苯男这一阵子真是祸不单行。回拓城时糊里糊涂掉到离拓城上千公里的南边镇一个芦苇丛中,结果为了去拓城把身上带的钱都花掉了。后来当他重新进入“梦幻者时区”后,却发现到了一个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睁开双眼看不到一点光亮,仿佛掉进墨汗瓶里一样,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再确切不过。
他试着想站起身来,可是腰还没伸直脑袋就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哟,好疼。抚摸着被撞痛的地方,虽然没有伤,但疼痛的感觉一点都不打折扣。
我们知道,苯男是一个刀枪不入的汉子,但他也有无法克服的弱点,那就是无论受死,或者受伤,疼痛感是一定会有的。一般人死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但他不行,他得承受更多的疼痛感。但与受伤的人相比,他的优势就明显多了。谁都知道,人一旦受伤,哪怕只是不小心割破手指,也会流血,疼痛。即使包扎处理之后,痊愈之前还会有疼痛,并且伤口是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痊愈的。
苯男则不同,受伤的瞬间,他会感到彻骨之痛,不会流血但会有流血的感觉,这是一种假像。只这种疼痛很快就会过去,然后像什么也有发生过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个不用我说。因为前面都交待过N次了,他现在被困的地方叫“梦幻者时区”。所以现在的他并不是实体的他,而是他的意识的出行。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吃喝拉撒睡和**,像正常人一样思考或恋爱,但当危险降临并开始威胁到他的生命的时候,他的来面目就显现了。所以他虽然会有任何人都有的感觉体验,但不会死,想死也死不了。
但通过几次回归行动,他逐渐意识到,自己与任何生物一样,都有着与生俱来的对恐惧的害怕与回避。自从那次被苑永抱住后坠楼,到后来主动登上四十多米高的烟囱去自杀,区别在于:前一次是被动的,一次是主动的。但不管被动或主动,当时所产生的极度恐惧心理都是相同的。尤其被苑永抱着往下跳的那次,让他在无意中发现,原来“极度恐惧及惊吓”是可以把他唤醒的。虽然我们也知道,这种醒来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醒来,只是他在“梦幻者时区”的一次醒来。
现在他发现脑袋已经不疼了,但再也不敢贸然行事。他试着用脚和手去探索周围的现场状况,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类似方形的容器之中,一个方形或长方形的小屋小盒子之类。因为当他用脚去跺它的时候,发出的声音,以及他用手去摸弄得一手灰土,都在表明,这是一个很小的用砖彻的长方形空间。
会是什么呢,苯男想了好久也找不出答案。于是他开始用力跺它,或大声呼喊,但都没有任何回应。他有点害怕了,因为忽然想到一件往事。
那还是在拓城另一家公司上班的时候,有一次他去远郊有事,经过一个拆楼工地时,为了节省时间,他选择了从工地上穿过去。走着走着看到前方围着许多人在看热闹。于是凑过去瞧一瞧。他看到人群中间有一个比冰箱大得多的一块长方形的水泥预制块。看样子很像是大楼的支撑立柱之类,苯男心想,这玩意儿能有什么好看的呢,不就一水泥块么。正要离开时,另一个人的话却引起他的兴趣。那个人说:像这样的水泥块一般都是用混凝土实灌的,但这一块却是空心的,不信你用东西敲一下就知道了。
正在这时,一个工人提着一把大锤走了过来,刚才说话的那个人说:不如砸开看看,或许里面藏着什么宝物呢。
工人说:行啊,那就试试。要是有宝物,可得分我一半。然后抡起锤一顿狂砸,水泥柱
果然是空的,里面却露出像织物一样的东西来。许多人惊讶失声,纷纷往后退。胆大的人找来一根木棍把砸烂的水泥块拨开,破烂不堪的衣服里面竟是一堆人的骨头。
