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怀恩向上游去,他想起了张家兄弟,如果有他们在,或许能够帮助自己脱困,解救官家。
湖面仍然一片死寂,没有张家兄弟的影子,只有穷奇趴在湖边一动不动。
高怀恩奋力爬了过去,躺在穷奇身边气喘吁吁。
“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高怀恩没有别的选择,他一直以杀死穷奇为已任,临到头来,却不得不低下头来恳求这个凶兽。
穷奇懒洋洋地趴着,没有理会他。
高怀恩跪在穷奇面前,“求你救救我的官家。”
穷奇还是一动不动。
高怀恩绝望了,这家伙不过是张家兄弟的宠物,偏偏还服服贴贴,自己卑躬屈膝,换来的却是不理不睬,世道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站了起来,用尽最大的声量吼道:“我反正已经回不去了!你要不就跟我一起去救人,要不然我生生死死,见你一次杀你一次!”
穷奇终于动了,“那你可别后悔?”
“你就是头大猫,少跟我啰嗦!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穷奇不再说话了,“你就是个呆子!傻瓜!走吧,你得赶紧了!”
高怀恩骑上穷奇,穷奇几下窜到了一个山洞,高怀恩一眼看见了放在洞口的几个弓袋和旁边整整齐齐堆放的箭袋。
卡蛮弓?
高怀恩跳下穷奇,跑过去打开一个弓袋,果然是没有上弦的卡蛮弓,箭袋也很特别,竟然有将近六十支箭。他不禁欣喜若狂,把龙雀刀插在背上的刀袋里,抓上一个弓袋,又带上了二个箭袋,山洞里还有很多他看不懂的物事,但他已经顾不上了,骑上穷奇,穷奇纵身一跳,坠入了黑暗中。
高怀恩回到了战场,慢慢地恢复了意识,刚才被耶律休哥洞穿的伤口正在慢慢地恢复,他四脚朝天躺在地上,艰难地喘着气,才发现穷奇也挤在自己的身体里面。
“你怎么也在里面?”高怀恩很不适应。
穷奇有点不耐烦:“这里哪里去找大老虎呀,就这样将就着吧,反正你很快会死的。”
萧胡辇、耶律休哥和石鲁已经走远,不远处的湖翟河边,乙室军和运粮队开始短兵相接了,运粮队用粮车堵住了自己通往湖边的道路,避免自己队伍的溃散。
高怀恩抓起龙雀刀,弓袋和两袋箭,一边狂奔,一边脱掉了自己的甲胄、头鍪,赤裸着上身,他身体轻盈,连蹦带跳,畅快至极,自己再也不需要这些笨重麻烦的东西了。
耶律休哥正在湖边的一处高地上指挥着战斗,眼看着高怀恩的杀气腾腾地扑了过来,带着侍卫拔腿就跑,让出了高地。
高怀恩欣欣然地奔了过去,只有一个人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是萧胡辇。
高怀恩走到萧胡辇身边,不无得意地说:“太妃,我来了!”
萧胡辇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高怀恩,没有说话。
高怀恩把弓袋和箭袋放在地上,取出卡蛮弓,一边上弦,一边对萧胡辇说:“太妃!我终于成了你希望的样子!我给看看我的本事,好吗?”
萧胡辇终于说话了:“只要你不杀我的人,我就陪你。”
高怀恩呵呵一笑,“那可不成!你们本来人多势众,又是骑兵,又是重甲,欺负一个运粮队,不公平!看我的!”他站起身,一声怒吼,想吸引湖边两军的注意,但是湖边的战斗正是生死存亡之间,没有人理会他。
高怀恩从箭袋中取出箭支,插在地上,对着正在围攻运粮队的乙室军,开始放箭。卡蛮弓射出的箭又重又急,每一箭都破甲而入,每一箭都有一个乙室军军士倒下,射了六十多支箭后,对峙终于停了下来,乙室军开始匆忙撤退,但宋军也无力追赶了,只能抓紧时间靠近河边喝水喘息。
一个乙室军百人队终于向高地扑了过来,想要拔掉这个讨厌的钉子。
高怀恩收起弓,对萧胡辇说:“好娘子,我的箭术怎样?我终于做到了百发百中了!”
