八十万，低于一百五十万我肯定不出手。如果做成了，我分你们十万，我得二十万，你们亲戚得一百二十万。到一年，如果没卖出去，我们可以重新续定，你们也可以把东西拿回去，当然，要把三十万订金退给我！其实我估计，用不了三个月，这乌木炕几就出手了，因为我手里有许多实力雄厚的大客户！”

“你说的我们愿意考虑，再见吧！”孙凤霞抢着说完又去拉丈夫，这次王冬也不再犹豫地往外便走。

吕店主这次索性抢先一步挡在了店门口：“慢，二位！不兜圈子了，我知道我买不了了，即便你们一百二十万肯卖，我也买不了了，实不相瞒，最近手头儿有点儿紧，钱全押另一件好东西上了。既然买不了了，那就实话实说吧，您亲戚的这件乌木炕几确实少见！我倒腾三十年木器，黄花梨、紫檀的物件咱都见过，乌木的物件也见过不少，最大的是件插牌子，跟这个无论年头、做工都没法儿比，那张口都要几十万！所以你们亲戚要一百二十万真是没多要。这样吧，二位回去跟你们亲戚说，如果不急等钱用，最好别急着出手，再坚持个把月再来找我，那时我就倒过手来了，价钱嘛，我再来个一口价儿，别高过两百万我肯定接着了！得，耽误二位时间了，非常抱歉！欢迎二位有机会到我店里来玩儿。二位慢走，不送！”恭敬地亲自开门送客。

王冬夫妇刚一离去，一直垂手站在一旁的小伙计马上实诚地问：“师傅，那乌木小炕几真能值两百万吗？”

吕店主老奸巨猾地笑了：“没看见三楼开店的一老小子一直在外面候着哪！哼！马王爷我三只眼，想捡我便宜，老喽！我先把价儿给丫搡高高儿的！我买不了，别人谁也甭想！”

小伙计这才恍然大悟跑到店门口往外偷觑，果然，那个假装喝矿泉水的中年人已毫不犹豫地追上孙凤霞与王冬。伙计先哧地笑出来，马上不解地又转头问店主：“师傅，那过些日子人家两口子真抱着这小炕几来找您，就按您说的，两百万卖您，您可怎么办呀？”

“那我就接着胳肢他们，胳肢死算！”吕店主脸上突然现出杀手般的冷酷神情。

小伙计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而且不由得在心里打了个冷战。

从北京飞往四川的一架波音747平稳地降落在略显阴霾的成都双流机场的跑道上……

一个中年人斜背着个专门装画的皮筒盒，一手提着个旅行包，边打电话边急速地向出港口走来，此人有些面熟，原来就是在绵阳曾成功连骗岳贤两次的那个小骗子——高盛川！不过小骗子现在也将近五十岁了，他步履矫健、一脸自信地走着，俨然一副年富力强的神态。

电话通了，高盛川下意识往回看一眼才亢奋地把手机拿到嘴边低声唱起来：“张老三，我问你，这会儿是否在店里？”唱完马上把手机再放到耳朵上去听。

手机另一边马上传来张老三急切的声音：“你这几天干啥子嘛，手机不接，短信也不回，玩儿失踪嗦！齐老幺和麻小儿这几天天天到铺子里来，而且放话了，最迟再等一星期，要不把钱拿来，要不就把货退给他们！”

高盛川一下笑岀来：“急啥子嘛，我这不是才从北京回来，还没出机场就先急着给你打电话嘛！先听我说嘛……”

张老三仍愤然将高盛川的话打断：“废话少说！你既然回来了，那就马上到铺子里来，不然，我明天就把钱给俩狗日的结了！”

高盛川又笑起来：“结就结，给俩狗日的全结清不才两万六嘛，你不结，我回去马上也给他们结了。告诉你，这次到北京，光那俩小子跟咱们开价一千八的野牦牛角做的珠珠儿就让我冒充犀角佛串儿卖了五万！这下踏实了吧？老搭档，可以老老实实听兄弟说正事了吧？”