这个案子很快就告破了,原来被害人正是建这幢大楼时的一位监理师。据说当时大楼正在进行一期测试,这位监理师发现楼的主体质量存在严重隐患,于是就要求项目负责人马上停工接受全面检测。项目负责人也是这个工程的老板,这个工程也是外包来的。所以他深知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于是就用重金收买监理师。收买不成后痛下杀手,叫工人把监理师打死后就地灌到水泥块里,但由于是临时浇灌的,没什么用途,便随手放在大楼一侧的角落里,从此无人过问。直到这幢大楼意外倒塌,拆卸公司工人在拆其中的废刚材时,发现这
个混凝土方块好像是空心的,于是才起了疑心。
苯男想到这里,心越加纠紧,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遇到类似特殊情况。比如,他在“飞”
的过程中偏离了方向,不偏不倚就落在某个工地的混凝土浇灌现场,并且恰好掉在一个做好的模子里被浇上一混凝土,这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但又一想,也不对,如果那样的话,命也太他妈不好了。另外,要是那样,自己岂不早就与混凝土结为一个整体,连动一下也不可能啊。
苯男想,像这种自己编情节把自己吓得半死的事不是少做为妙。于是开始继续用脚猛跺一个位置,心想我就不信你能有多结实。没想到,他的坚持果真见效了,渐渐地,一个破洞出现了,并越来越大,最后,他顺利钻了出来。到了外面才知道此时正是夜间时分,借着微弱的光线一看,差点没哭出来,原来他竟被关在一个狗屋里,狗屋是长方形的砖彻结构,讲起来也不怎么坚固。看起来这屋的主人个头不小,一个大人在里面躺着也很宽松。
苯男站在狗屋前陷入沉思,向来粗心大意不拘小节的他突然之间像变了个人似地,开始想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比如,为什么会掉到狗屋里呢,当时狗屋明明是锁着的,他是怎么进来的呢。还有,狗屋狗屋,是不是也预示着什么呢,象征着什么呢,什么呢。
他不禁哑然失笑了,一场虚惊过后,反倒觉得无比轻松,心情也忽然快乐起来。
天渐渐亮了,道路,房屋轮廓都清晰起来。苯男站起来,动了动四肢,觉得一切都很好。
人啊,就是这么奇怪,过惯了好日子安稳日子的人不一定就快乐,但是当你遇到苦难,并成功走出苦难之后,接幢而至的竟是无比的轻松与快乐。苯男此刻感受最深,以至于当他独自行走在这条不知通向哪儿的破烂不堪的村道上时,完全忘了世间所有烦恼。要不是身负重任,他真不想往前走了,或者就在这里找一个地方藏身,一个人过。
但奇怪啊,这里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呢,好像来到一个被遗弃的世界。
又走了一截路,仍然没见到人的迹象,苯男心里又不踏实了,究竟是哪儿啊,连个问路的人都见不到,怎么办。要是在二十年后,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你只要随便打开手机,导航系统就会指明你的具体方位。或者也可以打电话,发QQ,发微信,发邮件,许多种方式都能让你与外界取得联系。可眼下,除了走投无路的感觉,就是又饿又渴又累。
也不知走了多久,出了无人小区又进入一片荒芜的庄稼地,再趟过一道只有几米宽的小河沟,最后终于看到一片玉米地了。玉米还没有成熟,但饥饿难耐的他已顾不上那么多了,掰了几个嫩玉米啃起来。肚子渐渐鼓起来,身上有了力气,来到一个小镇,觉得似曾相识。久远的记忆又与他一小时前在狗屋里的回忆联系起来……
是啊,这不就是那个曾经到过的地方么,那片旧平房后来起了大楼,大楼又倒了,倒了之后又拆了,拆了的时候人们看到一块空心的水泥块……
难道只是一种巧合么,他突然觉得此事很诡异。想到的地方恰好也是来过的地方,并且还保留着一段让人唏嘘不已的回忆。
还有那个冤死的灵魂,那个年轻的监理师。
而这里离拓城并不太远,乘公交车不到半小时的路程。
虽然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却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分析来分析去了。苯男快步来到公路边,等了很久才拦到一辆路过的郊区公共汽车回到拓城。但翻遍全身,剩下的钱怎么也不够买一张回恩城的机票。