萧胡辇冷冷地说:“你杀的都是我的人!我一个个都会记着的。”
“他们本来就是要死在这里的,为什么要记在我头上呢?”高怀恩一边笑着,一边抽出了龙雀刀,“好娘子!看看我的刀舞如何?”
高怀恩快步迎向百人队,龙雀刀绕着身子舞动,他仿佛又回到了晋王府邸,太原城下,他曾经苦练刀舞,被剑舞班那骇人的声势所激励,可总是被人嘲笑是华而不实,但是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有时如同鱼儿般穿梭,有时跳跃腾挪,龙雀刀过处,破甲断刀,一时间,残足断臂到处都是,百人队不一会儿损失过半,剩下的人眼看抵挡不住,终于变成了一边倒的溃败。
高怀恩慢条丝理地处理掉刚才没有断气的军士,退回了高地。
萧胡辇还是没有理会高怀恩。
宋军阵地也没有乘机向乙室军发动攻击。
整个战场都安静下来,湖翟河边已经成了高怀恩一个人的表演场,但没有喝彩声。
高怀恩有些失落,有些不满,但又不好发作,望向辽军阵地,一眼发现了李继冲和李定,他大声吼叫着李继冲和李定的名字,而那二个家伙听到高怀恩的叫喊,居然跑了过来。
高怀恩一阵得意,“好娘子!这两个傻瓜在居庸关是不是向你透露了消息?”
萧胡辇点了点头,“恩!是他们透露了你的官家要偷袭居庸关的消息,我们才得以幸免的。”
“这样的叛徒留着有什么用?”高怀恩摇了摇头,两箭发出,将李继冲和李定射倒在地,射完之后,才觉得有些异样,转过头问萧胡辇:“太妃,你说这两个家伙怎么这么老实?我叫他们过来他们就过来?”
“你现在叫谁,谁都会听你的。你可以叫你的官家过来的,你要不试一试?”
萧胡辇的话提醒了高怀恩,他当然不敢叫赵光义过来,但他想起了石虎,站在高地上,大声喊了起来:“石虎!石虎!”
不一会儿,石虎走出了运粮队的车阵,旁边还跟着二个人,正是折得源和杨延玉。
“师父!延玉!”高怀恩高兴地叫了起来。
三人小心地走了过来。
高怀恩一把握住了折得源的手臂,才发现折得源装了一只假手,“师父,你装了一只手臂?怎么跟真的一样?”
“怀恩!”折得源望着意气风发的高怀恩,犹豫了半天,终于说道:“你既然有了这般了得的本领,还不去把那些辽军都杀光?”
“不用着急!再坚持一会。辽军已经害怕了,不敢再全力进攻,等他们退却的时候,我们再衔尾追击,让他们在黄泉路上跑得再快点。”
折得源还是忍不住提醒高怀恩:“怀恩,现在大家怕的是你!”
“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自己人的。”高怀恩兴致盎然,仍然继续拉着折得源,“师父,你不是回府州了吗?”
“我是押运粮草来的,希夷先生在涿州找到了我,说他可以帮你,我就陪着他一直在这里等你们。”
“老神仙也来了?”
趁着高怀恩和折得源说话的时候,石虎找到了萧胡辇,低声说了几句话,萧胡辇频频点头。石虎说罢,拉着杨延玉悄悄离开。
高怀恩有些莫名其妙,正想叫石虎和杨延玉,萧胡辇走过来说:“七郎!我和崔二哥去商量点事,等一会再来陪你哈。”
高怀恩正想说话,折得源拉住了他,“说几句话无妨。”
高怀恩点头答应,“师父,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
折得源苦笑了一下,“我伤好后回了府州,成了废人,我也不想活了,想找个地方了结自己,结果遇到了一个少年,他看我哭哭啼啼的,就帮我做了个手臂。”
高怀恩眼看着崔翰和萧胡辇说话,有些心觉不妥,“师父!他们不会是在商量针对我吧?”
