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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小旭乐团《终南》
冷。
像在数九隆冬的腊月，被扒光衣服扔进雪地里，寒冷具象成千千万万根针，缓慢刺进骨髓里一般的冷。
再次睁眼的时候，手脚都是冰凉的，好像坐在二月尚未开化的河面上，屁股底下垫着三尺厚的地面，全是彻骨严寒的坚冰。
不过身边似乎有个温暖火炉，释放着撕撕厉厉的热气，许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划亮的第二支火柴，临死前幸福的梦境，彰显上帝的无限仁慈。
我收拢手脚，努力往温暖的地方靠了过去。
鼻尖下传来浓重血腥味，像是充满铁锈和鱼腥味道的屠宰场。
腰上环绕的手臂，额角依靠的肩膀与头顶微弱的呼吸，均是热度惊人。
我一个激灵惊醒过来，睁眼看见抱着的“火炉”是穿着墨绿T恤的峰子，猛一抬头，头顶一阵痛，接着就听峰子嘶嘶的抽着气，在头顶上说：“……真狠啊，你怎么不直接把我撞死。”
身上淋的汽油还未干透，寒风一吹，液化的水汽带走皮肤上残存的热度，如此可恨的物理。
迷迷糊糊又躺回去窝了两三秒，偶然间动动脚趾，突然发现身上的束缚被解开了。
“峰子，”我低声叫他，“刚才发生什么了？”
“你睡着了，”峰子一笔带过，“姑奶奶你这心可真是大，睡得跟猪似的，幸亏这回没打呼噜，不然我要活活给你气死。”
我仰头就问：“我让人打睡着的还是自己睡着的？”脑袋还是晕的，实在想不起来。
峰子笑了，挺得意似的：“你自己啪的就睡着了，没人打你，都让我攉拢过来了。”
“哦……啊，就你，别转移话题，我刚才是想问你怎么了？”我抬眼看着他睁不太开的眼睛，衣服上的斑斑血迹和鞋印子，“T恤都变成镂空的了，兄弟您挺潮啊。”
峰子哼哼笑了一声，惨兮兮的。
“我看见他们掰纱窗了，那铝合金框子挺尖的。”我回忆着，上手去揭他的衣服，“戳你没？”
“没事儿，怎么说哥也是练过的，”峰子满不在乎，“他们那点儿小鸡毛劲儿，戳不进来。”
“是么，”我拧眉看着那一个个小血坑，伸手一按，“这么硬么。”
这么一按给峰子疼得浑身一抖，咧着嘴说我：“哎呦，别碰了，我服你行不行？”
瞥见旁边那些长长的口子，血流得挺吓人的，我有点害怕了，“他们……还动刀子了？”
峰子摇摇头，“不是，那帮鬼要是动刀子，我现在还能醒着吗？是木头上面有钉子，刮的，不怎么深。”
“哦。”我点点头，又奇怪地问：“啊？纱窗上能有钉子？”
“不是，椅子上的。”峰子眼睛往旁边一瞟，“喏，碎成那样了。”
我回头看了眼，月亮惨淡的光线投进破旧的隔间，原本叠起来的那些破轮胎滚了满地，纱窗拆成一条一条，尖端沾满干涩发黑的血，一把椅子拆成了一堆碎木头，一把砸断了两条腿，满地的血，甩得墙上都是。
我抬头看他额头上的血痂，小声问：“……打了两轮啊？”
峰子想了想：“嗯……不知道几轮了，把那帮孙子累得，看着比我还惨呢，打完之后，一群人拉帮结伙吃饭去了。”
我哦了一声，收紧胳膊搂住他：“……这得有多大仇啊。”
“顶了几句嘴，把那帮猴子惹得火大了点，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就把那把椅子拆了，我说你有种别拆开，整个抡起来砸，看看是你爷爷脑袋硬还是你那木头硬，他们一火大，就把你解开了，腾出个椅子来。”说到这儿峰子挺得意，“怎么样，现在舒服点了吧？你看你那爪子肿的跟猪蹄似的，整只脚上好像就剩那么一只大脚趾了，再绑着你就得哭了，哥这对策管用吧。”
我无语了，骂一声：“蠢货。”
峰子假装叹口气，“哎，一句谢谢都没有，救了个白眼狼，这顿打算是白挨了。”
“……蠢货。”我又说，把脑袋埋得更深了些。
峰子瞬间就毛了，坐立不安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搁：“哎，哎呀哎呀，那什么，我我我开玩笑的！你别……别真哭啊，那个……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行了你别说话了，”我闷在他**的怀里嗡嗡地说，“不说话还好点，一说话泄露智商。”
峰子真就不说话了，抬头一看还闭了眼睛，头垂着靠在墙上，萎靡不振的模样。也难怪，断了一条腿，折腾得两晚上没睡，恐怕也真是累得不行了。
不过一个姿势呆不了多久，半边身子就神经性地抖起来，死死拽着身后的暖气管子也没用，一边抖着一边出冷汗，牙咬得咯吱响，却死活一声不吭。
似乎是过意不去，或者是不好意思，峰子说：“要是嫌我烦，就往旁边挪挪。”
我伸手在他后背上顺顺，摇摇头：“不挪，冷。”
摸了一会儿，人渐渐安静下来，虚脱地靠着墙，目光非常空洞地望向残废的左腿，神色里带着点掩饰不了的凄凉和无助。
我心里一阵难受，轻声问：“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峰子自嘲的笑笑，挑无关紧要的来说：“你也看见了，肿成两个粗了，裤子都快撑破了。”想了想又说：“以后买裤子得专门定制了。”
我脑子短路，问：“定制加肥加大的啊？”峰子摇摇头：“定制只有一条腿的。”
扑哧一声一刀子捅进心窝里，血都没喷出来就已经阵亡。
我开始在心里猛给自己讲笑话，突然悲哀的发现，此时此刻的我，竟然能给所有的笑话，想出一个悲伤的结局。
“别哭，”峰子手臂一收，我顺势把头埋进他的肩窝里，“别让我看见。”他说。
“你会没事的。”我一边憋着哭一边说，“肯定没事的。”
“你说没事就没事啊，”峰子笑话我，“你是天皇老子啊。”
“我是，”我大言不惭点点头，“峰子你信我，我真不是一般人。”
“嗯，”峰子乐了，伸手掐了掐我的腰，“你不是一班的，你是向日葵小班的，野原鱼之助，你怎么不问我喜不喜欢吃青椒啊？”
“我帮你，”我抬起头，“我拼了命也要帮你。”
峰子点点头：“我谢谢你。”
“我没开玩笑，我什么都不怕，我一定要帮你。”我郑重其事的看着他，“你先告诉我，这一趟，你是想为了谁赴死？那天那辆破车上的人到底是谁？你的相好？你的亲戚？你的兄弟？你的战友？”
峰子扬起头，望着棚顶一排排大灯，露出一个惨淡的笑：“他当我……是他的仇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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