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代表王师的权利。www.pinwenba.com 品★文★吧
夜深风冷,山里不能入眠,刘旄精力旺盛缠着卫央问王师定三寨的日期,说起寨中驻军时,刘旄脸色十分难看,拽着卫央要他跟自己去瞧:“都死了,就在山下的藏军洞里。”
借着雪光,又叫了侯化手下那少年,三人怪着躲开守军盘查绕林而行到了将近后山悬崖处的半山腰里,刘旄止步不前,神色甚是恐惧,道:“前头就是了,我,我不敢再去看。”
这是个胆大的少年,甚么惨状能将他吓成这样?
卫央又问那少年:“你叫甚么名字?这里也来过么?”
少年畏惧地往半山腰上雪地里黑洞洞地分外明显的地带瞧了瞧,嗫嚅着往后退,一个劲大寒颤,道:“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张季。前边,前边是藏军洞,咱们猜到同袍们教由贵那狗贼害死藏在了这里,都不敢去看。”
教两人在下头等着,卫央自持横刀往山上绕来,山内竟有一火的由贵逆党在看守,借着山里的风声,山下藏着往上仰首瞧的两个少年只看到卫央高大的影子一路撞到了黑乎乎的那地带似在挖凿,面面相觑骇然低呼:“将上头那一伙逆贼,他悄无声息都杀了?”
刘旄热切问张季:“这样的好身手,咱们寨里猎人中没一个比得上的,你知道他是谁么?王师里果然猛将如云!”
张季颇显敬畏道:“他就是卫央,听说是轻兵营里当率正的。”
刘旄恍然:“原来是他,单枪匹马连千军万马都不放在眼里,区区一火逆贼,那只是送死的,喂,轻兵营是做甚么的?”
张季一呆,这厮竟连轻兵营都不知?
遂答他:“都是犯了罪教发配进去的亡命之徒,你也想进轻兵营么?小偷小摸可不会教送到那里去,昨日我见着他三个人,最小的那个也有泼天的胆子,只身敢闯东寨去说服校尉举兵,你敢么?”
刘旄撇撇嘴,哼道:“那有甚么不敢,照你这样说,侯化这厮倒还算有些面皮,由贵杀了他一家老小,唤作是我,当时便要和他火并。”
你懂甚么!
张季心里一哼,转过脸不理会这人了。
刘旄不知轻兵营,他在军中也效力几年了,怎能不知那是个甚么地方?
曾见过轻兵营里出了名悍勇的郑子恩临阵杀敌,你见过晴天之下有一人横握偃月刀,盘旋在马背上疯了的神魔一般,丝毫不避敌军的刀枪,只凭自己的手快,砍断人头又要纷纷扬扬往半空里抛去的疯子么?
那是一个明媚的春日,沙坡头守军与伪魏大军战于城下,朝廷大军正西征,原州大都护府遂取轻兵营来援,便在那时,郑子恩枣红马鹦鹉袍立在寨前,彼时敌军已无箭支,他便一动不动在那里,来一个魏军,当时一刀两断。来一火魏军,偃月刀齐平过处,人马俱裂,纵有一率魏军来并,他也丝毫不退,马上盘旋那刀,待杀退来敌,下马时捡起落地的滚滚人头,他不用马銮铃,捡大的人头马脖子下挂着,血淋淋着实可怖。
战后,这人一身绿袍已染为猩红,铠甲上滴滴答答晃着内脏器官,丈外腥风扑鼻,曾当面吓死朝廷里遣来的大官。
这样的人,行事无所顾忌,命且都不要了,还会图甚么?
以传言里看,卫央凶恶更在郑子恩之上,看他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可那郑子恩不发疯时,谁不赞他是一等一的俊秀人物?
由是,张季心里认定一个道理,轻兵营的都是疯子,不可与他等为伍。
掐指算算,大唐有多少年不曾出过单枪匹马荡军如无物的人物了?刘旄听是卫央,心中好生景仰,他奉这人是英雄,怎愿在英雄面前落了胆气?吞一口口水,一咬牙,刘旄豹子似冲将出去,那藏军洞里纵有恶鬼万千,总比教自己心里的英雄轻视了自己的勇气容易面对。
藏军洞,本是沙坡头用以储藏军械粮草的地方,这里是西征路上的中转站,辎重粮草倘若在此运转,须有颇有规模的地方才行,这藏军洞,便是能容十万大军半月需用的地方,三五千人藏在里头,也并不显着拥堵。
而卫央面前的藏军洞,里头的粮草聊聊,军械少少,支火把往里头瞧,森森都是神色狰狞站卧各异的死人。
洞外本是封死的,甫进来,里头弥漫的炝辣的烟味教冷风一荡,自四面角落里激起酸腐般的味道,那风刮过并不平滑的墙壁,带起鬼泣般呜咽的声响,以卫央的胆量,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已不是藏军洞,这是万鬼窟。
火光所及之处,靠着墙壁弯着腰的,贴着地皮似将双手往坚硬的石板下抠挖的,弓着腰立在地上双手卡住脖颈作呼吸艰难状的,形形色色遍地都是死尸。
铠甲尚在,手中器械却没了,只最里头蜷缩在墙角的三五个铁甲将士,彼此执横刀长剑,看是难以忍受甚么,彼此互相捅死在一起的。
不远处,只一个着铁甲的双手在石壁上撑着,皮肉已翻卷了,露出里头森森的白骨,他是试图抠破石壁出去么?
