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浩关上窗户走了过去，在姐姐身边蹲下来，伸出手轻轻的把她垂下的头发掖在耳后。说：“我真的要放弃你们了，你们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有我的生活，你们应为我感到高兴才是啊！我现在自学，希望有一天能考进历史学，并有所造诣。我也同样希望能在过去的历史痕迹中找到你们曾经存在过的证据。你说呢？”他将头转向黄明轩。
“我不知道，你做的是对还是错，但你不能对我们的存在视若无睹！”黄明轩说。
“我必需那样做，你们会原谅我的，也许你们会主动放弃我！”
张娜在这时走了进来，看到黄明浩的举动和自言自语的专注神色不禁吓了一跳。“儿子，你在和谁说话呢？”
黄明浩抬头看看了母亲，给了一个让她放心的微笑：“我在和他们告别呢？”说着仰起脸，在虚无的姐姐脸上亲了一下。
“你别再吓我们了，王医生说要你服用新药，我们都尊重并相信你的决定。没有让你服用，你可别……”张娜说着眼泪就迷住了她的眼睛。
这是二十一年来，黄明浩第二次正视母亲的眼睛。他感到对母亲有种无法言说的愧疚，他不能再让他们担心了。自己是她眼中的泪，是这个家不幸的根源。
“不用再担心了，我会努力控制我自己的。我们让你另外两个虚幻的孩子永远停留在这个年龄。”张娜听到儿子这样说也不禁笑了。她的一切情绪或忧愁、或伤感、或喜悦，都与眼前这个笑起来如此灿烂的男孩有关。多年来，她把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了，在他清醒过来的这段平静的日子里，她仔细的观察了自己和黄建。他们都显老了，特别是黄建，不得不说，他是个称职的父亲，是个负责的丈夫，他承受着来自他父母和外面风言风语的压力，从未放弃过她和这个孩子。
“等一会就吃饭，吃完饭，你和你爸去看看你爷爷和奶奶吧！听说你好，他们也高兴不得了，但他们不会登咱的家门了，当看你爸因为我和你与他们闹的不可开交，这是个缓解矛盾的机会，你一定要听话，给他们斡旋一下关系。必竞他们都老了，也只有你爸这么一个儿子，我们也老了，都不想再为过去的事情生气了。”张娜说了一大堆，这是昨晚和黄建商定的。
“好，不过还有一件事我想弄明白，那本书是怎么回事？”黄明浩说。
一听到黄明浩这样问，张娜的脸色开始变的凝重起来。“这件事过段时间再说吧。那本书是我装订起来的。一半是你写的日记，一半是你姨妈写的。从你的日记里我们才得知了黄莹和黄明轩的存在！过段时间再说吧！”
吃过早饭，黄明浩穿上范思哲的休闲外套，眼睛里再没有以前那种痴傻的神情，显得精神抖擞。临出门时，他洒脱的和妈妈还有姥姥挥挥手，表示一切正常。他们刚走出去，张娜就追了出来，“把这件棉袄穿上，天冷。”接着又对黄建说：“看完他爷爷和奶奶之后，回来的时候你带他去一趟王医生那里吧。今天是去复查的日子！”
“知道了，妈，你回去吧，我不想穿棉袄，那么笨，看起来像个傻瓜一样。我都傻了二十年了，够了。”黄明浩对张娜挥手说。
“谁说你傻了？你只是不想和别人沟通，那个傻子的想像力像你这样丰富啊？还给我平添了两个孩子。”说完连自己都笑了。
看着他们开着别克走了，张娜回到房里。正在张罗要给外孙织一件毛衣的姥姥，看到张娜说：“你好是红色的好一点，还是白色的好一点。”没等张娜回答，她就接着说到：“白色倒是挺适合黄明浩的，我以前就没注意，他长的这么白净，可我就怕男孩子穿不干净。还是红色吧，穿着喜庆又耐脏！”
黄明浩好了，肯开口说话了，姥姥比张娜还要高兴，高兴的都不知道做什么好了。看着母亲这么高兴，张娜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妈，你就别张罗了，我看他也不怎么爱穿，刚才我给他拿出去的棉袄都被推回来了。”
张娜把棉袄叠好，拉着母亲坐下来说：“妈，我想和你说件事。”
听到张娜的口气这么严肃，姥姥不解的看着张娜，不知道是什么严重的事。这个家刚有点起色，不会又出什么忿子吧？
“什么事？你就直说嘛，干嘛搞的得这么严肃，我可经不起吓了。你那宝贝儿子也好，还能有什么事呢？”姥姥说。
“就是关于黄明浩的事。”
“他又怎么了？不会又……”姥姥听张娜这样说心里又突然想到了这么多年来是怎么过的。
“不是，不是，妈，你听我把话说完。你知道他是怎么清醒过来的吗？”张娜牵引着话题，好让等下的问题不是那么唐突。
“不是王医生给看好的吗？”
“才不是呢，这么说吧，不完全是。最主要的是他喜欢看书。他自己有一本日记，里面写的都是关于我们一家的事，不过那全是他想像出来的。你知道吧。”张娜说。
“知道啊！”
“可你还有不知道的，我每个月都去看姐姐，这事我瞒着你，怕你伤心。”