于是想到了芙蓉,眼下只能去找她了。每月财务都会准时把他工资的一部分直接寄给芙蓉,估计这个时候她身上不会没有钱。
见到他之后,芙蓉吃了一惊。说:你怎么弄成这样,像刚从狗窝里钻出来似地,出什么事了啊。
苯男说你不要问这么多了,以后再慢慢说给你听。你身上有没有五百块钱,先给我用一下。回去叉给你寄来。
别说五百,一千也不在话下。芙蓉说。
我只要五百就行了。苯男说。咦,你哪来这么多钱啊,我给你算了一下,每月给你三百,按拓城的生活水准就所剩无几了,可你这钱……
芙蓉神秘地笑了笑说:省下来的呗,又不是偷来抢来的,问那么多干嘛。好了,我去给你拿钱去,等我一下。
芙蓉从宿舍回来把六百块钱放到苯男手上后,苯男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同样的话:你这钱是哪来的,你必须告诉我。
我说了是省下来的你偏不信。芙蓉显然不高兴了。小脸红红的,她这样子让苯男一下子想到,在她成了大明星之后,的一个化妆品瓶子上她的画像就是一个小脸红扑扑的形象。他感慨不已地说:我这是关心你啊,因为你与一般女孩不同,你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一定要严格要求自己。学业好还不行,品德对你也许比学籽更重要。
好的,我知道了。芙蓉点了点头说。
离开芙蓉所在的学校之后,苯男并没有走远,而是给芙蓉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班主任一听是他,马上就夸奖起芙蓉,说她的各科成绩都不错,尤其是法学学科,成绩始终排在一二名。苯男说: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她平时的生活情况,每月我只给她三百元生活费,差不多没什么节余的空间。可是我这次发现她身上有不少钱,这心里很不踏实。
你说的是这个啊。老师声音低沉下来:你要是不问,我也不会说。但你既然问了,我不说就不好了。要说这孩子啊,真上让人纠心,没有一顿饭是在食堂吃的,都是拿到房间去吃。因为她从来不吃鱼肉之类,买的全是最便宜的饭菜,更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你不知道,我们学校的伙食是不错的,比一般学校都要好。因为这里的学生都有一些背景,家长非贵即富。看到她这么节省,有一次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因为我知道她不仅有你这样一位叔叔,还有一个当镇长的老爸,按说她也不会缺钱啊。可是你猜她怎么说,她说这些钱来之不易,自己打小就生活贫苦,如果现在就不知道节约,那将来等自己能挣钱时,就更不会节约了。
你看看,这么小的年纪,竟然有这么高的境界,这孩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老师的差点没把苯男的眼泪说下来。苯男转身回到校门口,请传达室的人帮他传一下芙蓉,就说她哥有事让她出来一下。
芙蓉听到喇叭里喊她的名字,赶紧跑到门口来,一看苯男还没走,以为他还想要钱。说了声我马上回去拿,转身就往回跑。
回来,我有话对你说。苯男喊道。
干嘛。她站在那里发愣。
过来这里啊。苯男向她招手。
芙蓉走了过来,苯男一下子将她搂在怀里,说:以后不准你再这么节省了听到没有。
芙蓉说:是不是我班主任告诉你的。
你别管谁告诉我,反正不准你再这样。你还是孩子,要长身体的,身体不好什么都没用懂么。还有,叔叔我有的是钱,不缺你省这一点。
我知道了。芙蓉点了点头说。
看着芙蓉远去的背影,苯忽然然想到,为什么莆莆人的后代会比一般人优秀呢。别的不说,就说荆荆吧,还有这个芙蓉,虽然生活在不同的地区,但正因为都是莆莆人的后人。就表现得都这么优秀和与众不同,这其中是不是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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