一一看过去,不乏有烈性的汉子,保持着临死那一刻时栩栩如生的愤恨与痛苦,瞪着眼张着嘴似在大骂,手中想是匆忙见由贵一伙不及尽数收去方保留着的长剑短刀,有的刺进了自己的心窝,有的横刀刎在了脖颈,更有的将头撞上石壁,干涸了的鲜血顺着头与石壁接触的地方流了一地。
满地的尸体,都有一个同样的姿态,那便是长大了嘴巴,彷佛临死前一刻还在贪婪而艰难地呼吸。
这是被呛死熏死在密封的石洞里的原沙坡头守军,捡寻过去,记有百将模样的二十余人,率正七八人,副尉两人,正合驻军编制规模。
能想得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由贵决心反叛之后,将绝不肯随他一心委贼的原麾下,绝大多数都诓骗进了早准备成死地的藏军洞,而后极快地封住洞口,里头灌入混合了辣椒面的烟雾,里头人在不差之下又很快窒息了,竟无一人能从那密封并不严密的洞口逃出去。
而剩下的不愿随他的,比如刘旄所言他那位族叔,自然有绝对优势的由贵能下令就地格杀了。
猜到了这个,卫央蹲下身将手中火把卡在一边,自墙脚抓起一把尚未燃尽的黑色粉末放在鼻子下轻嗅,刺鼻的味道,与在军中见过的用来发号炮的火药差不多的味道。
细细一辨,里头果然有大量的干辣椒。
以卫央想来,这里头或许还有少量的迷药,也就是说,由贵对付自己曾经的麾下将士,竟不期然间用上了原始的化学武器。
将手去抚平死不瞑目的将士双目,始终不能如愿。
这是死不瞑目啊!
或许将士们在牺牲的前一刻还不能理解由贵为甚么会对他们下手,或许他们熟知由贵的已想明白了,但当时都已没用了。
突然,卫央飞快又抓起一把地上的粉末,他似乎明白了高继嗣千方百计要诓中军入沙坡头有甚么用意了。
站起身,走到洞口,张季与刘旄目眦欲裂,教这洞中的数千具尸体,险险骇死张季,已怒冲发梢抓紧了腰里猎刀的刘旄一步一步走了进来,每三五步,他便会蹲下看一人,那是他认识的。
刘旄走到里头,又走了出来,刘旄将袖子在脸上狠狠一擦,恨声央卫央:“将军,康大叔死了,刘大伯也死了,他们都是由贵害死的,咱们,咱们定要为他们报仇!”
“自然,这仇自然要我们来报。不惟由贵,还有潜入寨中的契丹畜生!”卫央从未想过要用最恶毒的法子杀死一个人,在他看来,纵犯下天大的罪行,只消将那人杀了,教他以命偿命便好,然而,如今他心中只有一个执念,抓住由贵,抓住契丹人,一寸一寸地隔下他们的皮肉,他们毒杀了多少大唐的锐士,那便割他们多少刀,不能亲眼看着,亲手操刀将这些畜生在极大的痛苦里杀死,他的一心暴戾无法解散。
张季是杀过人的,卫央化作冰冷的杀机,刘旄感受不甚强烈,他却心中了然。
这人虽只是初见,传言里却是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以如今他心里的愤怒,恐怕又要行那单枪匹马的故事,这可不行。
寨中狭窄,又无传说中那天马名枪,如何使得?
遂犹豫再三劝道:“既能进得寨来,必可出得去,不如我去搬请援兵……”
“不必!”卫央断然喝道,“教这贼多活片刻便是造孽,何况这藏军洞已为我探察,天明时,彼怎会不知?到时发作起越发的凶残,寨中多是无辜,岂能受累?”
引二人返归暂驻处,不见他三人恐慌起来要四下去寻的少年们都围拢过来,卫央问刘蛟:“有胆量做成一件大事么?”
刘蛟昂然不惧:“死都不怕,有甚么还不干的?将军且说,水来水里去,火来火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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