听到张娜说到姐姐，姥姥的脸色变了。这个伤透了她的心的女儿，她不知道该爱还是该恨。她抖动的嘴唇说不出一句话，但往事却如潮水一般涌进了她的心里。
姥姥这一辈子不了解什么是爱情，当女儿张丽第一次领着林洪来到家里并告诉母亲她爱这个男人时，她才知道爱情也会降临到他们这个并非是由爱组成的家中。她高兴极了，林洪的谈吐也很得体。张丽的父亲也很看好林洪，但在他得知林洪是个孤儿时，对林洪的态度就变了。他不允许女儿再和林洪来往。张丽哭过、闹过，但都不能让父亲改变主意。家里的气氛弄的剑拔驽张。姥姥心疼的在他们中间斡旋，可张丽看到父亲时就像见到仇人一样的表情让她无耐。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林洪倒是个懂事的孩子，在得知张丽的父亲对自己的态度后，也在主动的疏远张丽。可张丽是个执迷不悔的女人，她认定了林洪，不管林洪对她有多冷淡，她从来都没有在心里怨过他，反而觉得是自己对不起林洪。张丽用自己的执着深爱着林洪，如果林洪同意，她会毫不犹豫的放弃父母，跟随林洪到天涯海角。
在张丽大学毕业后，她倒是真的不再提林洪的事了。他们以为她把林洪忘了，可谁也没有想到，三年后，林洪又回来了。好像是去了一趟很远的地方。这次回来，就是要娶张丽的。可父亲还是坚持自己的态度，丝毫不让步。
“妈，你就别再想了，事情都过去了。”张娜说。
“可她也真的下的了手，他可是她亲生父亲啊！”
“妈，别说了。”
“好，不说了。你刚才想说什么事？”姥姥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痕说。
“我想带着黄明浩去看看姐姐，我总觉得，黄明浩对姐姐特别感兴趣。”张娜说。
黄建和黄明浩来到爷爷家，原来爷爷住在十八楼。他问黄建：“我以前来过里吧？”
“当然来过，不然你的日记里怎么说我们家住在十八楼啊！”黄建说。
黄建看着父亲还是像以前那样对他，就知道自己伤他伤的太深了。不过从父亲的眼神里，黄建知道他已经原谅自己了，只是还放不下做父亲的那点尊严罢了。父亲一伸手让他们坐下，眼睛一直不离黄明浩，看得黄明浩有点不自在。
“爷，你看什么呢？不认识了？我是您孙子啊！”
“好啊，真的好了，成了一个大小伙子了！”
黄明浩看着爷爷那张高兴的合不扰的嘴，说：“我本来就是大小伙子啊。”
中午的阳光让气温有些回升，不再像早上那么冷了。奶奶提议去外面走走，“心情从来没有这样好过，应当开心一下，回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奶奶说。
户外的空气清新而宁谧，人行道上稀稀拉拉的几个人。爷爷先开口说道：“最近家里都还好吧？”虽然他没看黄建，但很明显这是在问他。以前他从来不和黄建说话，这也许是个合解的信号。
“家里都好，张娜希望你们有时间去我们那里坐坐。”黄建说。
“我们会去了，到时给你打电话。”奶奶说。
“黄明浩的病不会再有什么反复了吧。”
“爷爷，应该不会有什么反复了，我现在在自学，想等来年考上大学，给你们争口气。让别人不再说你们有个傻孙子。”黄明浩说。他是在自学，单凭他现在所拥有的知识不比认何一个大学生少。但是他的知识很杂，而且侧重于文学。可他又对历史感兴趣，所以要报考大学对黄明浩来说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不过他的话让这一群人很是高兴。这一次，黄建也特别高兴，化解了多年父子之间的结。再也不会像张娜她们家那样……！只要一想到张娜家里的事，黄建就不由得一阵感慨。
来到王医生的诊所时，已是下午两点多了。王医生告诉黄建和黄明浩，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发生，就没必要像以前那样定期来。“这可能会给他带来无形的压力，让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康复。”王医生看着黄明浩说到。
二十年来，王医生从最初来到这里时一个中年人到了现在变成一个头发斑白的知天命年龄。黄明浩是他的第一个顾客，如今他康复了，他就想看到自己的孩子一步步走过来一样，心里满是感恩之情。他不但在心里把黄明浩看成自己的儿子，也把黄建看成自己的兄弟。每次来这里时，黄建总要和他坐上一会儿。王医生没有娶亲，以他的条件是不至于到这个地步的，但他总是以为，长期的攻读和钻研心理学，已使他认识到了女人的全部价值。他不想再伤任何一个自己认为是完美的女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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