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预备

2018-04-15 作者: 云萱
第44章 预备

那些人建立起规则以使所有站在对立面的人失策。他们始终试图用这把戏将我们捏在手里。

如果我只是许愿做个好梦,那么愿望一定不会实现。在对方的规则下,我永远掷不出能令自己满意的骰子点数。

因此将要开局的游戏,没有规则,就是规则。

—— XX年X月X日 于桐城

我们在鱼塘边的小屋里窝了几天,等到这附近搜捕的风头差不多过去,又在周边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继续蹲了一阵子观察情况。

期间我给二叔和胖子分别打了电话。二叔向我坦诚了一些事情,但也许真是被瞒怕了,我总觉得他还有话没说完。联想起之前西藏的所遇,我觉得自己最悲剧的莫过于回头时才发现原来以为远离自己的一切,始终都扛在自己肩上。

胖子那边则已经跟蓝袍接上头了,只等三方汇合——虽然眼下我也尚无法得知还未出场的第三方最终会是以怎样的情形出现在这一场游戏中。

随后我揣着一肚子的心事,跟黑眼镜抽空又把那个大约是石质的盒子研究了一番。

几日来一直忙着东躲西藏,盒子的秘密始终未能有时间破解,两人都一直记挂着。这会儿静下心细看了一番,我觉得问题应该还是在于破解方式上。

当时我拿到手后,虽然仓促间隐约考虑过要不要撒血的问题,但还是觉得不急于一时,毕竟当时我最好还是尽量保持血压稳定,才能有足够的精神头跑路保命。现下我的伤已经都养得差不多了,于是捉摸了下,打算再挥洒热血试上一把。

黑眼镜也觉得值得一试,因为极其难得地,他看了半天竟也没什么头绪——我之所以十分确定地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丫之前跟我说要不要来声“芝麻开门”试试。

谨慎地又摆弄了一会儿,仍没能琢磨出任何其他办法,我于是挨着黑眼镜坐在桌边,用那把一路上没用过的刀照着自己手腕随意划了道口子,滴了几滴血上去,结果等了很久,毫无反应。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然后我垂眼去看手上没控制力道的伤口,暗骂这下亏了,不仅浪费了老子的宝血,搞不好还得多留道疤。黑眼镜则用夹着烟的手仔细又翻着看了看盒盖的材质,揣摩了下,问我当时在洞里显像时有没有其他条件什么的。

我被他的思路带起,想了下恐怕是还得模拟洞中环境,否则“滴血认亲”可能无法达成,就道:“之前我到的那个地方辐射应该是不小,而且要露出端倪确实可能还需要一定的激活方式,那些辐射大概就是环境条件。”这么一想起来我身上余留的有害放射量应该也还不少,一路上不知祸害了多少无辜的擦肩客。

正在一旁吞云吐雾的黑眼镜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那等风头过去了咱找个医院给这玩意儿拍个CT试试,还有,你得尽快把余量排出去。”丫说着屁股底下同时开挪,立即就离我远了几步:“这几天尽量多喝水,我不会以为你是肾功能不好才尿频的,放心。”

我听了不免有些怒:“再废话晚上我就跟你丫一起睡。”辐射死狗日的。

黑眼镜呛了口烟,摆摆手没再搭腔,似乎不想再与我争辩。但由于他不经意间的挥洒动作,发烫的烟灰顺着他的指缝跌落到了石盒打开的盖子内,那不知名的材质被高温一激,立刻被灼了一个小点出来。我见状不由更加光火,刚想吼“你他妈小心点成不成,这玩意可比你命根子还命根子”,然而接下来出现的场面就让我们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我看着眼前盒中如燎原星火般迅速腾现又迂回消散的繁复纹路,心中咂舌,乖乖,别拿热能不当牛逼能量,虽然看起来能级不够,但要真用起来咱也不比之前那破洞里的放射能源的激活能力差多少。

两人屏气凝神十来秒后,不断变幻的盒子内壁再度恢复了平静。平凡的式样安稳地搁在桌角,仿佛适才眼花缭乱的一切都只是我们共同的幻觉。

又过了几秒,我才看向黑眼镜:“都看清楚了?”大概是激发水平不高的缘故,我总觉得这盒面上的图案跃动得比之前在洞穴里看到的那场面要模糊一些。

黑眼镜也已缓过神来,“啧”了一声:“哑巴就是为了那些鬼东西进去的?真不值……”相对那些转瞬即逝的鬼画符,这家伙似乎对盒子本身兴趣更大:“话说这材质真不错诶,比起过节时点烟花炮仗那折腾劲儿的,既不闹又环保。你说咱找找材质矿源,把这流动荧光盒子批量生产一下会不会赚?”