高地上只有折得源和高怀恩二人,折得源掏出自己的酒葫芦,自己喝了一大口,递给高怀恩,低声说:“怀恩!你怎么了?你把所有人都吓着了!所有人都害怕你!”
高怀恩接过酒葫芦,也痛快地喝了一大口,“可是我不会伤害自己人的,我是宋人呀!”
“那你不去把那些辽人都杀光?”
“我说过了,等他们再斗一会,等辽军撤退的时候,不是更好吗?”
湖翟河边,运粮队开始慢慢涉水过河了,而耶律休哥的乙室军也在慢慢开始撤退。杨延玉、耶律休哥、石虎和石鲁四个人集结在了一起,慢慢向这边走来。
高怀恩终于明白了,两边应该是商量好,想联手对付自己,他不禁一阵苦恼,转过头问折得源:“这是怎么了?他们几个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呀!”
“怀恩,你忘了白马岭了?我们杀死的是敌人,但是我们不是屠夫。希夷先生在作法了,怀恩,听他们的,不要出手。”
“师父!这不公平!这事别人做得,为什么我就做不得?凭什么李存孝就可以是第一好汉,我就不能象他那样?”
折得源叹了口气,“那李存孝不是五马分尸了吗?”
高怀恩瞠目结舌,他终于明白过来了,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他还是有些不甘心,突然灵机一动,对折得源说:“师傅,要是我把刀扔到河里,你说会怎样?”
折得源苦笑着说:“怀恩,我喜欢以前的那个你,也不讨厌现在的你,但是,你这样子真的让所有人都害怕你!哪怕放下彼此的仇恨,也要先处理你的事。”
高怀恩眼看着队伍不断地涉水过河,终于心慌意乱起来,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但是他也不知道如何选择,只能叹了口气,“师父!我本来在白马岭就该战死的,那时候幸亏有你,在居庸关,在幽州城,在高梁河,在这里,我都是该战死的人。”说到这里,他停住了,转头问折得源,“我当然依官家的意思,依崔都虞候的意思,不过,我要是作点弊可以吗?”
折得源不明白,“你作什么?”
高怀恩说着,把龙雀刀上的龙雀摘了下来,又把卡蛮弓拆了,折成了几段,对折得源说:“师父,我明白你的意思,官家的意思,太妃的意思,石虎的意思,你们所有人的意思了,但是,这一次,至少我应该可以选择让自己活下来吧?”
“师父!老神仙说可以帮我,这是你说的话,其实是老神仙求你帮助他,对吗?”
眼看着四人小心的不敢强攻上来,高怀恩终于把所有烦恼都抛开了,“师父,我的箭术现在很不错了,你再看看我的刀舞!”说罢,高怀恩提着龙雀刀向四人冲了过去,一阵挥舞,四人都赶忙后退的时候,高怀恩身体硬撞上了耶律休哥,耶律休哥顿时飞出去老远,“让你小子长点记性,省得你老阴人!哈哈!”说罢,高怀恩把龙雀刀高高抛在了空中。
“洼勃辣骇!洼勃辣骇!”石虎第一个反应过来,对着石鲁高声尖叫了起来!
石鲁的骨朵随着姐姐的叫喊,敲了过来,而杨延玉流着泪,手中长枪始终没有刺过来。
“傻瓜!”高怀恩叹息了一句,“这是给你的机会呀!你怎么像我一样傻呀?”
龙雀刀落了下来,插进了高怀恩的身体。
(本章完)
Copyright 2021 乐阅读www.27k.net