张老三的声音一下缓和下来：“你小子有正事就说嘛！”

高盛川又笑了，他仿佛已经看见这个和自己一起走出绵阳，相约到成都闯出一片天地并一路走来的老搭档饱经沧桑的老脸上瞬间绽放出的纯真笑容。于是亢奋地接着说：“先说长远的，今年年初我到云南、贵州、湖南、湖北、广东、浙江一圈儿走下来，就有种感觉，但还不敢就下结论，这次把山西、山东、河南、河北走下来，最后再到北京一看，哥哥哎！咱哥儿俩要想接着指着古董活着，就非得尽快也往北京挪动啦！不然只能等死！这一大圈儿走下来，惨不忍睹啊，哥哥！过去各地都赛着火爆的文物市场现在都变成假货、瞎货市场啦，有些地方整座古玩城几乎找不出一件老东西，简直成新工艺品市场啦！也难怪，哪那么多老东西呀！我现在算看明白了，现在是全国的东西供北京，而北京也只有古玩城一处还能称其为古玩市场，但东西贵得呀——但我觉得就该贵！贵得还不够！古玩从来就该是只有少数人才能玩儿得起的奢侈品！所以，老搭档，老伙计，趁着咱们手里还有些老存货，还是赶紧上北京发展吧，也只有到了北京咱们手里的老存货才能卖个好价儿！而且咱哥儿俩也才能大展一把手脚，北京有钱人可太多啦……”

“北京古玩城是好，你不说我也知道。”张老三不想再听地抢过话：“可我也听说了，像咱们兄弟现在这么大的店铺，在北京古玩城没个两三百万甭想盘下来。再说北京什么都贵得吓死人，咱们还得有地儿住吧……”

高盛川马上把话又抢回去：“看来以后咱哥儿俩适当也得换换了，要总是你盯店、我跑外，你小子非成井底之蛙了！告诉你，那也值！再有甭为钱发愁，哥哥！人心齐，泰山移！想当初到成都开古玩店哥儿俩也觉得是天方夜谭，说梦话吧，结果，哥儿俩不也办成了吗！”

“好吧，我愿意听你的！”

“哥哥，有你这话我就踏实了。现在再跟你说眼前的吧！”高盛川忍不住一下又笑出来：“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起过的那个到绵阳憋宝的书法家吧？业丝儿！那大面瓜又来四川啦！和我坐的同一架航班，大面瓜这次还是带着老婆一起坐的头等舱，看来是又挣足了！我都不用拿正眼看，只拿眼角一扫就能断定，大面瓜肯定得来咱们送仙桥！老搭档，老伙计，发邪财的机会又来啦……”

“好呀！可他再面瓜也不可能连着让你来宰吧？”

“咱俩一个幕前，一个幕后呀！我已经全设计好了，哥哥，而且为他备下了两套方案，之后再拉上麻小儿和齐老幺，管叫这大面瓜插翅难逃！而且这次还要宰他个更狠的呢！”

“谁跟钱也没仇！保证全听你的！”

高盛川亢奋地又笑了：“那就通知麻小儿、齐老幺，都到咱们店里等着我吧！我马上打车回去，见面先给他们结账再布置任务，见面再细说，老搭档，老伙计！”说完亢奋地挂断手机，下意识又回下头再越发步履矫健地走出出港口。在他身后，大批的乘客也已向出港口涌来。

又过了稍许，岳贤夫妇才款款地出现在人流中，孙凤娇仍一只手拉着旅行箱，另一只手亲密地挽着丈夫的胳膊。离出港口还有一段距离时岳贤已欠起头寻找起来，他突然将被挽着的胳膊从妻子手中挣开，孙凤娇则立即用胳膊坚决地搂到丈夫的脖子上，岳贤无奈地笑了。见丈夫不再反抗，孙凤娇这才一笑地把胳膊从丈夫脖子上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