我冷眼横他。

见我对他有意无意的打趣没什么好气,黑眼镜落手掐了烟,也便不再玩笑:“你觉得余下的信息指向哪里。”

黑眼镜的问句并没有真正疑问的成份在,我猜以他的阅历大概也对那部分暂时猜不出具体情况的符号已经有了大致思路。其实当时在洞穴里第一眼看到烛九阴时,我就已经想到了一些东西,虽然《山海经》中大荒北经和海外北经关于烛九阴的记载存异,但其实也没有彼此脱离。

毕竟这世上很多东西,都是相通的。

视为昼,眠为夜。所以其实扎西向我传达的那个故事中,想要窥探昼夜秘密的人在现实中的原型人物其实是另有目的。而再看郭璞所注的话,则是一种补充提示:“天不足西北,无有阴阳消息,故有龙衔火精以往照天门中”。

当真是烛龙为人们带来了什么吗。我心中冷笑。

不由回想这沿途而上的地名,又是“天门”,又是“天长”的——从南向北沿两处“天门”一路走到蚌埠周圈,到明祖陵和皇陵附近就“天长”了。我心说果然还是脱不开,这个似乎无限联系的“全息”世界,真他娘够烦的。再想想那些蜿蜒如蛇无止无尽般的符纹,心下叹了口气,果然路还长。

我狠狠搓了把脸,却带得手腕一痛,于是咬牙道:“明明心里有数就甭再向我确认了,接下来咱又有的跑了。”那些更为抽象的图纹所指向的,无非就是那些曾经去过和没来得及去到的地方和所在地的“吉祥物”。眼下基础理论也有了,具体操作方法也就要有了,差不多可以准备开搞了。看来自己之前列的计划还算靠谱,小龙虾真是非吃不可的。

“那点给我的兵呢?”

我心说黑眼镜果然头脑清醒,要是换了胖子,这会儿大概还在絮絮叨叨地询问我之前的所历与眼前盒子的情形。我想了想,道:“等回头找齐了东西,我就让王盟带伙计去引来。”

当年那个仓库附近的人家,有孩子的大概有十七户吧,恐怕得挨个试了。希望不会那么倒霉,试到最后一个才找到。眼下除了逐一排除之外我没有更好的搜寻办法,尽管我不想更多的人牵涉进来,但没有充足的线索,只能凭运气。

“所以你也决定要开始执行第二代计划了,”黑眼镜盯着我,半晌,叹息般地自言自语,“真想好了吗。”

我没吭声。

虽然并不情愿,可我必须去寻找能够与自己和闷油瓶这样的人达成“共鸣”的人——对方可以没有麒麟血,但他必须能够有机会被“激活”以去感知那些旁人所接触不到的信息。而同时这就意味着对方可能不得不接触到一些极为艰难的事,所以我这办法尽管与闷油瓶的策略不尽相同,但代价终归是要有的。

因此接下来的更多时间里,很多事情要由我来替那些前路未明的孩子定夺。或许不公平,但毕竟只有先保住了命才能谈别的——相比对面的人,起码我还是在意他们的性命的。不由暗自摇头,真不想去恐吓小孩子,只可惜在这个时间段,他们中的一些人恐怕已经沾染上这其中的事情了,如果不尽快教会他们弄清一些东西,才更有可能失去存活下去的机会。

黑眼镜见我不搭腔,捉摸了下:“这会儿看着你,忽然就想起来九爷当年也是什么都不肯说,天知道后来他有没有后悔过那么做。不过你既然要做,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我看着他,“反正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吗。”情形不会再坏了。

黑眼镜看着我的表情,叹气道:“好吧,不过直接那么个教法肯定又得逆反,所以接下来你有的费脑子了。”

真正意义上的留存,有时确是比任何事都要沉重的包袱。我看着他笑了下,“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学九爷瞒天过海,还是学三叔坑蒙拐骗?”还是要…像佛爷或爷爷那样?事到如今,我忽然不知道究竟是谁更技高一筹了。或许这一场中,所有人,所有人都只能输。

黑眼镜似乎也乐了下:“小三爷,别犹豫。”

我心说大道如青天,老子怵什么。然而转念之间却又不免自嘲:“到处都是堵路的,还连幌子都辨不清,等看清了,估计也就交代了。”明明自己都快护不齐全,还每每想去顾着别人,我他妈真一直是闲了撑的。

“总有办法,”黑眼镜不紧不慢,“老实说,我其实没想到过自己竟然能折腾到现在,可架不住船到桥头自然直。”他抬眼看过来,“还记得上回你跟我说的吗,那话我搁心里了。”

“你自个儿也别忘了。”

“放心,”我点头道,心中波澜微起,“该做能做的我自然会做好。”撇开黑眼镜内心的真实态度不谈,他表现出来的状态一直还是很对的。也确实人还是得活得带劲点儿,跪倒任操早已经不是我风格了。

其实在地下的时候我的情绪虽然一直还算亢奋,但老实说一回到地上后我就又有点半死不活了,之前再怎么调侃爆粗也找不回点曾经真实的快意。虽然那样的心态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安静思考,但我也仍然十分不喜欢这种抑制感。我猜大概只有回到以前下地时那种紧张的状态下才能激发我曾经的某些性格吧,也所以这会儿面对复杂的信息我暂时没什么心情去调节自己。好在黑眼镜聪明,适时拽了一把,驱散了我的消极,这才调整过来。

“哟,这算是好了?”大概是为了调动积极性,他点起根烟递给我,随后虚指了下之前摆在盒子边的资料,“既然收拾好心情了,那这些你再说给我听听?”

“我已经多说太多了,你也已经知道得够多了。”我接过烟吞了口,心说丫又逗我,那老子也开导开导你,“哑巴张有句名言:‘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是为了保护他’,你肯定听过,——你不是这么赶着想投胎吧。” 那些老家伙不都说了,察见渊鱼者不详,知道太多未必会更好。何况眼下心里装了太多东西,我自己都还在消化,没办法向他一一说明。

再者,万一我告诉他到时去了蚌埠那边大概不仅得去明祖陵玩蛇捉虫斗智斗勇,绕道明皇陵和双墩墓地打酱油,还得跑去涂山追思大禹缅怀穆王顺带三打狐狸精后,丫脚底抹油了怎么办?就算这哥们再怎么对自己有信心,也难保他不会嫌麻烦直接就撂挑子跑路了,毕竟谁也不会喜欢那真正的“娶仙台”。所以说大家都有所保留,也许是好事。

“那你说说第一步。”黑眼镜一向会抓重点,避轻就重的本事炉火纯青。

略一琢磨,我觉得还是得吐点策略性的真东西:“作为博弈的一方,他们会在我的引导下做出一项决策,这将成为他们家族史上最严重的失误。”有了爷爷当年的点播和二叔三叔给打下的底子,我要推动那些信息流转已经易如反掌。

“呵…你这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黑眼镜重新拈上一支烟,促狭地笑,“这么帮张家出气,哑巴可得好好谢谢你。”

我忽然没话可顶。于是干脆装没听见,闭上眼养神。反正折腾了这么半天,脑子一刻不停地转也有些累了,回头等这家伙不扰我了再继续完善细节思考也不迟。

黑眼镜明白我这是在宣告谈话已暂告一段落,也不再追问,夹着烟起身回了里屋,大概也是准备抽完睡觉去了。

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我摁了摁表,然后就势倒在长条板凳上准备歇会儿。整个人在木板上硬邦邦地躺着,脑子里的弦同样地并不听话放松,昏沉中仍旧时断时续,于是我直到很久之后才终于睡着了一小会儿。

当天下午,闹钟很快就在我的咒骂声中再度响起。两人啃完泡面消化了一会儿,我考虑再三,扯上黑眼镜一起再次回到了歙县。返程的车上我不断告诉自己不必担心犹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何况这里还有点东西没搜罗完,怎么看这趟回来也是不太会亏本的。

在赶回来进行摸底排查之前,我想知道我大概已经知道了那些人置换名字的意义。以及除了置换名字,其实还置换了什么。历时久远的“通天”之计,就连那些地名也被寄予了愿望,痕迹依稀可见。因此尽管遥远得快要被人世遗忘,痕迹下也总有脱不出的人。

贴上黑眼镜带来的人皮面具躲在古城区内休养生息顺带兼职“人口普查”的几天里,我抽空又让他给自己进行催眠了一次,结果令双方都很惊讶。

这一次我甚至没有对他的引导产生任何反应。整个催眠过程我都是沉沉地睡,但那和平日的睡眠状态并不完全一样。

我最终没有告诉黑眼镜自己在地下洞穴里的全部际遇。一开始我觉得可能这一类血液里都带有一定量的信息素,但现在看来却是不一定了。而驱虫同样应该只是附带作用,不能有效说明什么,所以并不是可以驱虫豸当蚊香的血都有用。

不过血液效果最强的,或许的确可以在一定条件下与信息素进行最大程度上地融合,或者说,藏得最深的那部分信息有机会被拥有纯正麒麟血的“共鸣者”最完整地读取——这种识别过程就像是双向认证一样,不是所有沾边的人都能够尝试。

而依眼下的情形,我体内应该有什么又不一样了。

黑眼镜皱着眉想了很久大概也没想出可能的原因,只吩咐我少抽烟,尽量避免熬夜。

我想了想手边堆积的草稿纸,口头上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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